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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言

古典時期希臘的自然景觀會喚起人們心中的許多意象——英雄和亞馬孫人、各路神祇、繪有圖案的陶瓶、青銅塑像、大理石柱和神廟遺跡。但在談到古典時代時,不太會有人想到巨大的乳齒象和猛犸象骨骼化石。然而,這些過去時代的巨大骨架確實就埋藏于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所熟知的土地下。對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來說,遠古時期“巨人”和“怪物”的遺跡是他們自然和人文景觀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書旨在探討兩個雖然簡單但卻出人意料的歷史事實之間的關系,即巨型生物曾棲息于地中海地區,而古代人長期面對這些令人矚目的化石化遺跡。

面對已滅絕的野獸的遺骨,古人對它們進行了收集、測量、展示和思考,并將他們對這些化石遺跡的發現和富有想象力的解讀記錄在了眾多流傳至今的文獻之中。然而,古生物學卻并未出現在我們通常認為的古希臘、古羅馬對人類文化的“貢獻列表”上。古典時代,人們明明有古生物學發現,有相關思考和活動,為何現代科學和歷史學并未注意到這一點?受到這個悖論的啟發,我想要復原這些長久以來被忽視的,從荷馬時代直到西羅馬帝國滅亡后(約公元前750—公元500年)的人類與化石接觸的證據。

出于以下幾個原因,古代人類與化石接觸的歷史一直藏于陰影之中。鮮有人知道,在數百萬年前,中新世、上新世和更新世的巨型哺乳動物曾游蕩在后世古希臘人、古羅馬人的地盤之上。而研究地中海區域脊椎動物古生物學的人,又對關于巨人和怪物的古代記錄中涉及巨型骨骼和牙齒的詳盡描述并不熟悉。大多數古典學家也不知道史前乳齒象、猛犸象、披毛犀、巨型長頸鹿、洞熊和劍齒虎的巨型遺骸仍在不斷因侵蝕風化而顯露在地中海區域的土地上。而認識到這些化石的出土地點恰恰就是那些古代神話里巨人和怪物的埋骨地,同時也是古代人聲稱發現巨型骨骼的地點的人就更少了。因此,古典學家傾向于把古代提及巨人或怪物的骨骼的描述僅僅解讀成詩意的幻想或大眾迷信的證據,也就不足為奇了。而我認為,這些描述是地中海地區史前時期本土自然歷史的證據。由于許多知名古代思想家,比如修昔底德(Thucydides)和亞里士多德,都未曾提及這些非凡的遺跡,追尋那段自然歷史將把我們引領到少有人涉足的古典學研究道路。

只有根據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曾經居住過的土地上鮮為人知的現代化石發現,對被忽視的關于巨大骨架的古典文本進行新的解讀,才能補足我們缺失的古代化石知識。這就意味著我們要在現代人文科學和自然科學之間架起一座溝通的橋梁,從而復原古生物學早期歷史中缺失的重要一章。1

古希臘的哲學家們明白,在遠離海洋的地方發現的貝殼化石說明此地曾經是海洋。人們通常認為,對這種認知的贊同就是古生物學史的開端。隨后,古生物學史學家發現他們缺乏古代人類發現大型脊椎動物化石的證據。就此,一些現代的歷史學家曾經提到一個被謠傳成源自古希臘哲學家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的關于動物化石的重要觀點。為了解釋(我們曾以為的)古典時期的人們對大型史前動物骨骼為何興致索然,科學家們的設想是,亞里士多德的“物種不變”理論作為某種教條,抑制了古代古生物學觀念的發展,就像該理論在中世紀時期發揮的效用一樣。后來,中世紀的人們對蟾蜍石和獨角獸產生了一些有趣的誤解,而這些誤解在文藝復興時期也沒有得到糾正。隨后,喬治·居維葉(Georges Cuvier)、理查德·歐文(Richard Owen)和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在18、19世紀的那些科學發現引領我們來到了古生物學史的正式起點。

