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姐妹求情
- 大明寵妃萬貞兒
- 瘋廿四蛇
- 3275字
- 2023-08-29 11:22:34
人倒霉時,喝涼水都會塞牙。
枉我略通武藝,因為緊張而踩到了一根樹枝。盡管聲音很輕,卻還是叫花叢中的人聽見了。
里面傳來了迅疾的穿衣聲,我不假思索拔腿就跑。
然而身后的人比我更快,用一截樹枝打中了我的膝蓋。我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緊接著后領被人拎起,我聽到一個男人清亮而不失冷靜的聲音。
“說,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背對著他,道:“我什么也沒看見。”
我說的分明是實話,他卻不信,還將我的身體擺正,徹徹底底與我來了個面對面。
眼前瞬間映入兩條清晰的鎖骨,緊接著是敞開的衣襟。再往上看,是一張極為溫潤的臉。線條流暢,五官柔和,讓人一眼望去,即生好感。皮膚也很白,像天上皎潔的月。而最為點睛的,則是他那厚薄適中的嘴唇,不笑自彎,令人無端生出親近之感。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擁有絕佳好皮囊的男人竟然會有“以地為床,以天為被”的癖好。公然與女子在宮后苑行歡,喘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然而我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去欣賞他的美色,或者去打探什么后宮秘事。我只想脫身,祈求他饒我一命。
他卻沒有放過我的意思,盯著我的臉道:“讓我瞧瞧,究竟是誰,敢擾了本王的好事!”
本王?
他不是皇上!
先帝薨后,只留下兩個兒子。長子朱祁鎮登基為皇,年小一歲的朱祁鈺被封為了郕王。遍觀整個天下,能自稱“本王”的,唯有郕王朱祁鈺一人。
我腦海里“轟”的一聲,心道完了。
他自報家門,是不打算留活口么?
我想了許多說辭,妄圖能蒙混過關,然而最后,還是老老實實地向他行了一禮:“奴婢浣衣局萬貞兒,拜見郕王殿下。”
在聰明人面前,任何的把戲都只是出乖露丑。與其砌詞狡辯,不若坦坦蕩蕩地告知身份。好叫他知道,我萬貞兒不是那種長舌小人。只盼著他能看在我誠實本分的份上,能夠放我一馬。
果然,他蹙眉深思:“你當真沒有看見?”
我頭如搗蒜:“真的沒有。奴婢好不容易混到給皇上送衣裳,斷不想因為一時的口舌之癮自毀前程。假如有一天王爺聽到任何風言風語,可來浣衣局取我小命。”
我此言一是表明決心,二是告知他我特殊的宮婢身份。這宮里死個尋常宮女并沒有什么,身居高位的主子們對此也毫不關心,一般都是由掌事的嬤嬤命人拿個席子卷了,扔到宮外草草埋了。
但我不同。
我是負責給皇上送衣裳的,每日都要在乾清宮露面,萬一明天沒有出現,皇上身邊的大太監王振王公公一定會追查。
郕王殿下就算本領通天,也不可能在倉促一夜之間毀尸滅跡。到時候拔起蘿卜帶出泥,勢必調查到郕王殿下的身上。
宮墻之內鮮有親情,尤其是兄弟之間。一旦皇上對郕王有了嫌隙,郕王以后的日子便不好過了。非但如此,他的生母吳太妃也會受到連累。
與其滅口惹得一身騷,不如放了我靜觀其變。
果然,他一雙眼睛里露出了灼灼的光,看著我道:“你很聰明,叫本王投鼠忌器。”
我松了一口氣,正想告退,他卻還沒有說完,感嘆一聲道:“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本王這次是非殺了你不可。”
我不明白是哪句話出了問題,想要解釋,然而郕王壓根不給我再言的機會,伸出右手掐住了我的喉嚨。
他的力道比我大上許多,功夫也比我好,無論我怎么掙扎,都無濟于事。
瘋子!
就在我以為要命喪當場的時候,花叢里突然跑出一個人,身形一矮跪在了郕王的身后,低聲請求道:“殿下,求求你放過貞兒。”
這聲音好生熟悉……
是景霜!
