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式燒鴨說簡單確實也簡單，賣十元盒飯的路邊攤老板，只要找只沒底的舊水缸，湊合著就能做。

可說講究也是真講究，粵菜名店里的廣式燒鴨要挑鴨子的品種、月份，挑燒鴨爐的質地和炭火。甚至抹鴨膛的料鹽，腌鴨胚的醬料，淋鴨子的脆皮水，各個大廚都有自己獨特的配方。

眼下的年代和地界，像柱候醬、海鮮醬這類粵式醬料，傻柱根本找不來。

他只是力圖達到去腥增香的效果，勉強調整著配料。

一只只鴨子宰殺好了，揉鹽抹醬腌得了，用鴨尾針縫緊了膛，再小心地給鴨子打氣、燙皮。

最后傻柱把淋過脆皮水的鴨子找了個地方掛著晾了一宿。第二天上午才一爐一爐開始烤。

劉嵐在食堂大廳一進門的地方選了個位置，架好了大案子，用水管在案子上方支了橫桿。

傻柱還找了電工扯過來線，在大案子的頂上吊著倆燈泡。馬華騎車子跑了一早上，買回來兩支紅色搪瓷盆。傻柱給盆底鉆了眼當燈罩用，就算是猴版的生鮮燈了。

二商局供應給軋鋼廠的這批鴨子，雖說是淘汰下來的蛋鴨，可不知為何，在廠里后勤的賬上并不算便宜。

饒是傻柱費盡心思把燒鴨的成本一降再降，每只燒鴨的售價也達到2塊多錢。

中午來食堂打飯的時候，職工們一進大廳就燒鴨吸引了。一排吊起來的燒鴨在燈光的映襯下金燦燦油旺旺，燒烤脂肪的焦香誘人之極。

吊著的燒鴨底下還放在幾只白搪瓷的大盆。盆子里盛著紅鹵的，香槽的，麻辣的各類鴨雜，聞著香氣撲鼻，看的人是眼花繚亂。

兩名徒弟斬件澆汁，劉嵐負責收錢。三個人穿著干凈的白圍裙，站著案子后面。

這年代在四九城的地界上，普通市井小民吃鴨子的頻率并不高。很多人去一次全聚德，拿這事吹半輩子。廠里食堂竟然賣起了鴨子，很多職工覺得好奇。

食堂的燒鴨不按斤稱，半只一塊四，也可以7毛錢選個上莊或下莊。還有切好的小份盛在碟子里，每碟是兩毛八分。

各類鴨雜也是按碟賣，價格為1毛多不等。

價格雖說不算便宜，但來機關食堂吃大灶的多為干部和技術員，工資收入不低。再加上菜式新穎，顏色又有賣相，職工們紛紛拿出菜票排隊購買。

有的干部挑塊下莊給家里帶道橫菜的。有的技術員來一碟小份給自己改善生活的。有的女工在諸多口味的鴨雜中猶豫不決的。還有的工人趕過來買半只回去孝敬父母的。

沒多大會兒工夫，二十來只烤好的鴨子連同幾盆鴨雜被職工們搶購一空，收菜票的劉嵐嗓子都喊啞了。

李懷德中午以接待外單位客人做借口，把幾位廠領導叫上，開了一席以鴨子為主菜的全鴨宴。

傻柱已經收著手在做菜了，但安排的菜式還是難得一見，廠領導們都吃的很高興。

知道燒鴨是機關食堂的新項目以后，聶主任很給李懷德面子，預訂了幾十只鴨子當科室干事們的福利。

廠工會主席對鹽水鴨肝很感興趣，讓傻柱明天中午給他單獨留一份。

劉主任把傻柱叫來，從兜里掏出一盒牡丹煙拍在傻柱手上，以示表揚。

中午一點多鐘，李懷德聽取了劉嵐和傻柱的匯報。

劉嵐興高采烈地向李懷德報告著剛才的戰績，一個勁兒地埋怨傻柱做的燒鴨太少了。

傻柱表示要是將每天送來的五、六十只鴨子都做成燒鴨，必須得再加兩個人手。

李懷德臉上看不出表情，向傻柱詢問道：“燒鴨的價格沒有經過王主任，是你訂的？”

“是啊。”傻柱點頭應道。

李懷德管理后勤那么多部門，對價格很是敏感。即便不知道傻柱配料的成本，他大致也能估計的出燒鴨里面的利潤。

國營廠礦的食堂菜品，通常是不能有利潤而言的。不僅如此，單位還要拿出額外的糧食和油料來補助職工的伙食。

李懷德認為傻柱在小灶上多年，不可能對這個問題不清楚，其中一定有原因。

李懷德讓劉嵐先回去，關好門之后，對傻柱問道：“你太冒失了。這屬于犯錯誤，會有人揪住不放的。”

傻柱低聲回復道：

“接待席上一頭賬，盆里的鴨雜一頭賬，架子上的燒鴨又是一頭賬。賬面上的成本靠嘴說。實際上的成本只能按鴨子算。幾個人的人工既是小灶的，又是燒鴨班組的。人工費用、設備費用打進去，每只鴨子再漲一塊錢，賬面上也是平的。”

李懷德遞給傻柱一支煙，自己也點了支，抽了幾口以后對傻柱說道：

“你這又是何必呢？”

在李懷德的認知里面，沒有人會做白辛苦的事情。他所熟悉的那個傻柱，更不可能為了討好他去冒這個風險。

再說這個新設立的臨時班組，具體負責是劉嵐。傻柱也很難從中得到多少好處。李懷德認為很有必要問清楚傻柱的真實想法。

傻柱回復道：

“咱廠萬把號人，每個人就算這一年只買上半只鴨子，也得五千只。二商給咱們每天送五十只，鴨子就能賣100天。

更何況鴨子雖說質量不好，但我做出來的燒鴨滋味不差，還不至于連個回頭客都沒有。鴨子賣夠了再賣別的，我就是想把機關食堂這個新設立的熟食班組一直這么立住。”

新設立一個常態化的部門，必然得增添新的人手。李懷德有點明白傻柱的目的了。

對李懷德而言，今天賣燒鴨的這點錢連草葉子都算不上，但重要的是可以掩蓋鴨子的賬目。

他二商局的朋友會一連幾個月的送淘汰蛋鴨進廠，而在后勤的賬目上顯示的是二級麻鴨。傻柱做的燒鴨足以讓人對鴨子的品質無法指責。

而且新部門的設立無疑會將機關食堂的賬目更加復雜化，那他可以自由掌握的接待費就又寬裕了一些。

況且傻柱能這么做，更是對自己的投名狀。新班組的負責是劉嵐不假，可一旦出了問題，傻柱也脫不了干系。

能替自己分憂，又不攬權，更難能可貴的是主動來投靠，傻柱這樣的下屬李懷德很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