在古生物學史中,有四點關于古代人類在化石方面的經驗的錯誤認識反復出現。首先,由于以上列出的幾點原因,人們普遍認為,古希臘人即便已經意識到微小的海洋化石的意義所在,卻從未注意到巨大的恐龍、猛犸象和其他已滅絕的脊椎動物的化石遺跡。為了解釋這一令人費解的疏漏,一些古生物學史學家認為,古代人可能沒有把這些巨大的礦化骨骼視作骨骼,有些人甚至提出,古代人可能“因為這些骨骼太大了而根本沒有注意到它們”。2本書將首次向大家呈現大量古代證據,以證明上述觀點錯得多么離譜。

大型脊椎動物化石,即便只有骨骼和牙齒,也能引起古希臘、古羅馬時期人們強烈的思索和好奇。現代古生物學之父喬治·居維葉(公元1769—1832年)對此有著清楚的認識。這位法國自然學家是第一位提出猛犸象骨骼屬于一種已經滅絕的象科動物的科學家。雖然居維葉是一位科學家,但是18世紀的古典學教育使他對古希臘文學和拉丁文學也十分熟悉。他于1806年在巴黎發表了一份關于現存和已滅絕的大象的專題研究,其中總結了當時世界各地的猛犸象化石發掘史。他把人類最早發現猛犸象化石的時間追溯到了古典時代,引用了關于公元前5—公元5世紀在希臘、意大利、克里特、小亞細亞和北非的一些地方發現的巨型骨架和象牙的古代文獻。在某種意義上,我正在沿著居維葉開鑿出的歷史道路繼續前行。這條道路曾經被淹沒、被遺忘在他那個時代的那些令人振奮的科學發現中。要沿著偉大的居維葉先生開拓的道路繼續前行,這簡直令人生畏,但有了古典學和古生物學的發展,以及這兩個領域內的專家為我提供的新知識,把古代化石研究恢復到其在科學史中的正確位置已成為可能。3

對那些長期被人忽略的證據的復原,和另一個現代古生物學由來已久的神話互相矛盾:人們認為,因為關于進化和滅絕的科學理論在那時尚未誕生,古典時代的人們對于脊椎動物化石無法進行嚴肅的思考。想要對化石做出有意義的解讀,即把化石視作過去的有機遺存,人們就要對自然歷史有一定的理解,而古代人并沒有這種理念。例如,馬丁·J. S.路德維克(Martin J. S. Rudwick)在他頗具影響的《化石的意義:古生物學歷史》(The Meaning of Fossils: Episodes in the History of Paleontology)一書中,就采用了這樣的假設。

現在,是時候對這些假設進行反思了。也許,自然哲學家——連同亞里士多德在內——確實未曾明確闡述一種正式的理論來對脊椎動物化石進行解釋,柏拉圖和修昔底德這樣的著名作家也從未提及這些巨型骨骼。但是,這并不應該誤導我們,讓我們因此認定古希臘人、古羅馬人沒有用來解釋他們觀察到的巨大的(和當時生存的動物都匹配不上的)化石化骨骼的概念或范式。事實上,人類對于古生物學最早的有據可查的思考就保存在關于自然之過去的希臘—羅馬神話里,零散地分布于鮮為人知的地理學家、旅行家、民族志學家、自然歷史學家以及自然奇觀編纂者的記錄中。而這些內容,在居維葉之后竟無人查看。對這些記錄化石發現的樸實文獻的閱讀,賦予了普通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前所未有的生動形象,也讓我們對古代生活有了全新而直觀的了解。同時,它們還揭示了在我們甚少研究的古代通俗文學中隱藏的豐富自然知識。4

第三個錯誤涉及一個有關古代大型脊椎動物化石的“事實”。20世紀早期以來,很多蜚聲國際的古生物學史學家都相信一個傳說:古希臘哲學家恩培多克勒曾在西西里的一些洞穴中研究過大象的頭骨化石。這個現代神話認為,生活在公元前5世紀的恩培多克勒是第一個在寫作中將史前大象頭骨和荷馬史詩《奧德賽》中被奧德修斯殺死在山洞里的古代傳說中的獨眼巨人聯系起來的人。有人還宣稱,喬萬尼·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是第一個公開恩培多克勒的發現的人。關于這個現代神話,下面這種說法比較典型:“公元前5世紀,大象骨骼化石出土于西西里。恩培多克勒將這些化石解釋為獨眼巨人的骨骼……公元14世紀,薄伽丘引用了恩培多克勒的話,再次將其認定為獨眼巨人的骨骼。”5

