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
朱由檢讓王承恩把汗如雨下的魏忠賢攙扶起,關切的說道,“這筆款子,何時能充內帑?”
魏忠賢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扣著扶手,神色凄苦,“明日,明日就可以直送內廷,供給內帑。”
“好好好!”
朱由檢笑了,又轉頭問王承恩,“勇士營那里布置的如何?”
王承恩回道,“回皇爺?shù)脑挘贾玫牟畈欢嗔耍藬?shù)也核實過了,共一千一百人在列,其余二千四百人,皆為虛冒之數(shù)。”
“那每人按月發(fā)餉,就是一千一百兩……明日就把那些錢點好,該發(fā)的發(fā),該補的補,還要給勇士預備好衣物,不能再讓他們吃不飽穿不暖了!”
朱由檢目中透出精光,眼睛看著自己最新得來的一把寶弓,又讓王承恩傳話下去,“告訴內閣六部,還有京中公侯之家,讓勛貴們帶著家中小輩,于九月初一,同朕一起檢閱勇士營!”
一千人拱衛(wèi)宮廷,加上錦衣衛(wèi),
足夠了!
魏忠賢呆愣愣的瞄向天子,不知這位少年英武的帝王又想要做什么。
……
及至九月初一,
朱由檢再次策馬來到了勇士營中。
此時的勇士營已然有所變化,
校場被連夜修整鋪設,那些早已腐朽,不堪用的物件也被內廷被人更換,更是從兵仗局及織室兩處,各調發(fā)新兵器和新衣裳為勇士營發(fā)放。
好在勇士營本就虛冒眾多,實際只有千人之數(shù),這才能順利將一應物件發(fā)放到位。
而有了新兵刃新衣服,勇士營中搖擺心慌的士卒們,也都認定天子是看重自家的,所以“發(fā)餉”必然不虛!
他們翹首以待,收到天子于今日來親自補發(fā)餉銀,并率高官顯貴們進行檢閱時,更是如臨大敵,謹慎對待,自發(fā)的聚到高忠?guī)兹松磉叄瑔査麄冊撊绾螒獙Α?
勇士營雖為天子親軍,卻被放置良久,又受太監(jiān)轄制,難過日子已經(jīng)過了好幾代人。
哪怕是老兵油子,也沒遇到過這樣的事。
天子如此陣仗,又著實是個好人好皇帝,還要給他們發(fā)錢了,自己怎么說,也得把架勢擺出來,給天子掙個好臉面才行!
只是他們也清楚自己的水平。
日常便少有操練,肢體怠惰,雖號為“勇士”,卻實無勇士之氣。
君前操演,只怕會鬧笑話,萬一惹得天子不肯發(fā)錢,那就十分不妙了!
高忠等人也為之心憂,最后集思廣益,提議道,“陛下來咱們這兒的那天,不是幾句話就給咱們排好隊列了嗎?”
“咱們就照著那兒來演兩段!”
“先把架勢擺出來,若真要演武,那就請張參將帶著那些底子好的上去!”
“咱們雖無用,但只要不拖后腿,亂晃蕩,誰能知道咱們的真水平?”
于是眾人一拍即合,決定就照這話來辦!
王承恩私底下也格外關注此事,得知勇士營的“自作主張”后,還特意匯報天子,問要不要給勇士營通通氣,免得壞了檢閱大事。
朱由檢聽了,只是笑著搖頭,“這是好事,不用管他!”
下面的人已然自發(fā)的知好壞起來,有了向上走的心氣,朱由檢何必多此一舉去摻和?
于是,
當眾臣勛貴隨駕來到勇士營時,只見寬大校場之上,由一參將于士卒之前揮動旗幟,以旗語發(fā)放號令。
參將旗子一動,下面的總旗、小旗便跟著動,人群經(jīng)過短暫的喧嘩混亂后,便按照身材高矮排列,每人前后左右,隔開一臂寬度,井然有序起來。
“不錯不錯,這參將是誰家里的,瞧著還算有些能耐。”
為檢閱而搭建的高臺上,公卿滿座,有公侯小聲詢問身邊的人。
以常理論,于京中駐守的隊伍,其中將官有不少出于勛貴之家,或者與勛貴世家有所牽扯。
京營之地,更是直接被勛貴視為私產(chǎn),十萬的空餉,他們要吃八萬,剩下兩萬再留給其他將官監(jiān)軍們分。
“誰知道啊,反正我不認識!”那被問者搖了搖頭,望著張勇一臉茫然,“回頭就去打聽打聽!”
而在校場之上,張勇提心吊膽的等著眾人總算排好隊伍,這才松下一口氣,面向高臺單膝下跪,大聲說道,“回陛下,勇士營已列隊,請陛下檢閱!”
朱由檢亦大聲回他,“好!”
“且為朕演武一二!”
于是張勇又揮動旗子,讓那些安排好的,能撐場面的留下,其余退去。
“臣請以營中精銳為陛下演武!”
張勇緊張的說出這句話。
眼瞅著原本充斥校場的千余人,嘩啦啦跑下去一千個,只留下個零頭,臺上一些人差點笑出聲。
“就這么點人也好意思說是精銳!”
“怕是覺得天子年少好哄罷了!”
“想不到成祖創(chuàng)立的勇士營,竟然變成了如今這副落魄樣,唉……”
某勛貴假裝悲傷的嘆氣,暗中與人嗤笑著勇士營的不堪大用,絲毫不覺得自己負責的京營還要糟糕。
起碼皇帝親自檢閱,
他們無論如何,是不敢把“能戰(zhàn)者不足十一”這事實擺出來,讓皇帝知道的。
張勇手心都快攥出水了,不知道自己和高忠他們商議的“坦誠相待”,究竟會給天子留下怎樣的印象。
日后能否富貴得用,
就在這一幕了!
朱由檢面不改色,只從容吩咐下去,“請勇士演武!”
張勇狠狠咽下口水,然后將旗子插到腰間,開始帶人操練起各項動作,演示起軍陣來。
雖然這些人是勇士營中少數(shù)接受了正經(jīng)訓練的,可在此緊張時刻,都不免束手束腳,放不大開。
哪怕他們都憋紅了臉,想給自己在天子高官面前掙點臉皮,可諾大校場上,只有百人動來動去,還要分散演陣對仗,實在是沒辦法把氣勢拉起來。
高臺上或站立或賜座的臣子勛貴終于忍不住,發(fā)出了暗暗的笑聲。
王承恩瞄了眼天子神態(tài),當即轉身呵斥那些人,“肅靜!”
“御前失儀,就不怕陛下懲處嗎?”
那幾個沒憋住的,有笑話校場上丘八的膽子,卻沒有與天子身邊太監(jiān)作對的膽子,被王承恩一呵斥,當即收聲,還拱手朝他賠了個笑臉。
內閣中,眾閣臣也在低聲討論。
李標擔憂道,“軍紀廢馳,軍務糜爛,勇士營為親軍尚且如此,何況他部?”
他又暗道,“我看今日勇士營還敢在陛下面前坦誠,想來還有立功做事的心思,等會若陛下因此震怒,我應當為之求情一二。”
錢龍錫則是大放厥詞,“勇士營為內官所控,已然不可用,若要重振武備,需得能人掌軍!”
“我等忠臣,自當為陛下引薦可用之臣,效力國事,使圣天子垂拱而治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