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徐巖巖試探著問道。

“今天早上，陳雯雯喊我參加同學聚會......”

他還喜歡陳雯雯？

徐巖巖聽到這，表情一瞬間有那么些凝固，看著路明非的眼神里帶上了些許隱晦的嘲笑。

看來路明非還和以前一個樣......

“正好學校指派了一項實習，我就順道來吃一頓飯。”

路明非這話說得輕描淡寫，說的時候頭也沒有抬，全程都在盯著自己的手機，完全沒有拿正眼看過徐巖巖一眼。

此時，正好又進來一個人，跟徐巖巖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一樣，正是他的兄弟徐淼淼。

“路明非？”

“嗯，是我，好久不見。”路明非抬起頭，看了一眼來人，擺擺手后又低下頭，繼續看著手機上的消息。

包間里安靜得有些詭異，徐巖巖徐淼淼倆兄弟小聲說話，抽空偷看一眼角落里的路明非。只見路明非面無表情地看著手機，表情時不時變得有些凝重，然后在屏幕上劃拉一番。

十五分鐘后，人三三兩兩地來了，每次推門都是熟悉的面孔，都是驚訝地看向路明非，路明非不厭其煩，最后干脆把耳機戴上，眼不見為凈。

他在看很重要的消息，路明非手機上正顯示著卡塞爾執行部的內部情報網，這是他拜托施耐德教授特批的身份，綁定的是他的那個小號“修格斯”。

執行部從一處龍墓里掘出了一個盒子，里面盛放著一個黑色半透明立方體，切割面與線條乍看起來雜亂無章，但是處處透露著一種玄奧與吸引力。

密斯卡托尼克大學檔案部在檔物品，閃耀的偏方三八面體。

路明非沒敢多看，生怕和對方建立起什么跨越時空的聯系。只是趕緊向施耐德教授發去消息，讓他留意這東西，千萬別讓任何人與盒子里的晶體對視，存放盒子要放在充滿強烈光芒的房間里，至少不能保存在黑暗處。

路明非只希望他的通知還算及時，龍墓地處地下深處，最不缺的就是黑暗的環境......

“路明非”說得對，“封印”的權柄被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原本封印著的東西都開始蠢蠢欲動了。

“什么打特價？”徐巖巖翻著菜單。

“管他什么特價，趙孟華說今天的單他都買了，一人一個海陸全套的披薩，外加無限續杯可樂！”徐淼淼大聲說。

“土狗！趙公子買單還吃什么披薩？爺要一份黑松露肉醬意面，配里海黑魚子！”有人說。

......

路明非聽到幾個人起哄點菜的聲音，方才回過神來，摘下耳機看著他們點菜。

不過......“階敵”？還有，要超過誰？

路明非微笑著聽他們講話，若有所思。他的視線轉向了坐在一旁的柳淼淼。

柳淼淼不說話，按著膝蓋乖乖地坐在她的座位上，抿著嘴。她一直是那種細聲細氣、有些嬌弱的漂亮姑娘，看起來也比其他人要小。鋼琴十級，一雙手白凈修長。當年班里的男生分成三派，支持蘇曉檣的和支持柳淼淼的人互相爭論，剩下的全都是陳雯雯的擁躉。

路明非從陳年往事中轉回思緒，他看得出來，柳淼淼身上有秘密。

看上去她只是在看老同學互動，實際上她在偷樂。

而且，看上去她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這次聚會的主角。這次聚會的發起者是趙孟華，他是毋庸置疑的宴會主人，那么柳淼淼這是......

路明非扶著頭，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頭，似乎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陳雯雯會選擇叫上自己就不意外了......

