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投奔太后
- 大明寵妃萬貞兒
- 瘋廿四蛇
- 3329字
- 2023-08-29 11:22:34
法子,是娘親教的。
我抓起娘親的手臂,閉上眼睛咬下一塊肉來,滿嘴腥澀,卻不得不夸張咀嚼。
我把肉吞下去,“咯咯咯咯”地笑著。
周圍的官差被嚇得不輕,目瞪口呆。
他們不自覺地后退了兩步。
我緊追上去,拉住了黃大人的衣袖,張開血淋淋的大嘴,朝著他胡言亂語:“好吃,真好吃。你要不要也來一塊?”
雖然我看不見自己臉上的表情,但我想一定是猙獰可怖的。
黃大人的臉色變了又變。
一名官差吸著氣道:“別被這丫頭騙了,她是在裝瘋賣傻!”
但是沒有人理他。
現在是太平盛世,百姓能得基本溫飽。在這樣的環境下,別說生啖親生母親的肉,就算是旁人的,也沒有人下得了嘴。
娘親就是仗著這一點,才叫我做出如此瘋狂舉動。我的心在流血,臉上卻笑嘻嘻的,兩只手緊緊地抓著黃大人,非要邀請他一起吃。
他如見鬼魅,臉色變得煞白,掙脫開我的雙手,跑到墻角“哇哇”地吐。一邊吐,還一邊偷偷地打量我。
我裝作沒看見,自把戲給演足了。
世人皆知,人在過度悲痛之下,什么都有可能發生,輕者失憶,重者瘋魔。家中突逢大變,于小小年紀的我無異于滅頂之災,驟然發瘋,也屬正常。
且我從他和爹爹的談話中推斷出,他是個虛偽的人,做了惡事,還要立牌坊。他是萬萬不會直接殺我,給他的做官生涯染上污點。
但他也絕對不會把我這樣的瘋子留在身邊,徒增惡心。
果然,在一陣思索之后,黃大人挺直了腰板,義正辭嚴道:“妖女食人,天理不容!來人吶,將她扔到城外去。”
城外多荒山,荒山多野獸,只要一個晚上,我就會被野獸撕成碎片。
他這一招借刀殺人,真是絕妙。
我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去瞧我的三個哥哥,他們擠在一起瑟瑟發抖,雖然淚流滿面,卻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他們從小就慫,這我知道。可慫成這樣,真是丟我們萬家的臉。現在爹娘被逼死了,奶奶被打得只剩半條命,而我,也即將被扔掉喂野獸,可他們卻無動于衷,一點兒不舍的反應也沒有。
他們只擔心自己,何其自私涼薄。怪不得母親要將洗冤的重任托付給我,臨死都沒看他們一眼。
我在悲哀中被人鉗住了雙手,緊接著一團粗布堵住了我的嘴。我被人扛起,扔上了一匹馬。
在離開之前,我聽到黃大人一張巧嘴顛倒黑白。
“萬喜、萬通、萬達,你們的爹犯了盜竊官銀罪,理應殺頭流放,本官顧念兩家多年情誼,饒了你們兄妹四人性命,望你們明辨是非,莫把爹娘之死冤到本官的頭上。還有,四丫頭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非是本官容不下她,是她所作所為不容于天地。本官沒有辦法,只能送她出城。至于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她的造化了。”
磕頭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還伴隨我那三個不成器的哥哥又驚又喜的聲音:“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黃大人十分受用,又道:“你們放心,萬貴兄既已伏法,此事便揭過了。今后我會代替你們的爹娘照顧你們,供你們吃,供你們穿,還供你們讀書,日子雖不比以前,但也保證不會讓你們委屈……”
后面的話,我聽不到了。但以我對三位哥哥的了解,他們一定會認賊作父。因為他們非但愚不可及、不辨好壞,且自私貪婪、好逸惡勞。為了過上所謂的“好日子”,可以扔掉做人的底線。
復仇的道路上,只有我孤零零一人。
我閉上眼睛,抓緊了馬鞍。
馬蹄如飛,天黑之前到達了城外。
一路顛簸,我的五臟六腑都絞在了一起。好不容易馬停了,可以舒緩一會兒,又被官差攔腰扛起,一路行至了半山腰。
他仔細地看了看周邊的環境,找了一處樹蔭濃密的地方,把我往地上一扔,就往山下走去。
我揉了揉酸麻的腿站起來,把手指塞進喉嚨里瘋狂催吐,把娘親手背上的肉吐出來,挖了個小坑埋了。
我跪在小坑前哭泣著,一遍遍地喊“娘”。但是娘不在了,再也不會溫柔地叫我“貞兒”了。我的心里缺了一角,空落落的,找不到東西填補。我清晰地意識到,從今天起,“幸福”二字與我徹底無緣了。
腦海里浮現出黃大人那張老奸巨猾的臉。
是他,都是他!是他殺我父母,毀我萬家,我心中的缺失,總有一天要他用命來填!
