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此刻正坐在校長的辦公室里，和那天下午時來校長辦公室里看見的一樣，沒有什么改變。

面前的寬大辦公桌上擺著白色的骨瓷杯，里頭盛著泛金色光暈的茶，旁邊的骨瓷小碟里放著一些灑了玫瑰露的松餅。

路明非喜歡蹭飯和白嫖，但是他也有不喜歡的東西，例如茶點。路明非對于食物抱有著傳統的中式飲食哲學，茶點在他眼里最多算零食，而且容易膩。

被校長邀請喝下午茶，是卡塞爾學院比獎學金還要讓人眼紅的榮譽。但路明非更喜歡獎學金，而不是和一個老頭子在一起品嘗他根本不喜歡也品不懂更不懂有什么好品的東西。

“你不喜歡喝茶嗎？”校長看著無動于衷的路明非，感覺到有些挫敗。

“校長，我只是不喜歡茶點。”

“那你和英國人肯定不對付。”

昂熱在路明非對面坐下來。

“這是你第二次來我的辦公室了，上次沒來得及問你，你覺得我的辦公室怎么樣？”昂熱露出得意的神色，他變臉的本事和路明非是一個級別的。

路明非端起骨瓷杯喝了一口，四下打量。校長辦公室距離英靈殿不遠，是一棟不太起眼的二層建筑，被樹叢包圍著，從外面看簡陋得就像一個車庫，不過里面完全是另一種感覺。

這就像是一個私人的藏書室，整個一樓和二樓是打通的，中央天井上有著一扇巨大的天窗，鑲嵌著磨砂玻璃，上頭堆積著秋天的落葉。下午的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四周的墻壁除了油畫就是高到頂的書架，上面擺放著成套的精裝本和古籍拓印本。

令路明非想起了密大的禁書室，真的那間禁書室，不是外頭那間用來迷惑普通人的那個。里頭常年燃燒著燭火，有著明亮的照明，并保持著干燥。木質地板上鋪著地毯，擺著真皮的沙發，還有一些書桌和茶幾。

雖然聽起來這很不像收藏禁忌典籍的地方，但是令人放松的環境確實有利于在閱讀的時候保持理智。

“很有特色。”這是路明非的評價。

“你的表情看起來可不像是在贊賞。”昂熱看著他笑了笑，“看來我這間辦公室在你眼里只能算得上‘不錯’。”

“第一學期的GPA4.0，這是正式成績單。雖然你是被我強行塞進隊伍里的，但是你仍然能拿到這份獎勵。”校長把一只信封貼在桌面上推向路明非，封口上有路明非的導師的簽名。

“恭喜，卡塞爾學院實習課拿滿分的人可不多。”

“我更好奇實習課都做什么。”

“看情況，運氣好有龍族蘇醒就會被編入某個行動之中，沒有就會被派去挖掘一下龍族遺跡，實在沒事就去芝加哥動物園當義工照顧鱷魚池，順帶研究一下爬行動物進化史。”

“那看來我運氣真好，恰好碰上龍王的蘇醒。”路明非嘆了口氣。

【你小子什么意思？感情聽你的語氣你還挺嫌棄？】諾頓在路明非的腦子里不滿道。（以后思維上的對話就用這個符號了）

“運氣相當好，但是你還得補一篇實習課論文。不過也不用急，你才大一。這篇論文你在畢業之前補交就行。”

“我還以為我沒上幾天課就要寫論文呢。”

“你小子集訓期間閑著沒事的時候就往圖書館跑，一坐就是兩個小時以上，借閱記錄塞滿了三張紙。”昂熱敲了敲桌子，“你確實沒上幾天課，但我估計你連大二的知識都預習完了吧？”

“只是有一定了解，到時候還得重新學。”路明非攤開手，表示自己也很無奈。

“好吧，好吧，我來找你也不是說這些的。”昂熱拉開抽屜，從中抽出一份文件，“你的社團申請已經通過了，我親自審的，我兌現了諾言，在你的社團指導教師的位置上掛名了。”

路明非喜滋滋地接過了那份文件。

“謝謝校長，你真是個好人。”

“不過我有事情要問你。”昂熱看著他，“你創立社團的真實目的是什么？別撒謊，不然我當場把這份文件撕了。”

“啊......”路明非接文件的手一僵，臉上的笑容變得尷尬了起來，“其實......就是，想搞點事情，學校里就這三個大社團，每年的自由一日基本就是兩個社團對壘，我不喜歡這樣的局面。”

“所以你想創立一個社團，在現有的三個社團中間把水攪渾，然后自己在岸上看戲是吧。”昂熱扶著自己的額頭，“你小子為此還搭上了裝備部這條線，阿卡杜拉部長通過了你的入部申請之后我才知道你小子那天轉頭就去了裝備部......”