路明非笑了，瞬間覺得這場聚會來的非常值，他吃到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瓜，更有意思的是他還是當事人之一。

唉呀......要不要幫幫陳雯雯？

路明非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他沒有幫陳雯雯的理由，自己只是單純來蹭一頓飯的，陳雯雯把自己喊來也只是顧及班上的每個人罷了。

這都沒什么的。

不過這也和路明非沒什么關系，中學時候柳淼淼對他還算不錯，在那個什么人都嫌棄他的環境里，她至少愿意搭理路明非。

雖說人心向背，路明非搞不清楚當時柳淼淼到底是怎么看他的，但路明非也不愿意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她和趙孟華在一起了就在一起了，于路明非而言，有好戲看就行。

路明非起身，打算離開這個嘈雜的地方去外面轉轉，趁著上菜前思考一下怎么處理這個突然蹦出來的偏方三八面體。至于今天本來要執行的任務，路明非決定讓師兄來煩惱。

師兄一定不會拒絕的！

他一推門，“砰”的一聲。門外一張好大的臉，中間一條紅印，被玻璃門邊打的。

今天要請客的金主趙孟華，以一種并不閃亮甚至可以說非常挫的方式登場了。

“喲，不好意思啊趙孟華，沒事吧？”

路明非關切地問道，畢竟確實是自己沒注意砸到了人家。

這是禮貌。

趙孟華捂著自己的鼻子，瞪大著眼睛看著路明非，不明白這家伙撞了自己一下為什么還這么淡定。

以前，趙孟華負責請飲料請上網，路明非負責拍馬溜須，配合默契。現在的路明非，關切，但關切得非常客氣。

好像他們之間的關系和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一樣。

“沒，沒事。”趙孟華擺擺手，放在以前他早就發火了，但現在他有些看不清路明非了。

去年在電影院，路明非和自己對峙的場面。趙孟華甚至不敢想象那是路明非。

和換了個人一樣。

路明非出門，趙孟華進門，門在兩人間合上，包間里一片“老大”聲。

走廊很長，太陽熾烈，從右邊投來一道道明光，點亮女孩的裙擺帶起的塵。人影順著陽光刺入路明非的視野，他扭頭看向右邊，白色的棉布裙子，以及裙子上交疊的雙手里握著的書本。

還是以前那個樣子，路明非不得不說，他真的很喜歡這樣的畫面，陳雯雯這樣的氣質與形象符合他的審美，但......

路明非的愛不多，不夠分，只有愛他的人才配擁有。親情、愛情、友情，路明非的愛并不狹隘，不管是什么感情，真心對他的人，他也會以真心回報。

而陳雯雯，并不是愛他的人。

“嗨，路明非。”陳雯雯說。

“好久不見，陳雯雯。”路明非戴上自己公式化的笑容，他對所有人都用這句話打招呼，他一視同仁。

“我要出去轉轉，不打擾了。”

兩個人擦肩而過。

路明非在外面溜達了一圈，令自己的大腦冷靜了一番，嘈雜的環境非常不利于他思考。

實在不行，路明非也只好親自主持一場祭祀了，雖然他不愿意這么做。

最完美的結果是，夜魔已經收割了足夠的生命，認為已經收獲了祭品，自行離開。那么善后工作會變得簡單無比，自己只需要為偏方三八面體準備一個近乎永恒的光源進行收容就行。

卡塞爾的財力是一定能做到的。

當他回到包間的時候，披薩已經上了，一群人吃得熱火朝天。他的位置空空蕩蕩，畢竟他也沒帶什么多余的東西，旁邊就是陳雯雯。

硬要說有什么不對勁的話，就是那不是自己原本坐的位置，倒像是陳雯雯坐在了那里，這些同學特地給自己留的。

路明非無聲地笑了一下，倒也不在意，三兩步走到座位那坐下，叉了一大塊披薩，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冰鎮的可樂。

別的什么“高端飲品”他都喝不慣，就愛冰可樂這口。

一邊和這些老同學搶食，一邊看了一眼旁邊的陳雯雯，她正在發信息，發完就把手機屏幕向下扣在桌子上，喝奶油蘑菇湯，看不見表情。

“老大牛逼了呀！”小弟把手伸向趙孟華的手。

“你才知道我牛逼么？”趙孟華跟他握手，還有點不適應，“你跟我握手干嗎？什么路數？”