我頓然醒悟,擦干眼淚。觀察起四周的地形,發現這里樹木茂密,地上有帶爪的腳印,顯然是野獸常出沒之地。
現在天快要黑了,要想活下去,必須找到過夜的地方。
娘親臨死前告訴我,咱們諸城有個舜帝廟,每年祭月節那天,當今天子的生母孫承孫太后都會到舜帝廟祭拜,而諸城現在是黃大人的天下,我是萬萬不能自投羅網,所以娘親叫我到諸城外西北方的小鎮落腳,靜靜地等待孫太后經過。
她還說,不可貿然去找于謙大人,以黃大人的警覺,一定會在于大人身邊布下暗樁,到時我還未接近于大人,就被黃大人的手下抓住了。
所以,我只有面見太后這一條路。
可太后何其尊貴,怎會紆尊降貴地見我。她手下武者眾多,會不會把我當成刺客抓起來?我該怎么做,才能吸引她的注意?
我一路小跑著下山,就算荊棘攔路也絕不停留。
腦海里只有一句話:我要報仇。
為了報仇,不惜任何代價。
腿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是荊棘刺透了我的裙子,不用看,就知道血染裙裾。但我不怕。跟失去雙親比起來,這點痛算得了什么。靠著強烈的復仇的決心支撐,我終于在天黑之前跑到了山腳。
樹木茂盛為南,枝葉稀疏為北,辨認方位后,我即刻往小鎮的方向跑去。
半道上遇到一勞作而歸的農人,駕著牛車。我靈機一動,將頭上的發簪送給他,叫他捎我一段兒。他“嘿嘿”笑著看了我一眼,奪走了簪子,將我推倒在地上。
我原就筋疲力盡,哪受得了他大力一推,疼得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這時又走來第二個人,我抓住他的腳求他帶我一程,他冷冷看了我一眼,踩著我的手背走了。
又來第三個人,見我衣裳料子不錯,扒了我的外衣,嚷嚷著拿回去給他孩子穿。我在寒風中凍得發抖,聲嘶力竭地喊:“還我衣裳……”
他回過頭,唾了一口,然后抓住我的頭發,左右開弓打了我兩嘴巴:“再叫,再叫老子弄死你,知道不?”
我屈辱地點點頭,說了三個字:“不敢了。”
他這才松開手,滿意地走了。
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我也是一個孩子啊!
原來諸城之外,脫離爹爹管轄的地方,民風并沒有我想象中那樣淳樸。我疲憊又酸痛地躺了一會兒,只覺得前路無望。
然而這時,走過來一個大娘,她見到我,先是嚇了一跳,然后蹲下身將我抱起,說:“這是誰家的孩子?”
她的懷抱很溫暖,有著淡淡的皂莢味,像娘,讓人莫名覺得安心。我摘下鞋子上的銅扣,塞進她的手里:“我娘說,財不外露,這是鍍銅的,里頭是金,現在送給大娘,還請大娘收留我一段時日。”
她的表情充滿了憐惜:“好孩子,你的爹娘呢?”
我拼命地眨眼,不讓眼淚流下來。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輕輕地說:“他們在天上。”
大娘收留了我,供我吃,供我穿。她說她原來也有一個女兒,幾年前被人販子拐走了,報了官,縣衙卻不管,后來再去報,就以尋釁滋事的名義被板子打出來。從此以后,他們兩口子便只能靠自己。
她負責看家,她的丈夫則在外面苦苦尋找。
我好奇地問:“時隔多年,就算找到了,你們還認得出來嗎?”
大娘說:“認得。我閨女的肩上,有好大一塊胎記,圓的,像個餅。”
說完后又嘆一聲:“假如她現在還在,應該跟你差不多高了。大娘一看到你,就想起我那苦命的女兒。要是你能留下來,永遠陪著大娘,那該有多好!”
永遠。這個詞好遙遠,像天上的星子,只能看,抓不著。若沒有背負深仇,我當然愿意留下來。可是……
我注定要辜負她,辜負這個萍水相逢唯一對我好的人。
我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溫暖的歲月總是匆匆。
離別的日子終于到了。
小鎮里人聲鼎沸,都在說太后儀駕經過的事兒。
大娘是個實在人,不愛湊熱鬧,這樣的大日子,依然下地干活去了。
想到她不識字兒,我給她留了一幅畫,上面畫著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小孩跪在大人面前正在磕頭。
收留之恩,無以為報。擱下炭筆之時,我心如刀絞。
大娘啊。
請原諒我,不告而別……
我往人多的地方走去,如愿見到了太后的儀駕。
儀駕在隊伍中間,四周圍著層層的官兵。官兵佩刀,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旁邊看熱鬧的人說,這些是武功高強的錦衣衛,都是經過嚴苛考核選出來的,身上穿的是飛魚服,腰間掛的是繡春刀。繡春刀出,連朝廷命官都要發抖。
他們浩浩蕩蕩地走來,好不威風。
甚至還有犬。又高又大,長著尖牙。看起來比錦衣衛還兇。
我早有準備,捏了捏手中的包子,深呼吸幾口,對自己說:“萬貞兒,你不要怕。”然后瞄準最近的那條犬,“咻”的一聲砸了過去。
勝敗在此一舉。贏,大仇得報;輸,粉身碎骨。
我沒有退路。
“娘親,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
耳畔傳來了犬吠。
那犬十分敏捷,一口咬住了包子。
錦衣衛也被驚動。繡春刀齊齊出鞘,對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