1371年前后,當農民們在西西里的一個洞穴中發現巨型骨架的時候,薄伽丘確實在場。他站在聚集的人群中,人們鼓動彼此去做第一個碰觸“巨人”的勇者。最后,當有人碰觸這塊化石的時候,化石立刻散成了塵土,僅存三顆巨型牙齒、部分頭骨和一塊巨大的股骨。薄伽丘根據《奧德賽》將這個“巨人”判定為獨眼巨人。但是薄伽丘從未在自己的記錄中提到過恩培多克勒。同時,在恩培多克勒殘存的作品中,他從未提過頭骨、洞穴、巨人或者獨眼巨人,更別提大象了。古希臘人在這位哲學家去世100年后才知道大象的存在。6

那么,這個謠傳是怎么出現的呢?在一些也被這個故事愚弄了的歷史學家的幫助下,我追溯到了杰出的奧地利古生物學家奧賽尼爾·埃布爾(Othenio Abel)在1914年和1939年所做的陳述。埃布爾為何沒有根據地聲稱恩培多克勒曾下此論斷呢?原來,1914年,埃布爾正在寫關于化石民俗傳說的內容時,他靈光一閃,覺得古代水手可能把他們并不熟悉的大象頭骨化石的鼻腔開口錯認成為只有一個眼睛的巨人的眼窩。為了支撐自己的巧妙推斷,埃布爾將這個觀點推到了恩培多克勒的身上,這位古代哲學家恰好對生命起源進行過思考。雖然沒有留存的證據,埃布爾聲稱“恩培多克勒曾在西西里的洞穴中有類似的發現,并且認為這些東西是已滅絕的巨人物種曾經存在的無懈可擊的證據”。威利·萊(Willy Ley)是最早對埃布爾的恩培多克勒神話進行轉述的歷史學家之一。20世紀40年代,他又給埃布爾的謊言添了一筆:薄伽丘宣稱自己發現獨眼巨人時,引用過恩培多克勒的話,以增加權威性。就這樣,埃布爾和萊的那乍聽起來有理有據的論斷以民間傳說的形式被后人引用、闡釋,而這些后來者卻并沒有查證過恩培多克勒和薄伽丘到底說過什么。7

正如薄伽丘曾提及的“巨人”骨骼被人一碰就消散成塵埃一樣,這個在古生物學領域廣為接受的“事實”也經不住考驗。人們很容易將埃布爾對于恩培多克勒的誤傳視作一場故弄玄虛的騙局。不過我認為,埃布爾之所以不惜搬出恩培多克勒對于原始生命形式的洞見,是因為他想要填補上文提到的古代記錄的空白,即用于解釋大型骨骼化石的現存哲學理論的缺失。從古至今,不少古生物學虛構故事的出現都不同程度受到這種想法的影響。對此,我們將在本書的最后一章進行說明。

古生物學家常常會不自覺地犯第四個錯誤。人們通常認為,亞里士多德的“物種不變”理論對古典時代和中世紀關于進化和滅絕的理性思考來說,是個毀滅性打擊。這種誤導性觀點失之偏頗地將不同的文化和時代等量齊觀了。物種不變理論并不是古典時代唯一的理論——亞里士多德的觀點只在中世紀歐洲與圣經教條融合后才轉變成當時的主導觀念。相反,中世紀前的1000年,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把這些大型史前遺跡視作巨型陌生生物的遺骸。他們認為,這些生物曾經在地球上出現、繁衍、流變,然后又在人類出現前因天災而毀滅或自然滅絕了。8

酷愛冒險的古希臘人、古羅馬人在地中海區域甚至印度都發現了史前動物化石的存在。鑒于古今化石發現和古籍的特點,我們需要稍微跳脫出地理學和年代學的范疇。“古代”一詞在不同語境下有不同意義:我們想要了解的是生活在“千年前”的人們是如何解讀“百萬年前”的生物遺骸的。想要把古代發現與現代古生物學知識進行融合,我們就需要按照時間表和地圖的指引,來一次時空之旅。本書所用文獻和考古證據的時間范圍從公元前8世紀起,到公元5世紀止(參見“歷史時間線”);地質年代時間參見“地質時間表”。