“校長你放心，我肯定不會把學校炸上天的。”

“但是裝備部那幫瘋子會！”昂熱有些抓狂。

“唉......不過算了，我相信你能處理好，我也挺想看到學校里出現一點變化的。現在我們來說正事吧。”校長盯著路明非的眼睛，“卡塞爾學院校規第15章第4條，參與行動的人不允許互相交流行動細節，行動完成，一切封存入檔案。所以，那些你不愿告訴我的細節……也不要告訴別人。沒問題吧？”

“校長你指的是？”

“報告上說，凱撒發射風暴魚類重傷了龍王諾頓，但事后尸檢卻證明諾頓在徹底死亡之前有足夠的時間‘化卵’，但他沒有。他的尸體就這么躺在不遠處的江底，死狀除了有些凄慘之外，看上去很平靜。”

“有一個人在那之后找上了諾頓，你是第一個發現諾頓尸體的人。你應該知道，是誰找上了諾頓。”

路明非看著昂熱，若有所思。片刻后，他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很好，你是個聰明的學生。哦，還喝茶嗎？”

“不了，校長，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昂熱甩甩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著路明非走下樓梯。

“真是個問題學生......”

1區303宿舍，芬格爾正在筆記本上全神貫注地敲敲打打，新聞的標題是《凱撒·加圖索，光芒四射的獨裁者》。

配圖是凱撒端著狙擊步槍在甲板上瞄準，也就是他和諾頓一對一真男人大戰時的照片。

他滿意地看著自己編寫出來的新聞，得意的靠在椅背上，翹起了兩條椅子腿，一搖一晃。

【就是這小子用槍打的老子？】

【是的，以后有機會讓你揍他一頓。】

“嚯，你哪搞來的這種照片？”

“哎臥*！！！”

芬格爾被路明非的聲音嚇了一跳，重心一滑直接摔在了地上。

“師弟你怎么走路沒聲的！”

“那你總不能聽不見開門的聲音吧？”路明非指了指身后的宿舍門，“而且師兄你可真是神通廣大啊，有這張照片，估計這篇新聞的點擊量要爆了吧？”

“師弟你是懂我的，師兄不要臉啊，這種小手段怎么可能不用呢。”芬格爾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扶起椅子重新坐下。

“咋樣啊？師兄我可是這所學校里最成功的網絡推手，所有的狗仔都歸我管，你想不想也成名啊？”

“我覺得我已經夠出名了，現在‘守夜人’論壇上還有人對我自由一日上嘲諷他們的事耿耿于懷打算打擊報復呢。”

“好像也是，你拉仇恨的能力一向頂尖。”

不正經師兄弟兩個人日常閑聊，突然聽見有人在敲門。

“哪位？”路明非走過去開門。

四目相對，凱撒冰藍色的瞳孔里沒有表露任何情緒。

路明非打量著他，只見這位學生會主席正裹著頭巾、穿著圍裙，手里提著一柄西式的菜刀。

“不知道你這里有沒有胡椒粉。”凱撒問，“有的話我不想出去買了。”

“......我看看，可能前段時間被我用掉了。”路明非說著，走進廚房。

前段時間執行任務回來之后路明非突然想做菜，廚房里的調味品和香料這段時間用的很快。

“就剩這半瓶了。”路明非把胡椒粉遞給凱撒。

“謝謝。”凱撒禮貌地點點頭，轉身走進了對面的宿舍。

對面宿舍的門沒有關，路明非撓了撓頭，想不明白凱撒為啥會在這里做菜，干脆直接走進了對面的宿舍。

然后他看見楚子航用他的“村雨”片三文魚。凱撒和他背對背，一只手麻利地切西紅柿，一手把胡椒粉往煮沸的湯鍋里灑。

這倆人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那啥，二位天尊為何齊聚于此？”路明非發出了源于靈魂的疑問。

“給女友做飯。”

“給朋友做飯。”

“師弟，你要習慣。”芬格爾來到路明非身邊，一只手背在身后不動聲色地遞給路明非一部手機，“宿舍被調整了，現在他們的女朋友碰巧住我們對面。”

