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歡迎你，路明非同學，你基本上已經是我們卡塞爾學院的一員了。”古德里安收拾好了那些文件，對著路明非微笑著表示歡迎。

路明非慶幸自己在密大四年的經歷，不然那一大坨文件自己根本看不懂，只能稀里糊涂地在對方的指示下填上自己的名字。不過......

“基本上？”路明非喝了一口檸檬汁，有些不解。

“因為所有加入我們學院的新生都有一個必要的認證流程。”古德里安教授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串數字，“撥通這串號碼，你可以直接聯系到卡塞爾學院，對方會正式詢問你是否要加入卡塞爾學院，必須由你親自回答才能生效。”

古德里安頓了頓，道，“如果你回答‘是’，那么你就正式加入了學院，學院會幫你安排好一切。如果你回答‘否’，那么你現在簽署的這些文件全部失效，你可以有別的選擇，但學院的大門會永遠向你關閉。這不急，路明非，你有很多時間去思考。”

“謝謝你，古德里安教授。”路明非收下了那張紙條，鄭重地向古德里安點點頭。但不知為什么，路明非總感覺古德里安教授話里有話。

“不過，我很意外啊。諾諾還和我說你有個初戀女友，很可能不會答應入學呢。”古德里安笑瞇瞇地看著路明非，“結果你答應的那么干脆。”

“啊？”路明非差點被檸檬汁嗆到。

“不，不是，我并沒有女朋友。”路明非想向他們解釋，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怎么解釋。

算了。于是他放棄了解釋。

卡塞爾學院的人看著突然沉默的路明非，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么，最后在沉默中，路明非提出如果沒事自己就先離開了。

路明非是清楚自己喜歡陳雯雯的。他走在路上，腦子里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陳雯雯的那天。他就像班上所有喜歡陳雯雯的男生一樣，那一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他對于陳雯雯來說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人。

回到家中，路明非并沒有心思去回應嬸嬸喋喋不休的謾罵，他連看都沒看她，隨便回答了她兩句表示自己沒把她當空氣就鉆回了自己的房間。

文學社的群里安安靜靜的，陳雯雯不在，一幫“女神去哪我去哪”的屌絲之間顯然沒有什么好聊的。星際爭霸的頻道里則是老唐在傳授秘笈，顯然戰勝了路明非讓他信心大增。

大臉貓的頭像跳閃，“諾諾”上線了。

路明非一點都沒猶豫，直接打開聊天窗口。

“喲，開心嗎？”后面還跟著一個賤兮兮的滑稽笑。

“果然我當時就應該把你晾在麗晶酒店的門口。”諾諾惡狠狠地回答道。

“我就沒見過玩游戲玩得這么惡心的人。”

“過獎過獎。不過話說回來，那天我們明明還不認識啊，你是怎么知道我的ID的？”

“人肉搜索咯。我甚至還知道你用你小號騙你表弟的事。”

“嚯。那這事肯定不是你做的。”

“為什么？”

“搞程序的一般都容易脫發，你的頭發密度不像。除非你年紀輕輕戴假發。”

這句話發出來之后，對面沉默了有好一會兒。

“有沒有人說過你說話真的很欠揍？”

“有啊。”

“誰？”

“我的一些同學。”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們能真的爬起來把我揍一頓。路明非在心里默默道。

“......行吧。玩一盤？”

“沒心情。”

“怎么，在想陳雯雯的事？”

路明非看著屏幕，似乎能想象到對方到底是一副怎樣的嘴臉。

“我直說吧，她不喜歡你。”

“我知道。”路明非平靜地回復道，“只是我得要一個答案。”

“她不給的話怎么辦？”對方發來一連串的反問，“你要和她直說嗎？說‘我喜歡你’？然后被她無情的拒絕？”

在諾諾看來，路明非的回答顯得很可笑。陳雯雯這樣的女孩，不喜歡的她會直說。假設最后路明非真的去質問她了，除了得到一個令他傷心的回答之外什么都得不到，最后一個人找個什么地方開始emo，又把自己封閉起來。

“無所謂。”路明非并沒有回答那些問題。

路明非真的只是需要一個答案，給自己的初戀畫上一個句號。

他親身經歷了，被動的等待著他人的施舍，到最后失去的更多。教會他這個道理的是他在密大的一位學長，因為他的懦弱和膽小，學長永遠地失去了他的雙腿，還有相當大一部分的記憶與理智。

那天之后，路明非沒日沒夜地把自己泡在密大的圖書館里......

“那你打算怎么做？”

“嗯......直接和她說。”

“看出來了，你是真沒談過戀愛。”諾諾有點搞不懂網線那頭的少年腦回路是怎么長的，“算啦算啦，你直接破釜沉舟！把男人的尊嚴和未來都賭上去！沒有一個女孩討厭一個男孩對她足夠誠實和大膽的表白！”

“啊？不至于啊姐姐，我就去和她真心換真心而已。”路明非被對方突如其來的鼓動搞得莫名其妙，“我喜歡她，我知道她不喜歡我。我只是想讓她親口說出來而已。我就去要個結果，把這些擺上臺面而已。”

“我沒談過戀愛，但我知道我不是奔著告白去的啊。我又不傻。”