在古代口頭民俗故事中,有一種奇異的生物——格里芬。本書的第1章將探尋格里芬的古生物學起源。通過閱讀古希臘、古羅馬文獻中偶然遺留的線索,我認為格里芬的形象是基于沒有文字的游牧民族在中亞沙漠中觀察到的恐龍骨架而產生的。但是,古希臘人、古羅馬人又是如何解讀他們在自己的土地上觀察到的別樣的史前化石的呢?哪種動物曾經主宰史前地中海盆地?誰才是這些重要化石遺跡的主人?誰又負責解讀這些化石?我將在本書第2章闡述以上幾個問題,同時對地中海地區變化激烈的地質史和對該地區化石沉積層的現代發現進行探究。

在對散布在古典世界區域周邊的不同種類的乳齒象、猛犸象和其他大型已滅絕哺乳動物的化石有了初步的認知之后,本書第3章將講述特洛伊戰爭時期(約公元前1250年)至西羅馬帝國覆滅后(約公元500年)人類發現大型化石骨架的故事。古生物學史上眾多轟動性的“第一次”都出現在這一時期:史前骨架化石的最早測量記錄,化石露出地表的自然和人為條件的最早記述,最早的古生物學博物館,最早意識到中新世乳齒象就是象類,最早利用遺骸對史前動物進行復原,關于化石發現的最早圖示,對希臘、意大利、法國、埃及、土耳其、印度等地化石沉積層的最早記錄等(附錄收集了大量文字證據以支撐第3章引用的內容)。人們將這些巨型生物的骨骼視作神話中的舊時遺跡,還將其奉為自然的奇跡,在神廟和其他公共場所進行展示。細讀古代文獻并與熟悉地中海和亞歐的化石的古生物學專家一起討論,能夠讓我們最終判定這些在古代就被人類發掘的巨大骨架屬于何種動物。

古代藝術家是如何對埋在土里的巨人骨骼和怪物骨骼進行形象化創作的呢?古代人收集的骨骼化石是不是發掘自古代遺址?本書第4章將利用鮮為人知的藝術證據與考古學證據,證明古人對化石的興趣。

本書第5章將深入剖析希臘—羅馬神話,找出神話中那些能夠幫助普通人理解這些從土里刨出來的神秘而體量龐大的遺骸的概念。民間傳說的情節包括了過去生命形式的變化與毀滅。在探尋包括亞里士多德在內的古代自然哲學家們為何面對周遭的巨型骨骼而沉默不語時,本書的一個重要主題將浮出水面:官方的科學判定和大眾信念之間的沖突。本章結尾還將對古典時代古生物學的洞見進行總結。

在本書第6章,我們會了解到,古生物學騙局(起源于古羅馬時期)實際上就是對大眾信念和科學之間的矛盾的一種回應。今天,橫亙于大眾迷信和科學知識之間的鴻溝似乎無法跨越,科學家常常哀嘆他們無法向大眾傳達他們將真理與似是而非的虛構相分離時的興奮。一些科學懷疑論者認為,想要彌合兩種世界觀之間的矛盾,是對神話和科學的雙重侮辱。9但是,如果我們把古代古生物學“故事”和一些現代例子進行對比,我們就能清楚地認識到,科學的好奇心和神話想象之間的關系遠比人們想象的更加緊密。

法國古生物學專家帕斯卡爾·塔西(Pascal Tassy)發問:“化石究竟是什么呢?如果不是既被時間毀滅,又被時間保存下來的遺跡,還能是什么呢?”他對化石的定義同樣適用于零散的古代文獻和考古學證據。正如化石就是“化石化的時間”一樣,古代人工制品或文本也是如此。古生物學家、古典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的任務十分相似——發掘、破譯,并讓這些我們無緣親歷的誘人的時間余燼重煥生機。10本書就是首次試圖完成這項任務的嘗試,但愿本書能鼓勵更多的人從事對古生物學萌芽的研究。

