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凡五正向前走著的腳步微微一頓，扭頭望著陸十二問道：“不過什么？”

陸十二道：“倘若陛下要開科取仕，終究還是需要有人應考才行。”

郝凡五頓時不說話了。

想要在大明剛剛收復山東的時候就來山東做官，首要條件并不是有多精明，而是能深刻領會朱重八朱皇帝的想法——朱皇帝想要的是什么？

朱皇帝想要的不僅僅只是山東一地的錢糧稅收，而是完成兩宋三百年未能完成的大業，把燕云十六州徹底收回，讓脫離了中原已經兩百多年的北方地界重回中原堂口。

隨著徐達、常遇春等一眾猛人的進攻，收回燕云十六州這一步已經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怎么穩定燕云十六州的民心，怎么解決北方地界和南方地界長達兩百多年的割裂感。

如果說在開荒方面給予免錢糧的優待算是收攏民心的手段，那么開科取仕就是為了保證北方地界穩定的手段。

偏偏北方地界的讀書人更喜歡效仿陶淵明，搞什么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那一套。

要是朱皇帝開科取仕，結果北方地界的讀書人卻沒有幾個參加考試，那這開科取仕不就成了笑話？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破局的辦法，郝凡五無奈之下也只能長嘆一聲，望著陸十二問道：“你有什么想法？”

眼看自己禍水東引的想法已經成功了一大半，陸十二便笑著說道：“學生想著，等回了陸家莊便尋一間空屋子，教村子里的娃子們啟蒙——原本的書生不愿意參加科舉，但是學生卻可以教娃子們忠君愛國的道理，他們自然就會愿意科舉。”

當然，順便還可以再教點兒數學、物理、化學之類的東西，盡管自個兒懂得也不多，但是乘法口訣、勾股定理、三大定律之類的玩意兒多少還記得一些。

教出來的孩子無論是參加科舉還是不參加，最后都不會影響他們是自己學生的事實。

如果這些學生里有幾個參加科舉并且成功當官的，同出一門的情誼會在他們當中形成一條紐帶，一如后來的東林書院，又或者校長手下的黃浦系。

關鍵是這事兒的可行度很高——陸十二現在不缺錢也不缺少名聲，朱重八要拿陸十二當馬骨，恰好就補齊了官面上的最后一塊短板！

或許，以后能借著陸家莊學堂來跟朱重八掰一掰手腕？

要不然不踏馬白穿越了嘛！

郝凡五不知道陸十二心中所想，但是在聽到培養娃子們讀書科舉之后，郝凡五本能的感覺這可能是破局的最好辦法，唯一的問題就在于需要的時間太長，短時間內不會有太大的效果。

當然，這個時間太長也不過是十年甚至七八年的時間，跟兩百四十多年比起來，十年的時間倒也算不得什么。

略一沉吟，郝凡五便點頭應道：“你盡管放手去做便是，以后縣里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來，本官自會差遣吳班頭去尋你。”

只是還沒等陸十二高興起來，郝凡五又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你說，除了錢糧之外，咱們寧陽縣現在最缺的是什么？”

陸十二有些懵。

除了缺糧食缺錢，寧陽縣還缺什么？

那缺的可就多了，即便不提空調西瓜手機電腦那些玩意兒，最起碼也缺少縣學、社學和各種教材，縣城外缺少各種工坊和工匠，縣城里缺少各種商鋪，對外缺少四通八達的道路，對內的衙役也很不夠用，似乎就沒有什么是不缺的。

也不對，青樓里就不缺少年輕貌美十八歲的姑娘，據說縣城里的那些半掩門都凈是些年輕貌美的。

陸十二試探著問道：“縣尊的意思是，咱們寧陽縣缺少可用的青壯？”

郝凡五點了點頭：“不錯，咱們縣不缺婦人，但是缺少青壯。要是青壯足夠多，這次捕蝗滅蝗的進度就能再快一些，要是青壯足夠多，似疏浚河道溝渠、修繕文廟縣學等也能直接征派徭役，又何至于像現在這般縮手縮腳？”

陸十二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了歷史上著名的明初大移民。

“問我老家在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樹下老鴰窩。”

這是至今在河北、河南、山東、東北等地區仍舊流傳的一句民謠，說的就是洪武年間從山西往河北、河南、山東等地的大遷徙，甚至還因此而衍生出了許多個傳言。

比較著名的第一個傳言是小腳趾長著長著就劈開的人都是明初從山西遷徙出來的百姓的后代，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現象，是因為官兵害怕百姓在遷徙過程中逃跑，所以就讓被遷者脫掉鞋襪，用刀子在腳小趾甲上拉一刀作為標志，移民后裔繼承了這一特性。

第二個傳言則是移民的手臂長時間被捆著，胳膊逐漸麻木，不久，也就習慣了，以后遷民們大多喜歡背著手走路，其后裔也沿襲了這種習慣。

而第三個傳言則是解手的由來，據說是由于長途跋涉，路上就經常有人要小便，只好向官兵報告：“老爺，請解手，我要小便”，次數多了，這種口頭的請求也趨于簡單化，只要說聲：“老爺，解手”，就都明白是要小便。此后，“解手”便成了小便的代名詞。

還有其他一大堆乍一聽很有道理，都不約而同的把矛頭指向了洪武年初的大移民，但是靜下心來稍微一琢磨，這些傳言又變得狗屁不通。

比如說，無論多少人的腳趾被刀劈開過都不會遺傳下來，因為外傷并不會帶來基因層面的改變。

第二個傳言同樣如此，因為大部分的年輕人并不喜歡背著手走路，唯有老年人或者某些官老爺們才喜歡背著手走路。

至于第三個傳言，可以參考宋代周密《齊東野語》卷十四《食牛報》：“昔年疾傷寒，旬馀不解”，元無名氏《盆兒鬼》雜劇第三折：“俺可要起來小解了。”

當然，陸十二并不打算研究這些傳言的出處，也不想知道這些傳言到底是誰編的，又為什么要用這些傳言來抹黑洪武初年的大遷移，陸十二只關注那句民謠所蘊含的信息——山西往山東遷移百姓！

眼看著陸十二的臉色來回變幻，郝凡五便笑著說道：“本官得到消息，朝廷有意從山西等地遷移百姓來山東，不知道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