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出來走了走，哪怕停留時間不長，范圍也只在直隸一地，卻也看了看眼下的大明情況——

土地兼并，

流民四起。

加上還有陜西這個火藥桶，韃虜這把砍骨刀，以及趴在老大王朝身上不斷吸血的官僚士紳，赫然是有了亡國之像！

不在他崇禎朝，

也要在他兒子那一朝！

左右不過幾十年了。

而等到天下真的糜爛成那般模樣，風云變幻龍蛇起陸，亦要有無數英雄豪杰，從田舍低微之人，搖身一變，為逐鹿天下者。

失敗者有唐末的黃巢，

成功者有本朝的太祖。

朱由檢越是親眼見證，便越是憂慮，便琢磨著提前收攬天下有潛力之人，好為自己所用，同時為革新眼下這腐朽大明而積累人才。

大明，

是必須要變的！

不變，便要亡國；變革，才有一線生機！

所以在得知商敬石的消息后，朱由檢便生出招攬之意。

如今商敬石能一拖十的投奔過來，更加讓朱由檢高興。

只是高忠他們有些嫉妒——

畢竟在此之前，也就勇士營是陛下眼里的寶，而勇士營也的確是苗根正紅的大明精銳了，結果眼下蹦出來個野生的商敬石，一下子讓陛下“惜才”起來，讓他們覺得渾身仿佛有涂文輔在爬似的別扭。

明明是他們先來的！

可勇士營自己也清楚，

不過一千來號人，哪怕武力再強大，還能橫掃天下不成？

天子要統治諾大江山，肯定需要更多能打敢拼的。

沒有商敬石，

以后還會有周敬石。

去了李鬼，

還要有李過！

所以他們心中只是暗中憋氣，打算等著商敬石正式入了勇士營，再讓他見識見識，天子親軍的厲害！

而朱由檢得了商敬石之后，也是燒起了三把火的熱度，時不時拉著他比試射箭，還要交流一下培訓射手的心得。

火銃雖好，可仍有些毛病，一時半會解決不了。

而且火銃制造起來，需要不少錢財，教導其士卒使用，又要一段時間。

對比起來，弓箭使用流傳已久，武庫之中也有不少儲存，在戰場上仍然具有不小的影響力。

譬如遼東韃虜，沒什么火器可用，卻仍憑借著游獵林中時練出來的一手射術，給朝廷帶來極大煩惱。

所以除了火銃之外，勇士營平日里也是會練習射箭的。

除此之外，商敬石竟然還同朱由檢提到了大明朝的武舉制度！

商敬石還未知曉朱由檢的天子身份，只是交談一深，加之有意示好，表明忠心誠懇，便主動提起了自己的過去之事。

除了他被迫離開家鄉落草為寇之外，還將自己明明一身武力，為何只能當個鏢師，卻沒有參加武舉報效國家的理由講了出來。

如大明朝的其他制度一樣，這武舉講來，也是能讓許多人無語的。

武舉之制，創于武周之時，前宋仁宗時期，頒布了《武舉條例》，完善了武舉要求，使得此制度體系化起來，正式成熟。

只是到了大明朝，雖有“日月重開大宋天”之壯舉，可華夏百年沉淪，胡腥遍地，并非一朝一夕能掃除，更多的，則是隨著時光流轉，融入到了神州土地之中。

故而在大明朝初時，在某些方面，是沿著蒙元之制而行的，即便強勢如太祖高皇帝，也沒辦法對這樣的融合趨勢進行阻攔逆轉。

而蒙元，

并沒有武舉之制！

大明朝立國之初，在武將任用上，又多是世襲，加之下面還有戶籍制度，軍戶世代傳承，所以搞來搞去，直到天順八年，才頒布了一部《武舉法》，宣布大明朝開設了武舉。

可武舉雖得開設，卻不似士人科考那般，有固定的程序，連具體時間都沒有規定，同時在武舉人的待遇上，也是隨意安排，遠遠比不上讀書人。

另一方面，大明朝的武舉雖然吸取了前代多重視武力而忽略戰略思維的教訓，奈何矯枉過正，又繼承了趙宋以來重文輕武的風氣，使得武舉考試中，過分強調戰略之才能，而使得一些具備猛將之能的人才，因為文化素養不足以過關，被不幸刷落。

商敬石便是這般的不幸之人。

他年輕時參加過幾次武舉，一次因著同一有權有勢之人競爭，考官被其買通，從而刷落，其他兩次，皆是因為文采不夠被刷下。

“其實……也不能說自己全然無過。”

商敬石回憶起過去的故事，頗為感慨，“我記得武舉之時，還考了有關火銃之事，我一點也沒有答上來，還有戰地戰術……我未曾從軍，自然說的亂七八糟。”

不然的話，

那個被買通的考官，也不會如此理直氣壯的，把商敬石刷下。

實在是他的文化考試不夠突出，即便加上騎射成績，也只在可錄可不錄之間。

而大明朝的丘八，可從來不缺。

朱由檢卻是指出，“朝廷對軍備極為看重，民間連甲胄都少見，何況火銃？”

“拿你們從未見過的東西來考，這本就是一種弊端！”

也難怪大明朝武舉雖然開設了這么多年，卻少有人才出現，只是放任衛所敗壞，勛貴糜爛。

實在是制度不完全，讓那些最終被錄取的，多是“紙上談兵”之人，還有不少是科舉考不上，走武舉路子來給自己掙個湊合功名的讀書人。

靠這些人打仗指揮，還不如靠衛所跟勛貴。

起碼后者有點家傳，指不定遇到難處，還有爆種的可能。

而前者……是讓人不敢亂賭的。

看來，

崇禎元年的考試，不論文武，都要有所更改。

朱由檢在心里默默記下，知道自己需要改革的范圍，又擴大了些許。

……

“陛下！”

在回到京城，剛剛踏入城門時，便早早有錦衣衛在此迎接。

駱養性頂著寒風要來此處表忠誠，還特意讓冷風給自己吹紅了臉，方便天子更直白的見證自己那顆紅彤彤的侍主之心。

“袁可立老大人已到京城！”

“是嗎？！”

朱由檢大為驚喜，當即下馬，甚至還因為激動，不小心被馬蹬絆了一下，下馬時微微一扭。

駱養性嚇得意圖撲上來攙扶。

朱由檢卻是輕松換了用力處，穩住了身影。

他哈哈大笑道，“要今天真摔一跤，能摔出來節寰先生這樣的人物，朕巴不得多摔幾次！”

“快，朕要去見袁老先生！”

朱由檢大手一揮，讓人趕緊帶自己去袁可立入京的落腳處。

至于后面聽到錦衣衛喊朱由檢“陛下”的商敬石等人，先是一臉茫然，轉而滿是震驚，接著滿頭大汗，手腳顫抖起來，愣愣的說不出話。

“啊這……”

“原來皇帝打仗不穿黃金甲的啊……”

只有張石頭因為本性憨直，震驚之余，還在發出感慨。

他以前可一直覺得，皇帝老爺射的箭，都是用金子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