注釋

1?關于古典學家對古典文獻中蘊含的自然知識的長期忽視,參見Greene 1992, xvii–xviii。關于前科學時代無文字文明的自然知識,參見“Digging into Natural World Insights” 1996。一些古典學家認為大型化石骨骼和神話巨人、怪物之間有某種關系,例如Frazer 1898, commentary at Pausanias 1.35.7; Pfister 1909–12; H. Rackham (Loeb),n.b at Pliny Natural History 7.73; Levi 1979, n. 241 at Pausanias 8.32.5; Huxley 1979; and Hansen 1996, 137–38。地中海地區大型已滅絕哺乳動物化石鮮為人知的原因之一是,自20世紀中期起,古生物學家將研究重點放在了小型哺乳動物化石遺跡上。小型物種化石能比大型物種化石揭示出更多進化線索(Bernor, Fahlbusch, and Mittman 1996, 135)。同樣,比弗托、屈尼和勒夫(Buffetaut, Cuny, and Le Loeff, 1995)發現,正是因為現代進化論學者們對小型哺乳動物的關注,人們對法國豐富的化石資源知之甚少。

2?William A. S. Sarjeant in Currie and Padian 1997, 340. “令現代人震驚的大型椎骨、肋骨和肢骨在古代因為其體積太大而無法獲得人們的關注——即便人們發現了它們,也不會認為這些東西是動物骨骼”:Sarjeant in Farlow and Brett-Surman 1997,4。在《脊椎動物古生物學簡史》(A Short History of Vertebrate Paleontology,1987年,第3—5頁)中,比弗托承認大型骨骼化石在古代能夠引起人們的注意,同時還引用了古代文獻。研究古希臘—羅馬時代科學的權威人士一般認為,當時的人們沒有意識到大型骨骼化石的存在,僅僅注意到了小型海洋生物化石,參見 Sarton 1964, 180, 560; Kirk, Raven, and Schofield 1983, 168–79。

3?1806年居維葉三段專題中的第一部分是關于脊椎動物古生物學史(公元前4世紀—公元1802年)的內容,同時還探討了古人關于當時存活的大象的知識。在第4—5頁、第14頁、第54頁,居維葉引用了泰奧弗拉斯托斯、老普林尼、希羅多德、蘇維托尼烏斯、斯特拉波、圣奧古斯丁等作家和《蘇達辭書》等文獻記錄的發現,并指出古人常把大象骨骼化石錯認為古代巨人遺骸。亨利·費爾菲爾德·奧斯本(1936—1942,2:1147)簡要提到了居維葉對古代化石發現的興趣。1997年,馬丁·路德維克出版了居維葉著作的第一版現代譯作,同時附有評論。但該書僅翻譯了1806年居維葉專著的地質學結論(專著的最后5頁),沒有提及居維葉的歷史研究(路德維克將其稱為關于“大象化石發現的地理學分布地”的一節,第91—94頁,第92頁注釋1)。關于居維葉對古代發現巨型骨骼的其他記錄,參見第46、216頁。

4?彼得·多德森是首位使用“現代古生物學的制度神話”一詞的人。1985年,路德維克用不到一頁的內容解釋了古典時代,但并未提及脊椎動物化石發現:第24—25頁、第39頁。

5?Russell 1981, 80。我自己曾經在一本出版物(Mayor and Heaney 1993, 7)中提到過這個錯誤的“事實”,下同。Thenius and Vávra 1996, 15, 20:“恩培多克勒曾經記錄過西西里島已滅絕的巨人人種的存在。” Novacek 1996, 141:“恩培多克勒在公元前400年曾經記錄過,地中海地區常見的大象頭骨化石可以和荷馬史詩中的獨眼巨人聯系在一起。” Dominique Lecourt, introduction to Tassy 1993, 10:恩培多克勒“描述了發現于西西里島的巨型骨骼,將其視為神話中的那些特征最早被荷馬勾勒出來的巨人人種的遺骨”。Burgio 1989, 72:“恩培多克勒……發現在西西里海岸的洞穴里,確實有證據證明存在巨人的族群血統。” Buffetaut 1987, 5, and 1991, 19:恩培多克勒熟悉“人們在西西里島發現的大型骨骼,并且認為這些骨骼屬于巨人人種”。 Reese 1976, 93:“人們最早注意到西西里島的化石——以矮象化石為例——是因為……恩培多克勒認為這些骨骼屬于荷馬曾經提及的波呂斐摩斯。” Wendt 1968, 18–19:“恩培多克勒認為,他在矮象骨骼化石中辨認出了荷馬曾經提及的(獨眼巨人)波呂斐摩斯的遺骨。(薄伽丘)在14世紀也有相似的描述。在薄伽丘《異教諸神譜系》第4冊中,他提及了‘獨眼巨人的遺骨’,并引用恩培多克勒的話作為依據。” Swinton 1966, 21:恩培多克勒“早在(薄伽丘時代)的近2000年前就將這種東西(大象化石)稱為‘波呂斐摩斯的骨頭’”。Matthews, 1962, 145:“恩培多克勒……注意到了西西里島豐富的貝殼和骨骼化石,并認為這些化石都屬于動物化石。恩培多克勒通過他的研究得出了植物的出現時間早于動物的假設。”同時參見 Ley 1948, 引用見下文。

