等林徹醒來時，臉正貼在熟悉的車窗上，半邊玻璃被他呼出的熱氣熏騰得滿是白霧。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外面霧氣彌漫的街道，晨光微曦，路牙子上蹲著抽煙的老大爺，襯衫別在腰帶里的中年男人氣喘吁吁地晨跑。

路是去林徹公寓的路，車是羅長安的甲殼蟲車，車上的導航嘟嘟地念叨著“前方一百米左轉……”

林徹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悵然嘆了口氣，活動著酸痛難耐的脖子扳正腦袋：“長安，昨天晚上……”

看到眼前的人，林徹愣住了。

葉蓮娜坐在駕駛座上，單手扶著方向盤，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那頂白色棒球帽被她隨意掛在換擋桿上，一頭銀色齊肩短發傾瀉而下。

車內的空氣略感悶熱，有幾縷發絲粘在她的嘴角，閃著光。

她的身材其實并不高，嵌在甲殼蟲那窄小的座椅里剛剛好，但不知為何，林徹總覺得她更適合那輛坦克一樣的越野。

聽到林徹的動靜，葉蓮娜抬頭瞥了眼后視鏡，淡淡道：

“醒了？”

聲音帶著絲絲冷意，林徹從其中嗅到了藏得很深的火藥味。

回頭看了看，羅長安四仰八叉地躺在后排座位上，呼嚕聲綿長，睡得正香……說不定也不是睡著了？？？

他腦袋上好大一個包啊！

深吸一口氣，沒有絲毫猶豫，林徹大喊：

“大姐我錯了不就是抱了你的大腿么別帶我倆去嘎腰子啊！！！！”

葉蓮娜啐了一口：“噶你妹的腰子！”

林徹笑笑：“這不是……擔心昨天晚上……哎大姐你干嘛？！”

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刀抵在他的脖子上，葉蓮娜單手扶著方向盤，輕踩油門加速：“昨天晚上什么都沒發生，你打完架忽然暈過去了，明白？”

林徹摸著后腦勺凸起的大包，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

“那就好。”葉蓮娜松開短刀，變成卡牌收起，“還有我不是他媽的大姐！我才十九，明白嗎，十九！”

看你身材像二十六……

當然他只敢在肚子里腹誹兩句，將目光從深陷在喜馬拉雅山脈中的安全帶上挪開，林徹一時間找不到什么話，只能用手指甲一下一下磕著車窗沿兒。

窗外的梧桐樹一棵接一棵掠過，林徹稍微打開一點縫兒，聽風呼呼地吹，樹葉嘩啦啦作響，感覺這平時吱扭扭龜爬一樣的甲殼蟲這次跑得格外快。

導航又在說話了，“前方兩百米右轉，進入幸福路……”

進了幸福路，就是林徹公寓所在的街區。

“啪嗒”一聲，林徹伸手把導航關了，打開車載收音機。

頗有年代感的音樂絲絲縷縷飄出來，像是那種青春廣播劇里的配樂。

這時候男主應該騎著自行車，女主側坐在后座上撩頭發，林蔭小道的斑斕光影灑在他們臉上。

葉蓮娜挑眉：“干嘛？又手癢，送你回家還不樂意？”

“這不快到了，我來指路吧，近。”

沒說話，就當她默許了。

林徹得意一笑，指指前面的路口：“直走。”

葉蓮娜半信半疑：“真的？”

“騙你我他媽是狗。話說你從哪打聽到我家地址的，不會半夜來我家門口偷外賣吃吧？”

“誰去你個窮鬼家偷吃，”葉蓮娜不屑道，“我吃飯都是去摘星樓、空中花園或者安城之眼！喂前面的，你他媽走不走啊？”

后面那句卻是對前面車說的，她轉到直行道上，前面那家伙綠燈了死活不起步，氣得她不耐煩地拍著方向盤大罵。

回過頭來那車動了，她緊跟著起步，說：“梁琦那兒。”

“哦梁姐是吧，我還是頭一回聽到她名字呢。”林徹說，“昨天晚上，她托你照顧我的？”

