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史學家呂思勉曾經說過：“世上只有背叛階級的個人。”

很明顯，徐二這家伙就是背叛了階級的那個人——身為大明最頂尖的二代，權貴這貨居然不想著飛鷹走狗也不想著怎么撈銀子撈軍工，反而替天下的寡婦村打算？

略一沉吟，陸十二說道：“徐公子心懷百姓，在下也是佩服的緊。只不過，養雞場和工坊、學堂等是否能夠辦成，其根源卻不在于百姓，而在于地方上的官老爺和鄉賢士紳。”

“倘若遇上像郝縣尊這般為百姓打算的官員且又沒什么鄉賢士紳插手，無論是養雞廠還是工坊、學堂都是能辦成的，百姓也確實會因此而得利，倘若遇上不想著百姓，反倒和鄉賢士紳們勾結到一塊兒的官老爺，這養雞廠和工坊就算辦起來了，卻還不如不辦的好。”

徐二嗯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皺著眉頭說道：“吃飯尚有噎著的風險，倘若因此就不吃飯，豈不是要將人活活餓死？天下官吏和鄉賢士紳因為是有好有壞，好的自然不必多說，壞的么……有御史盯著他們，雖不能完全杜絕他們使壞的可能，卻也能讓他們有所顧忌，終究還是得利的百姓更多一些。”

說到這，徐二忽然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一聲，瞧著眼前忙碌的百姓說道：“哎呀，此事連上位和太子殿都想不太明白，我想這么多干什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倒還是安置那些從山西來的百姓。”

陸十二笑了笑，說道：“這些人愿意從山西遷到山東，所圖的無非就是能分到屬于他們自個兒的地，圖的是能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要是能再多賺幾個錢，讓家人時不時的吃點兒肉，能替子孫后代留下點兒家業，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徐二嗯了一聲，嘆道：“陸兄說的是，莫說是這些普通百姓，便是貴為九五之尊的上位，他所圖的不也是這些？只不過，上位圖的是讓天下百姓都吃飽穿暖，好讓大明江山永續不敗。”

陸十二可不愿意接這個茬，聞言便只是笑了笑，說道：“皇上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在下這種生斗小民實在是半點兒也不明白。”

眼看著陸十二不接茬，徐二卻也不以為意，反而指著正在給百姓做登記的書吏說道：“小弟想著，陸兄能想出滅蝗、工坊、學堂等事已然不易，卻不想陸兄在戶籍這方面竟也頗有心得？”

陸十二笑了笑，問道：“以徐公子之見，這戶口簿有何優勢？”

徐二哼了一聲道：“陸兄莫非以為小弟年幼，便看不到這戶口簿的優勢？依小弟之見，這戶口簿的最大優勢是可以幫助朝廷統計天下丁口信息，也可以幫助朝廷掌握天下田產信息，以后無論是要遷移百姓，還是要防著土地兼并，朝廷都會有極大的優勢。”

陸十二意外的瞧了徐二一眼，笑道：“徐公子高見。”

戶口簿原本就是幾百年后才出現的玩意兒，優點是記載的個人信息比較明確，而陸十二又結合了現在還沒有出現的黃冊，在附頁上增加了田宅、資產等信息，有了這種相對完善的戶口簿，地方官府可以地方上的人口變動信息，朝廷也可以掌握地方上的人口及田產等信息。

自從郝凡五知道之后，便要求陸十二先在陸家莊以及遷移過來的百姓當中開始登記，每家的戶口簿都是一式三份，一份交由百姓自己家里保管，另一份則是存放在縣衙的戶科，另外還有每個百姓自己持有的單頁，以充當身份證明的作用。

按照陸十二的推測，郝凡五這貨絕對會把戶口簿這東西捅到朝堂上，而朱重八也很有可能會提前開始推行魚鱗黃冊，統計各州府的人口及田產信息，為以后遷移百姓做準備。

只是陸十二沒有想到的是，徐二這么一個二代勛貴居然也敏銳的看到戶口簿的優勢。

徐二頗為得意的笑了笑，隨后又正色說道：“陸兄，小弟想要將戶口簿之事告知上位和太子殿下，還望陸兄應允？”

陸十二呵的笑了一聲：“徐公子說晚了——咱們寧陽這位郝縣尊早就看到了戶口簿的好處，估計他寫的題本都快到京城了。”

徐二微微一怔，正打算再說些什么，卻被匆匆而來的吳班頭給打斷。

吳班頭來到陸十二和徐二面前，拱手說道：“陸相公，縣尊遣小的來請你和徐公子往縣衙一趟。”

陸十二有些好奇，畢竟剛回到陸家莊才三五天的時間，那些從山西遷移過來的百姓剛剛安置妥當，恰又趕上秋收之后的冬麥播種，再加上造紙坊、學堂等工地，眼下正好是陸家莊最為繁忙的時候，郝凡五怎么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找自己？

只是沒等陸十二發問，吳班頭便低聲說道：“陸相公，張老黑已經緝拿歸案，這狗入的吐出來的消息著實驚人，縣尊說無論陸相公多忙，都要盡快趕到縣衙。”

待陸十二和徐二、吳班頭趕到縣衙時，大堂上已經趴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壯漢，壯漢身上的衣衫被打得破破爛爛，后背上皮開肉綻，兩條手臂和兩條腿上也滿是鞭痕，嘴里不時發出兩聲哀嚎。

坐在大堂案幾后面的郝凡五臉色陰沉，直到陸十二和徐二走進大堂后，郝凡五臉上的神色才好了一些，徐二拱手拜道：“小侄見過叔父，”陸十二直接拱手問道：“縣尊，這人便是張老黑？”

郝凡五嗯了一聲，說道：“這狗入的東西已經招供，益都有個叫孫古樸的混賬東西詐稱大賢天師，學著張角故事設立三十六方渠帥，傳教的手段也是五斗米的那一套東西，而這張老黑，便是其渠帥之一，也是來寧陽傳教的馬前卒。”

陸十二心中一沉，皺眉道：“普通百姓想要離開自己所居住的地方，一是要經過所在莊子社長的許可，二是要經過縣衙的準許，這張老黑能從益都跑來寧陽……”

從益都到寧陽縣，大概有五百里左右，一路上需要穿過好幾個州縣，而且還有一大堆縣城和村莊，張老黑是怎么安然無恙的跑到寧陽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