諾諾看著屏幕，似乎能想象到對方到底是一副怎樣的嘴臉。

句句在說路明非自己，實則在嘲諷她。

路明非發完這句話過了一會兒，看見諾諾的頭像黑了。

麗晶酒店的行政層套間里，諾諾捏著咖啡杯的把手，一臉的困惑。她實在不能理解路明非是怎么想的。

他把這些擺上臺面，就不怕自己成為笑話嗎？他自己也說知道陳雯雯不喜歡他，那他還去自找沒趣干嘛？

她的蘋果筆記本屏幕上，QQ并沒有關閉，只是開啟了隱身。另一個對話窗口，ID是“索尼克”的人說，“他挺有膽子的。”

“啊？”

“他在給自己定性。他知道最后的結果，知道自己的暗戀就是個笑話。但他選擇直面這些，給這件事定性，宣告這件事的結束。然后頭也不回地告別他的初戀。”

“他有這么勇？”一瞬間，諾諾甚至產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諾瑪找到的資料是假的。路明非這些年一直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個慫包。

“不知道，等他進了學院再觀察觀察吧。你們國家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人不可貌相。”“索尼克”說，“麻煩你再多留意一下了，唯一的‘S’級，至少不能讓獅心會招了進去。”

“諾諾。”葉勝從外面探頭進來，“教授叫你過來一起討論。”

“好。”諾諾穿上棉拖鞋捧著咖啡杯往外一路小跑。

外間，古德里安教授，葉勝和酒德亞紀圍著茶幾，神色有些猶疑。茶幾上放著一份剛剛打印好的文件。

“諾諾，有個任務。”古德里安教授拿起那份文件，“學院剛傳真過來一份履歷，是一個看起來血統相當好的俄羅斯候選人。我得立刻飛過去，路明非的后續事務就交給你了。”

“葉勝和亞紀......”

“計劃提前，他倆得提前去四川報道。”

“好吧好吧。反正他都答應了，后續事務也就是等他打個電話，然后給他做些新生輔導罷了。也不是什么麻煩事。”

“行，那就這么說定了。實在不行把他綁到卡塞爾去也是可以的......”

路明非突然之間打了個顫。他覺得諾諾就是個邪惡的巫婆，扒他的信息，說不定打游戲還開掛，話里話外都有一種不把他太當回事的感覺。

就在諾諾離開后不久，陳雯雯忽然在群里說話了。于是那些隱身的人紛紛跳了出來，言辭之間神采飛揚狀態飽滿，絲毫不像是幾個月之后就要高考的苦逼。

路明非呢？他在暗搓搓的窺屏。

“畢業之前文學社搞一次畢業聚會吧？”陳雯雯提議道。

大家都很高興，文學社的群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沒有人會拒絕自己的女神，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表示認同。

“聚餐？沒意思，最近我減肥。”蘇曉檣的話顯得很冷。

誰都沒有想到，誰都沒有想到，被網球社和臺球社社長寄予厚望的“小天女”最后來了文學社。也不知道是來砸場子的，還是來追趙孟華的，也許都有？

路明非從某個層面來說非常欽佩蘇曉檣，她請女生們吃飯的時候忽然端著啤酒站起來，對著在場的所有人宣告自己的目的。

路明非自問自己是做不到的，他干不出來這種招搖的事。

不過一碼歸一碼，在路明非看來，蘇曉檣的一切宣告和努力都是無用功。她追逐著趙孟華的身影，霸道地排除自己的障礙。卻從來就沒有想過，也許自己換個方向，就能和趙孟華相向而行。

路明非和她可不一樣，路明非局促的站在原地，看著陳雯雯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了才挪動自己的腳步，然后再一次原地踏步。

“不聚餐，我們包個電影院的小廳看電影吧？”陳雯雯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

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著，所有人都很開心。

路明非也很開心，因為群里的幾個富哥請大家吃東西。天朝人都是折中的，路明非討厭富哥，但如果富哥愿意請他吃東西，甚至和他是兄弟，那他和富哥就是共軛父子的關系。

“路明非和我去買票吧，大家把錢都給路明非。”陳雯雯說。

群里一片附和，這本就是路明非身為文學社理事所負責的事務之一。

不過這一次，有點不一樣。

路明非和陳雯雯走在沿河鋪的鵝卵石路上，盡管走過很多次，但路明非還是第一次和陳雯雯一起走這條路，感覺總是不一樣的。有種令人感到別扭的新穎。

“路明非你想報哪個學校？”陳雯雯問。

他們這是在回程的路上，去電影院包了廳，又陪陳雯雯買了一紙袋風鈴草。路明非在花店里看見了很多熟悉的品種，他在密大種過，精心培育的話能作為上好的神秘學材料使用。

“我？我應該不用報了。”路明非兩手插在兜里，隨性的說道，“我已經被卡塞爾錄取了。”

“啊？”陳雯雯猛的扭過頭，用正眼看著路明非。或許這是她活到現在最震驚的時刻。

“你......通過了面試？”

“對。”

路明非在她的印象里是怎樣的？陳雯雯不自覺地開始回想。

靦腆，羞澀，還有普通。一個與自己關系普通的同學，自己的文學社理事，除此之外呢？好像沒有了。

這樣的一個人，一個找不到任何過人之處的人，通過了卡塞爾學院的面試。

路明非不知道，但陳雯雯是知道的。卡塞爾學院的實力和資源究竟有多么的雄厚，那不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學。這所學校盡管不甚出名但一定有著等同于劍橋或者牛津那樣的底蘊。

一瞬間，陳雯雯感覺自己的認知都被顛覆了。

“祝賀你，路明非。”

陳雯雯與他在路口告別，留下了這句話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路明非也一樣。

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