“嗯。”葉蓮娜爽快承認了，“她說你個菜雞不聽勸，非得去送死，但模樣挺好看她心軟了，叫我照看你兩眼。結果你這不是有一小點東西嘛，浪費我時間。”

林徹樂了，“是我不配，發揮不到一點作用，浪費您這位大佬的時間了，真是罪該萬死。”

聽這陰陽怪氣的調調，這妞兒顯得有點尷尬，連忙轉移話題。

昨晚上的襲擊，海洋基金會的人是沖她來的，要不是她大張旗鼓毫不收斂，其他獵人也不會糟了池魚之殃。

但道歉服軟的話，打死她也說不出口。

“【流星】還在你那兒？”

“嗯，昨晚上它立大功。”林徹從精神之海中將其取出，“喏，還你。”

“送你了。”

“用不著。”林徹擺手拒絕，笑而不語。

【流星】確實效果很強，但不太適合他，和【殺手皇后】無法形成聯動。

不過昨夜的經歷也的確提醒了他，只有殺手皇后的話，遭遇遠程攻擊容易被人放風箏，需要一個反制手段。

這個手段，他心中已經有了些眉目。

見林徹拒絕，葉蓮娜冷哼一聲，從他手中接過收起，沒問原因。

大概是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吧？

“昨天晚上，為什么不躲？”

林徹思考了半晌，反應過來她說得大概是為什么不躲陳墨那一槍，半真半假答道：

“呃……沒反應過來……而且這不看你上了嗎。”

他想說我在大潤發殺了兩年半的豬……啊不是，魚，我的心已經和刀一樣冷了……但感覺葉蓮娜GET不到笑點。

“再有下次，我可不會救你。要不是顧忌你在那兒，我一槍下去，陳墨死透了，哪里跑得掉。”

“啊對對對你說得對……前方左拐，直行，右拐……再右拐……到了！”

指揮著葉蓮娜兜了一個大圈子，終于還是到了林徹的公寓附近，老樓上晾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層疊鋪展開來。

林徹下車，把羅長安這死沉死沉的胖子背下來，找了一圈沒找到那個蛇皮口袋，耷拉著腦袋有些失落。

好不容易收集的腦袋……昨天暈過去了，沒來得及找回來。他自己收集了九顆腦袋，那可是九十萬吶！

葉蓮娜也關門下車，把鑰匙隔著車頂拋給他：

“走了。你收集的那些腦袋我給你一塊交了，現在錢估計到賬了。”

“啊？……多謝！”林徹愣了愣，高聲喊道，心中猛地一跳。

失而復得的感覺啊~

葉蓮娜也沒多說的意思，掏出一張卡甩在地上，那輛龐然大物頓時訇然落下，似乎整個路面都震了一震。

在樓底下棋的老大爺手一抖，棋盤差點翻地上，在旁邊玩賽車模型的小孩子見了，兩眼放光，紛紛撲上來想摸一摸，葉蓮娜皺著眉頭把他們趕開：

“起開起開！我最討厭小孩子了。”

瀟灑地扣上棒球帽，她拉開車門，踩著踏板準備上車。

“等等！”林徹忽然喊住她，“你電話號碼多少？錢要沒到賬我找你算賬啊？”

“找你的梁姐算賬去吧！”揮了揮手，這俄妞“砰”地關上門。

引擎啟動了，像個傻逼氣泡音一樣半死不活地呻吟著，猛然粗重起來。

大車輪子碾過人行道，肆無忌憚地壓線掉頭轉彎，加速遠去直接沒影兒，把站路口的交警氣得眼歪嘴斜。

這時候羅長安醒了，嗓子沙啞，像剛才的氣泡音，說“水……水啊，好水啊……”

林徹一聽這聲音莫名有點煩躁，把他沉重的身軀放下來，把鑰匙拍他臉上：“醒了？醒了就快滾！”

這一巴掌給羅長安拍清醒了，捂著臉開始殺豬：“林徹你個傻逼沒有心！我為你冒著牛子沒了的風險，帥臉都破相了，你他媽就這么對我？我要口水怎么了？”

“要什么口水，看你滿身傷，還有治療卡沒？沒有就住院去！我給你找個漂亮的護士小妹！”

“臥槽親爹！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