6?Boccaccio Genealogy of the Gods 4.68.薄伽丘的確未曾提過大象。當地數學家計算出,“巨人”的高度約有200腕尺(約300英尺或86米)。感謝普林斯頓大學研究薄伽丘的學者羅伯特·奧朗代(Robert Hollander)為我提供薄伽丘著作的翻譯和解析。17世紀,德國學者阿薩納修斯·基歇爾(Athanasius Kircher)到西西里島研究洞穴中的化石,其中就包括薄伽丘的巨人。他將骨骼長度修正為30英尺(約9.1米),并認為洞穴中的一些骨骼屬于大象,而這些大象是被古代非洲或亞洲侵略者帶至此地的。基歇爾的解釋自17世紀成為解釋歐洲猛犸象遺跡的主流觀點。基歇爾測量的骨骼尺寸也有夸大之嫌,因為這種“巨人”骨骼基本可以被認定為一頭更新世矮象的遺骸,現已知此類化石常見于地中海地區,特別是西西里島的海邊洞穴之中(見本書第2章)。恩培多克勒可能曾經在西西里島見過類似的骨骼,但在他傳世的著作中并未見相關內容。Inwood, 1992; Wright, 1995.布拉德·因伍德是多倫多大學古典文學教授兼恩培多克勒文集的譯者。他表示:“據我所知,沒有證據能夠表明恩培多克勒了解西西里島的史前動物遺骸,也沒有證據表明恩培多克勒認為這些遺骸是巨人的遺骨。”Personal communication, October 16, 1997.本書將在第5章探討恩培多克勒和其他古希臘、古羅馬自然哲學家的理論,在第2章探討古希臘人對大象的了解程度。

7?Abel 1914, 32; 1939, 40. 埃布爾并未列出來源,但可以參見Zittel 1899, 6. Ley 1948, 47–51。根據萊的說法,薄伽丘表示,自己在洞中發現了獨眼巨人的骨骼,“證明了恩培多克勒曾經在公元前440年發表的西西里島是殘暴巨人的居住地的說法”(第49頁)。感謝大衛·拉奇(David Large)為我翻譯了埃布爾關于恩培多克勒的文獻。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的埃里克·比弗托協助我把恩培多克勒神話追溯到埃布爾的作品。“埃布爾對于化石的民俗傳說、古生物學的早期歷史有很多獨到見解,但他太容易在事實以外夾帶自己的解釋。”Personal communication,December 1997–January 1998.

8?例如Wendt 1968, 76:“亞里士多德給自然哲學中的演化觀點帶來了致命打擊。物種不變論成為金科玉律。該理論認為,所有生物的現有形態都是一次性創造而成的。”Horner and Dobb, 1997, 24:“自人類文明伊始,人們就普遍認為世界上所有的動植物都是一次單獨的創造行為的產物,這些生物將以同樣的方式一直生存下去。”感謝戴爾·羅素建議我對這個問題進行探索,我將在本書第5章對該問題進行討論。

9?關于民間流行信仰和科學之間的隔閡,參見侯世達的文章《流行文化和對理性質疑的威脅》(“Popular Culture and the Threat to Rational Inquiry”,1998)。邁克爾·舍默在《人類為何相信奇異事件》(Why people Believe Weird Things)中表示:“把神話變成科學,或是把科學變成神話的嘗試,既是對神話的侮辱……也是對科學的侮辱。”(1997年,第130頁)

10?Tassy 1993, 30–31. 居維葉還將古生物學與考古學進行了比較:Rudwick 1997, 34–35, 174。

腳注

①?古典時代(公元前5—前4世紀中葉)是古希臘歷史上的一個重要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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