“我該從哪里開始吐槽？還有，女朋友？師兄說是朋友......等等，我師兄不會是個悶騷吧？”路明非說著，接過芬格爾的手機，同樣不動聲色地拍下了凱撒和楚子航的照片。

自然地就好像他沒做過這事一樣。

“會長！叫你切的火腿切好了么？我的披薩準備好了，就要開烤了！”穿著格子圍裙的女生端著碼好面餅的鐵盤，一邊說話一邊從樓下上來。

女生看見路明非，發現有外人在，立刻恢復了淑女的樣子，抿著嘴笑笑進了路明非的對門。

路明非一愣，想起來了，好像是叫蘇茜，楚子航的助理，自由一日上被他轟了一梭子弗里嘉子彈的姑娘。

“獅心會副會長，蘇茜，中國女生，三年級，諾諾一直以來的室友。據說是楚子航還未公開的地下女友，在公開場合雙方都否認了，”芬格爾靠在墻上，喝著可樂，“作為校園新聞網娛樂版塊的負責人，我是一條不錯的狗仔。”

“哦，懂了，我師兄確實是悶騷，要么就是傲嬌。”路明非點點頭。

“不過我還是不理解他倆為什么今天齊聚一堂進行溫馨的四人約會。”

“你是知道的，你的楚師兄和凱撒斗得厲害。換平時肯定不愿意這樣，”芬格爾咬了下吸管，一副看熱鬧的姿態，“不過今天是白色情人節，女孩們好像不愿意出門，凱撒和楚子航就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

“嗯，我知道，霓虹人喜歡過的節日，3月14日，女孩回贈男孩禮物的日子。”

“師弟啊，你收到過巧克力嗎？”

“沒有，我不喜歡巧克力。”路明非搖搖頭。

就算在密大他也沒有收到過女孩的巧克力，在歷史學系里他是出了名的木頭，在神秘學系里也沒女孩會送巧克力給一個普通男性朋友。

路明非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就看開了，那時候每天的日子就是上課，跟著教授學習，去圖書館臥著。一開始是生怕自己死了，后來......

“你要巧克力不？”一個聲音打斷了路明非的回憶。

“啊？”路明非抬頭，看見了諾諾，她正靠在宿舍門上，看著自己。

“不了，不是很喜歡吃。”

“那有我的份嗎？”芬格爾湊上去問。

“有，”諾諾說，“你等一下。”

她轉身走回屋里，拿了一塊黑色的出來遞給芬格爾。

“好耶！”芬格爾開心地接了過去。

路明非覺得只要是個女孩送他巧克力他都會這么開心。

“諾諾你把巧克力墻拆了么？”蘇茜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嗯，愷撒不吃巧克力，他只是在乎用巧克力拼出他的名字而已，反正他也看過了。”諾諾說。

路明非聽見這話，好奇地朝里面張望，看見一面一人高的巧克力墻。黑色和金色兩種巧克力拼成了凱撒的英文名字。

路明非：......

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

“對不起。”諾諾看著路明非，突然說道。

“嗯？為什么突然說這個？”路明非很奇怪。

“那天青銅城里你和我說的話，我想了想，我確實做得太過了。”諾諾說得很誠懇，“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但我覺得我應該和你說......”

“我接受。”諾諾的話還沒說完，路明非便打斷了她。

“啊？這么爽快？”諾諾有點懷疑地看著他。

“你就當我這人心善就行。”路明非笑笑，“不過你得讓我蹭這頓飯。”

“沒問題。反正我們邀請了很多人，多你一個不多。”她笑笑。

“那啥，師弟，我也想蹭飯......”

“芬格爾你能過來幫我照顧一下披薩么？一會兒烤好請你吃。”蘇茜恰好在這時想著門外喊道。

“沒問題！讓我告訴你，八年級的師兄可遠比低年級的小男生們要可靠！”芬格爾聽到這話，興沖沖地跑進了304。

路明非也跟著諾諾走了進去，來到廚房后，他看著忙活的兩位冤家，聞著空氣里食物的香味，突然轉身走了出去。

“哎？你去哪？”諾諾問。

“我記得我冰箱里還有塊肋排，覺得今天是個好日子，打算給他烤了。”路明非回過頭，豎起大拇指，“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是啊，今天可真是好日子。

好事全撞一塊去了，能不是好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