“鬼才握男人的手……我是想看看你的表。”小弟抓過趙孟華的手腕，露出一塊厚重的表，表面流淌著金藍色的淡淡微光，“勞力士？”

“哇噻，‘游艇名仕’！4016的機芯！老大，戴金表了！”同學里有的是識貨的。

大家伙都放下手里的披薩，去圍觀趙孟華的表。那邊熱熱鬧鬧，路明非在這邊不動如山，安靜且迅速地消滅面前的披薩。

表啊......路明非啃著一塊能讓意大利人抓狂的夏威夷披薩，遠遠地看著趙孟華手上那塊表。

路明非并不懂表，但是他以前也有一塊表，懷表。在密大的時候，路明非有個德國的同僚，他家里祖上是有名的鐘表匠。路明非曾經就被他送了一塊純銀制的懷表，純正的不能再純的德國傳統工藝，還用上了一些神秘學工藝。不管白天黑夜，表蓋的內側都能顯示當前地點當前時間的星空。

說句題外話，直面星空并不會帶來污染。

可惜那個表留在了那個世界，物質并不能隨著他一同穿越而來，路明非一直很喜歡那個懷表來著，畢竟打開表蓋就能施展占星術，不用等著天黑，也不用仰著頭一看一個多小時，對脖子來說非常友好......

要不自己也試試復刻一個？“靈視”確實好用但是總歸不是那么萬能，復現了這個懷表又能用星占又能用靈擺占卜，挺賺的。

那邊聊得越來越熱火朝天，男生們好幾個戴表的各自展示，討論的話題都是小誰買了車，小誰掛科三門是去上高爾夫課等等。路明非是窮狗，并不想參與進這些話題里，他更愿意開學的時候跟群星智慧學社僅有的幾個成員討論學術問題。

感謝凱撒，他終于不是光桿司令了。更好的消息是，隨著那些資料的公開，群星智慧學社就能借著昂熱校長指導教授的身份正大光明的討論與研究這些，路明非已經能夠看見自己的社團壯大起來的未來了！

到時候就能給其他三個社團添堵了！

路明非仍舊不忘初心。

路明非咀嚼著嘴里的意面，悄悄把服務員剛上的整只龍蝦拖到自己面前，聞著奶酪烤化的奶香，非常興奮。

他悄摸摸地動用了“剝離”，把整條龍蝦尾巴肉一點點地從殼里剝離出來，而外殼保持完好。

路明非都有點想感謝陳雯雯了，她一直在發短信，頭都沒抬，眼角一點余光都沒有看著路明非，讓他的作案進程推進的非常順利。

路明非一直是一個誠實的人，反正代價已經付了，不用白不用。

某位或許已經被人遺忘的騎士曾經說過，“該用的時候不用，就沒有意義了。”

隨著路明非咬下第一口龍蝦肉，陳雯雯也發送了一條新的短信，人群恰巧這個時候變得有些安靜下來，路明非清楚的聽到了對面趙孟華的手機傳出了一聲來信的提示音。

這是......小夫妻吵架？哦，可能已經不是小夫妻了。

路明非不禁有些感慨，青春傷痛文學可真是個害人的東西，美滿的結局就像一個易碎的水晶，而悲劇又大多空虛。

趙孟華收回勞力士戴上，“先吃東西先吃東西。”