郕王轉過了頭去。
“王爺,貞兒是奴婢的好姐妹,奴婢從小與她一起長大,深知她的為人。奴婢敢用項上人頭替她擔保,一定不會把今夜之事說出去。求王爺大發慈悲,饒了她這一次。”
我恍然大悟。原來與郕王茍合的女人,是景霜。
難怪她得知我們可以自由出入浣衣局時是那么開心,難怪我追到這里人就不見了。更難怪郕王知道我的身份后,執意要殺了我。因為我與景霜司掌同職,熟悉無比,他怕我聽出景霜的聲音,從而挖掘到更深層次的東西——
我與景霜是孫太后的人,而孫太后與吳太妃在先皇在時就諸多不合。景霜與郕王在一起,分明就是背叛了太后。
往嚴重了想,景霜剛出浣衣局,就和郕王混在一處,說明她不是近日才認識郕王的,而是許多年前就被安插到了孫太后身邊。無論安插之人是郕王還是吳太妃,都難逃奪位之心。
我心下大驚,卻也升起了絲絲的感動。
景霜肯為了我暴露自己,足可見她對我的感情。
她不停地哀求著,頭磕在嵌滿鵝卵石的地上。雖然沒有吭聲,但我知道一定很疼。
郕王見她如此,手上力道稍減,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終于妥協,松開了手,挑起眼角看了我一眼。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眼,我的后背像是爬上了一條毒蛇,“嘶嘶”地吐著信子,像是要往我臟腑里鉆。
我立即跪下,向他示好:“郕王殿下放心,奴婢今日耳聾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他留下“最好如此”四個字,拂了拂袖子走了。
我坐倒在地上,滿頭大汗。
一出浣衣局就遇上這么厲害的角色,是流年不利還是我運氣太背。
景霜捋起袖子幫我擦干凈汗,扶著我慢慢地走向浣衣局。
千言萬語哽在喉間,我有許多話想要問她。
可是一到只有我倆居住的那個小屋,她就開門見山地對我說道:“貞兒,孫太后不是好人。她栽培我們,只是把我們當成她奪權的工具。等她將來執掌天下,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我們。”
我被她說糊涂了,道:“現在親政的是皇上,皇上又是孫太后的親生兒子,這世上有哪個做母親的,會與自己的兒子計較。”
景霜壓低聲音道:“你有所不知,四年前太皇太后雖把攝政大權還給了皇上,可皇上依賴太皇太后慣了,對她十分信任,有何舉措,都要向太皇太后討教一番。所以說這天下大事明面上是皇上決策,但做主的還是太皇太后。孫太后對此多有不滿,妄圖從太皇太后手中奪權。太皇太后打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在知道孫太后的野心后防范得更加緊了,還有意無意地實施打壓,兩人的關系勢如水火。”
我腦海里靈光一現,想起一樁事來:“這么說,錢朝瑤根本不是太皇太后與孫太后共同挑選的皇后,孫太后沒那么大的權力。她是太皇太后的人,所以孫太后才會在此時把我們安排到皇上身邊。”
她點點頭:“正是如此。”
怎么會這樣?
孫太后是我多年的信仰。她調查官銀貪污案,為我萬家做主。在進宮的第二年,荼蘼姑姑就過來告訴我,說案情已經水落石出,萬家恢復了清白名聲,涉案的官員全部伏法,陷害我爹的知縣黃炳忠也被斬首,黃家一門,流放遠地。
荼蘼姑姑還將宮中記檔的本子拿給我看,上面寫著:萬貞兒,山東省青州府諸城縣縣衙椽吏萬貴之女,忠臣之后,身家清白。我看過上面的蓋章與日期,不似偽造。
前面還記錄了頭幾年上千宮女的消息,紙張發黃,墨跡陳舊,若要以此騙我,頗費工夫。她大可以口頭騙我,犯不著花這么大的勁兒。以我對孫太后的感恩,她說什么我都會信。
可是現在呢?
我有了另一個對我好,可以相信的人。就在剛才,景霜救了我一命。
我借口出去透透氣,到小廚房摸了兩個雞蛋,煮熟后帶去給景霜,讓她敷在額頭上滾一滾,免得明天被人盤問。
她無奈地問我:“你還是不信嗎?”
我回答說:“信。”
剛才在外轉了一圈,我的大腦得到了休息,被風一吹,想清了許多事。
大明既是太皇太后當家,孫太后當年怎會答應得那么快,她根本沒有能力,去撼動那一張龐大的吞銀網。騙我進宮,不過是想利用我。
我知道后宮還有許多像我和景霜一樣的孩子,被分散在各個角落。每一個人都是她的棋子,隨時可用,隨時可棄。
這么多年來,她從來都沒有來看過我一眼。我犯錯是景霜扛責,生病是景霜喂藥,景霜陪伴我度過了整整八年,每月每天每一個時辰我們都在一起。
要我相信一個活在信仰里的神,我寧愿選擇活生生守護在我身旁的人。我不知道今天的決定是對是錯,但此刻,我與景霜相視一笑。如春風吹拂過的冰面開始融化,桃花灑在溪上。
我喚她:“景霜姐姐。”
她毫不猶豫地接道:“哎。”
我倆依偎在一起。
我說:“姐姐,你選擇他,將來不會后悔嗎?”
她搖搖頭道:“不會。”
“為什么?”
“因為我愛他。”
我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道:“可是,他不愛你。”
“我知道的。”她在我的耳畔輕輕道,“郕王殿下是在利用我,他親口告訴過我。是我自己愿意,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
我止不住地擔心:“可這江山是皇上的江山,軍權政權也都在皇上手中,郕王再怎么費盡心機,都不可能篡位成功的。萬一失敗……”
我不敢再說下去。
她卻投給我一個自信的眼神,說了兩個字:“未必……”
怕我擔心,又補一句:“有孫太后在,皇上的江山要想穩固,怕是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