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不妨說說，這輪回有何特殊？和冥河之矛又有什么干系？”

許零挽起袖子，招手一道陰氣凝為實質，端起簡陋的茶壺為徐珂倒了一杯黃泉水：“府中一切從簡，將軍莫要嫌棄?！?

他的目光還停留在那柄宛如骨節的冥河之矛上，根本沒發現自己剛才所作所為意味著什么。

徐珂眼神頓了頓，目光中多了一抹狠厲。

面前的杯子好像是一柄刀子，直直插進了他的心上。

這新王竟然有這等氣魄？當面刁難他？

“我曹……”許零倒完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人家腦袋還在手上拖著呢，給人家倒水是什么意思？

氣氛忽然變得冰冷了起來。

徐珂注視著許零，心中對他的評價默默上升了一個檔次。

但這些都不重要。

無數次的輪回讓他對往事的執念愈發加深，但他似乎也只剩下那些執念了，至于說什么地府興衰，個人顏面，這和他這個早已入土的人有什么關系呢？

徐珂按耐住心中怒火，象征性的將茶杯在嘴前抿了一下：“大人似乎對某提防過重?！?

許零暗暗舒了一口氣，這老家伙倒是沉得住氣。

“呵呵……將軍說笑了，玉璋軍為我泰山殿一系，復活眾將士，本就為朕所愿，將軍的意思，朕自然是不敢遺漏，謹而聽之爾，何來提防。”

不管你怎么看待我，先把這個責任擔過來，這樣你徐珂無論是在道義上還是事實上都沒辦法指責我。

許零看的明白，徐珂這個面子給的是泰山王，不是他許零，就算這個位子上是一頭豬，他徐珂還是會來見一面。

“大人作風，有異于當年之人?！毙扃娉疒ず又蹴绲年帤庾⑷肫渲?，僅僅片刻，一種玄之又玄的力量從其中蔓延開來。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許零心中悸動。

徐珂端起桌上的茶杯，隨手將其丟在了地上，水流了滿地。

許零看著這一幕略微有些不解。

徐珂直言道：“亡者入輪回，靈如杯中水，魂如地上杯?！?

又一道陰煞之氣打出，地上的水被全部托起，四散的水珠飛快聚集在一起，被其獨有的寒氣凍結成冰。

“詭異之物，剝其靈凝為珠，如水成冰?！?

許零點頭，表示理解。

徐珂悶哼一聲，聲音響，那塊冰球和地上的茶杯應聲而碎，化作齏粉混合在了一起。

“此即為湮滅。”

徐珂還沒說完，手中的冥河之矛頓時泛出一陣紫芒，地上的齏粉緩緩又重聚起來，杯中水平靜異常，與剛才并無二異。

“請。”

徐珂攤開手指著茶杯，示意許零查看。

許零將茶杯引到了身前。

“！”

這套茶具是當初開篝火會的時候許零親手做的，沒人比許零更清楚上面的紋路——

只見茶杯上原本天然的木質紋路變得扭曲，大體形狀還是原來的樣子，但是根據許零學過的知識，微觀狀態下的這只茶杯絕無可能是原來的那一只，如此生動的形象直接說明了輪回的可怕之處。

“將軍的意思是，輪回，會對靈魂進行重組？”

徐珂饒有興趣的品味著許零的話，道：“重組……確為貼切，陰間輪回，本為人鬼兩界中樞，是以輪天地之精氣，回萬物之魂靈，嘗有孟婆大人洗盡靈魂污濁，回歸本源，后入輪回重組靈魂，輪回前后，魂形無二，本質卻有不同?！?

“某確應謝此物，予某不朽，然輪回有序，某深陷于此，大人可知，今日徐珂，當真為當日徐珂？”

許零久久握著茶杯沉默，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竟然上升到了一個哲學問題。

重組的靈魂還算不算之前的靈魂？

如果輪回尚且完整，那這個問題就變成了：一個人的前世是否和自己是一個人？

如果是在陽間，許零完全可以說，這特么當然是兩個人，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脫離社會關系來定義人本身就是不可能的，有著截然不同的社會關系，再怎么看也是兩個人才對。

許零看了一眼徐珂。

這個說法似乎對他來說并不適用，這個情境下其實更貼近于忒修斯之船：一艘行駛的船，如果在行駛過程中這艘船被不斷地修補，直到船上的所有木頭都換了一遍，那么這艘船還是原來的船嗎？

“敢問將軍一個問題。”

“若將軍部下復活，其眾是否仍尊將軍為帥？”

“這是自然！”徐珂不明所以，他所率玉璋軍數百年，未嘗有人不尊敬他。

“那將軍是否認為自己還是玉璋大將軍？”

“……某曾說過，自陰帝召至，某與陰庭再無干系?！?

“那么與泰山殿呢？”

許零步步緊逼。

“……”

“將軍……”許零剛想耍點小心思，誰知徐珂身影一閃。

“呼——”

冰冷的指甲從頸后劃過，許零頓時汗毛直豎。

下一瞬，徐珂已經將自己拿著的那只茶杯奪了過去，安然坐在座位上。

這是威脅！

他特么絕對是在威脅自己！

許零暗自咬咬牙，臉上還是笑著：“將軍請繼續?！?

徐珂瞥了他一眼，道：“冒犯了，大人。”

許零自己那盞茶杯被他牽引走，徐珂驅使著冥河之矛，不知名的力量在兩盞茶杯中游走。

不用徐珂開口，許零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替換?！?

“沒錯，這就是某從中摸索出來的，輪回可破，以同等之物代之，若想助陰兵脫離輪回，須以陰兵代之?！?

“以此法破之，靈魂完整，非重組后之物?！毙扃鎸⑻鎿Q好的那盞茶杯放到了許零桌上，靜靜望著他，等待著他的答案。

許零將其拿起，細細觀察著，果然，紋路完好如初。

他忽的眉頭一皺，問道：“所以將軍以那人為引，想要將誤入黑山的靈魂轉化為陰兵，從而使部下脫困？”

“不錯?！?

“不應該?。繉④娂热灰呀浿廊绾纹瞥喕?，以將軍之手段，百年間湊齊萬人想必不難吧？”

“呵，若依大人言，輪回的代價如此耳，某也不必有求與大人。”

“怎么說？”

“剝離一人，僅需一人，然第二人，便需兩人，大人請算，這一萬玉璋軍……”

什么玩意？

一加二加三……加一萬……

“五千萬？！”

許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奪……奪少？

五千萬啥？

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