柳淼淼坐在旁邊，默默地翻著自己的手機。其他人也都各自回座，邊啃披薩邊罵某某老師實在太變態了。

氣氛突然之間悶得有點怪異。

路明非見狀不妙，趁別人注意到他盤子里的龍蝦肉之前把它們消滅的一干二凈，那個龍蝦的空殼早就被他轉移走了，不會有人發現問題。

在偷雞摸狗這方面，路明非養成了專業的素養，不然也做不到趁著阿米蒂奇教授不在偷偷跑去禁書室偷看那本被教授遺落的《塞拉伊諾斷章》了。

可能是吃得太快了，也可能是吃得太多了，路明非感覺肚子有點不舒服，離開座位跑去了廁所，脫下褲子就坐在了馬桶上開始思考人生。

這時“嘀”的一聲，有短信進來。芬格爾為他發來了一條短信，祝他生日快樂，附件里是他苦練了很久的《生日快樂》，不過是鄭智化的。

看來以后路明非得好好和芬格爾聊聊文化差異的問題。

這首老歌明顯不是祝人生日快樂的吧！芬格爾絕對沒有看過這首歌的歌詞翻譯啊！或者說丫就是故意的！

路明非關掉短信，擦干凈屁股之后提上褲子。很自然地走了出去，回到了包間。

路明非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旁邊的陳雯雯已經不見了蹤影，再環視一圈，也沒有看見趙孟華和柳淼淼的身影。

他挑了挑眉，看來自己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

片刻之后，他們三個人先后回到包間。快樂的飯局繼續，好像有什么變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趙孟華抬眼看了看對面的陳雯雯，眼睛里有奇怪的光閃過。他清了清喉嚨，伸手到口袋里摸東西，那架勢好似領導要發言。柳淼淼急忙伸手在桌子下拉他，趙孟華掙脫了。

路明非忽然不安起來，他面前的杯子里是空的，里面沒有可樂！

沒有可樂他怎么看戲！

路明非慌不擇路地拿過不遠處的可樂，然后給自己倒了一杯。

滿上。齊活。

時間剛好卡在趙孟華要發表演講的前一秒，路明非悠悠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靠在椅背上看著趙孟華表演，就像劇場貴賓席上的老紳士。

趙孟華站了起來，手里拿著一個藍絨首飾盒子，環視全桌人，“今天同學都在，正好宣布個事……”他低頭看了一眼柳淼淼，柳淼淼不由地避開了他的目光，好像喝了好些酒似的臉上酡紅。

趙孟華打開首飾盒子，里面是一枚蒂凡尼的鉑金絲戒指，“柳淼淼今后大家不能追了，誰追我跟誰翻臉……我們要訂婚了，這是訂婚戒指。”

滿桌人都沉默了，雖然他們都知道趙孟華和柳淼淼的事兒，可訂婚這種事……才大一就訂婚？什么豪門要玩訂婚這套路？

路明非當然也沉默了，但他沉默不是因為什么震驚，而是他并不愿意打擾眼前這出好戲的演員。

氣氛熱烈歡騰，所有人的目光之外，一個人無聲地坍塌下去，像是被什么燒盡了，像是被掏空了，更像是......

被抽出了脊梁，崩潰了。

至此戲劇迎來了高潮，純情的少女遭到了背叛，她的第一次戀情以失敗告終。在所有人都喜悅歡樂的宴會上，人們爭相向著男主角與女主角送上祝福，而自己只能看著，就這么干看著。

少女的故事就是一場悲劇，為了襯托男主與女主的幸福美滿而存在。

路明非無聲地喝著杯子里的可樂，平靜地雙眼觀察著陳雯雯，看著她一點又一點地消沉下去。路明非很滿意自己的位置，這個位置是最好的位置，是唯二能夠近距離觀察陳雯雯感情變化的座位。

路明非喝完了可樂，放下了杯子，跟隨著所有人一起鼓掌，只是他鼓掌的目的并不是祝福，而是表達自己對這場好戲的贊嘆。

真是個好故事。

路明非并不能否認自己完全沒有一些陰暗的想法，畢竟他是人，但他確實敢說自己這樣的想法不多。畢竟他確實已經釋懷了，能以看戲的姿態欣賞今天發生的事就是最好的證明，否則他也應該是今天這件事的主角之一。

就這樣吧。

路明非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現在走剛好能在下午兩點前去火車南站與楚師兄匯合。

他看了看眾人，仍舊圍著趙孟華，他就慢悠悠地走向門口，離開了包間，然后離開了餐館。

結果在門口看到了楚子航。

“呀，師兄？”

“我看時間快到了，干脆開車來接你。”楚子航拍了拍路明非的背，領著他走向楚天驕留給他的那輛轎車。

“走，師兄帶你兜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