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談多時，朱由檢詢問了韓一良諸多事情。

有官場“賣官鬻爵”之價位，有百官默認的一些潛規則，朝堂上的黨爭事務，也問了韓一良老家陜西的各種情況。

朱由檢一一記下，暗自思忖解決之法。

在韓一良請求退下之時，朱由檢又攔住了對方，囑咐道，“你這奏疏是由內閣呈上，想來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

“直言官場弊病，這是得罪人的事。”

“朕今日不對你加以提拔，是不愿你引人嫉恨，被架在火上烤。另外一來，朕有意增補太倉，于戶部有動作，你任職戶科給事中，可以為朕注意一二。”

“只是你這樣的敢言賢臣，不去都察院又實在可惜……”

朱由檢沉吟一陣，最后道，“朕且給你一個銀章直奏之權，但凡有不利不義之事，你可以此特權直呈密疏入宮，不經內閣司禮監，唯使你我君臣知道！”

韓一良不想皇帝竟給予自己如此大權，當即重重叩首道，“臣必不辜負陛下！”

而等韓一良回去后，朱由檢仍不放心，傳下旨意，先是“責怪”了一通韓一良的冒犯之言，以安撫被他那《勸廉懲貪疏》刺激到的臣子，而后才故作勉強，賜銀五十兩，以獎勵韓一良敢說話的態度。

原本韓一良怒而上疏，本就引來了某些人窺探，又見其被傳入宮中許久，不免讓人思慮起來，擔憂天子要借此嚴懲貪腐。

可朝堂貪腐歷來如此，正所謂“法不責眾”，那些人也不怕抵制不了皇帝——

人人都在貪，

那便是人人都不貪。

皇帝要意氣用事的話，誰還來給他做官做事呢？

到那時候，韓一良一個小小給事中，又能如何？

他對天子說官場貪腐甚重，

那與整個官場對抗的結果，是韓一良要因“貪腐”而被貶為庶人！

那些人心里做好了謀劃，結果看著韓一良出宮、被下旨訓斥、被賞了點點碎銀，然后……就沒事了！

皇帝就當沒收到過那份奏疏，就當沒見過韓一良一般，只傳召了吏部尚書周應秋，令其嚴加官員考核。

群臣百官皆知當今天子行事風風火火，不知穩妥鋪墊，見如此數日，這才放下心來，不再針對韓一良。

只是不知韓一良在自己所租住的房中，常記些官場秘事，成就一本“儒林外史”。

朱由檢因著有韓一良、錦衣衛等等，也對官場更加了解。

……

“宮里的錢花起來好快。”

夜深，

朱由檢難得來陪周皇后睡覺。

而周皇后被他吩咐，要負責清點宮內資產，處置如王之心那樣的人，自然也是上心的。

她帶著兩個妹妹點了點錢財數目，既高興內帑在抄家涂文輔等人后，能收入百萬之巨，可看著皇帝花錢如流水，也不由皺眉。

天子大方之名，如今已在宮中傳遍。

不僅要對宮人薪資核發實發，對直屬于天子的勇士營，也多加關照。

朱由檢每日都要去勇士營與之鍛煉，即便當日無甚大事，也要軍士們站軍姿練秩序跑圈子，可謂“決不能讓士卒閑著”。

而在這等程度的操練下，勇士營的消耗也與日俱增，每日都要有肉食進項。

一千一百人的吃嚼穿用，以及為了鼓勵兵仗局多用心打造兵器，皇帝還對匠心用事的許多匠戶發了賞錢，甚至還親自去往兵仗局，詢問大明火器的制造。

樁樁件件，都是花錢的。

除此之外，國庫不足，偶爾也要從內帑支錢。

內帑幾十萬的進錢，又幾十萬的出錢，周皇后不知還好，知道后卻不由心疼。

朱由檢躺在床上，正閉目想著該用什么新招式來操練勇士營，聞言只道，“錢藏著又不能生小錢，拿了就花是自然之理。”

“天下之財本如流水，一旦停滯，那就成死水臭水了。”

周皇后還是忍不住說道，“臣妾只是心疼罷了，以前從未想過，國家大事如此需要錢財。”

朱由檢對她道，“何必心疼？朕與你已經是全天下最尊貴之人了，拿再多的錢又有何益處？”

“皇帝只要錢是不行的，若朕只知道借抄家之名，行斂財之事，那不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貪官？”

“在這點上，你倒是要跟田妃好生學學。”

周皇后溫婉賢淑，自是照著自古以來提倡的“賢妻良母”所教導訓練成的好妻子，只是她到底年歲不長，又出身平常，家中教育也不夠大氣，驟然跟隨丈夫入主紫禁城，手腳一時放不大開。

而田妃家境較之周皇后要好些，其父田弘遇還頗有游俠之名，對女兒的教導有些放縱，卻是讓田妃于小事處看的開些，也隨性些。

朱由檢聽實際負責的張彝憲回報，周皇后與田妃在清點資財，懲處宮中有罪宮人時，有些異議，只是二人都懂事理，不愿鬧開使天子煩心，只爭了兩句便罷，折中處置了。

想到這里，朱由檢不由看了眼周皇后的臉色，發現在自己剛剛那話出口后，周氏的確抿了抿嘴，一副強裝賢惠，絲毫沒有生氣的模樣。

他干脆停了腦子里的事，翻身坐起，將周氏的手拉住。

“唉……朕剛剛說的話，讓你傷心了，是朕的不對。”

周氏一愣，轉而杏眼微紅。

不過十六歲的姑娘，與丈夫成婚不久，只能算是相敬如賓。

入宮后，皇帝更是忙于國事，學做個合格天子，常常和衣而睡，何曾與她這么親密過？還向自己道歉？

“妾學的東西不多，田妹妹既然懂這方面的，妾自當向其學習。”

周氏緩聲道，只是一雙素手忍不住勾了勾朱由檢的手指，用側面對著他，顯然還有點小脾氣在心里。

朱由檢反手扣住周氏作亂的手，將之摁在自己的大腿上。

“嗯……你學著點，朕也學著點，一同進步，以后青史之上，也做個明君賢后！”

“后宮里的事，朕能管的不多，平日里是要你辛苦些的。”

“朕希望你多學些他人長處，是為了讓你以后能輕松點，而不是嫌棄你，畢竟深宮不比外面，吃點虧是會害死人的。”

他伸手摸了摸周氏的頭發，幫她將發髻散開，趁機將周氏的身子擺正，讓她與自己相對。

“皇后管內宮，與朕管理外朝相近，都要會選人用人制人，一邊做好事，一邊也不要累著自己。”

“你是大明皇后，是我朱由檢的妻子，哪個妃子能比過你去？”

“朕心里早有主意，等國事穩定后，咱們身體也長成強壯了，到時候就生個嫡長子出來，也不會傷你的身子……那時候你怕是想忙著內宮的事，想來也分不開身了！”

周氏頓時小臉通紅，摩挲著朱由檢腿上的肌肉，嘴巴嘀嘀咕咕的，聽不清說些什么。

想來是覺得，

現在生一個出來也可以。

朱由檢笑著把人拉上床，一塊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