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勵耘語言學刊(2022年第2輯)
- 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主辦
- 15260字
- 2023-08-30 15:23:23
◎研究生論壇
近年來漢語歐化研究的新進展
徐涵韜
(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
提要:近年來,持續百年的漢語歐化研究有了新的進步與拓展,主要表現在理論認識及具體研究中。前者包括“歐”所指范圍的拓展、“化”具體內容的拓展以及歐化概念體系的拓展三個方面,后者則表現在從共時歐化研究向歷時歐化研究拓展、從白話歐化研究向文言歐化研究拓展、從普通話歐化研究向華語歐化研究拓展等方面。在當前研究的基礎上,未來的歐化研究應進一步增強在語言事實、理論內涵及語言規范等方面的思考與探索。
關鍵詞:歐化;歷時歐化;文言歐化;華語歐化
1919年,傅斯年在《怎樣做白話文》一文中提出“歐化文學”“歐化國語”以及“歐化的白話文”等概念,首次將“歐化”用于文學及語言領域。自此以后,漢語學界的歐化研究就一直持續至今。近年來,漢語歐化研究在理論認識及具體研究方面產生了一批高質量的成果,呈現了新的發展趨勢,本文即著眼于此,對此領域的新進展進行回顧、梳理及總結,并對進一步的研究與探索提出我們的意見和建議。
一、理論認識的新拓展
刁晏斌(2019)指出,歐化是一個歷時的概念,無論就內涵還是外延而言,歐化以及人們對它的認識都隨時代不同而有明顯的變化及發展。近年來,漢語學界對歐化的新認識主要表現在“歐”的所指范圍及“化”的具體內容上,同時,一些下位概念的提出還進一步豐富、發展了歐化的概念體系。
1.1 “歐”所指范圍的拓展
在歐化提出之初,“歐”無疑指的是歐洲/西方/印歐語言,傅斯年(1919)就明確指出白話文要“取個外國榜樣”,即“融化西文詞調作為我用”。在此后的實踐中,漢語主要向英語學習,王力(1985:334)說得非常明確:“所謂歐化,大致就是英化。”王力的意見影響深遠,此后大多數學者均持“歐化≈英化”的觀點。
事實上,現代漢語的“外國榜樣”包括更多語言,日語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種。早在20世紀初,不少學者就指出了這一點。劉師培(1907)直言當時日本文體的風行程度:“文學既衰,故日本文體,因之輸入于中國……乃時勢所趨,相習成風。”傅斯年(1919)也指出:“日本的語言文章,很受歐洲的影響。我們的說話做文,現在已經受了日本的影響,也算得間接接受了歐化了。”近年來,學界愈加關注近代日語對漢語的影響,如沈國威、李真(2011)指出,“19、20世紀之交的新知識主要是通過日本引入中國”,所以“‘歐化語法現象’中存在大量日本因素”。基于此,一些學者展開了更加具體的討論,如陳彪(2017)反思以往認定的“英化”現象,指出“關于……”“對于……”“是……(的)”“……的我/你/他(們)”等句式在形式及意義上對日語均有比較明顯的借鑒;張莉(2017)考察發現《新青年》的日語借詞在三字詞語中占比73.6%,在四字詞語中占比63.3%。可見,日語對現代漢語的意義重大,是不可忽視的“影響源”之一。除日語外,其他語言也在不同程度上影響了現代漢語的面貌,比如俄語,徐來娣(2007)就比較全面地分析了俄語在詞匯、詞法、句法、語義等層面對漢語的影響,以及由此帶來的相關發展變化。如果立足于外來詞,歐化的來源則更多樣,王文琦(2012:14)對2000多個晚清漢語外來詞進行探源,指出其來源包括英語、日語、法語、俄語、德語、拉丁語、阿拉伯語、西班牙語、希臘語、希伯來語、意大利語和波斯語等。
上述語言事實及其研究表明,現代漢語的影響因素是多源的,而非僅受英語的單一影響,因此初始的“歐化”概念已經無法形成對這一事實的全覆蓋。面對這一狀況,學界以往主要采用兩種策略:一是改用它名,如“西化”“外化”“洋化”等,如謝明鏡(2015)提出“外化”概念,“外”即指“外族語言”;二是采用“語種+化”的形式對其進行細分,如“英化”“日化”“俄化”“法化”等。近年來,學界又開始采取第三種策略,即沿用“歐化”指稱形式,但縮小其內涵,擴大其所指及涵蓋范圍。例如,毛迅、熊輝(2007)指出:“由于人們習慣于將漢語受外來影響的結果稱為‘歐化’,故本文采取‘歐化’這種習慣性稱謂來涵蓋‘西化’或‘外化’。”再如,邵莉、王克非(2018)將“歐化”概括為三個層次:英化、印歐化、外化。第三層次的“外化”泛指外語對漢語的影響,文中即用“歐化”來指稱“外化”。在上述研究和表述的基礎上,刁晏斌(2019)明確界定了“歐”的廣義所指:“歐化的基本所指就是受外族語言的影響,接受其形式以及由此而引起自身的發展變化。”
目前已有研究使用“歐”的廣義所指來討論漢語史上的歐化現象。例如,李春陽(2014)指出:“今天所謂的‘歐化句式’,至少有一部分,能夠在魏晉以來佛教的影響中找到根源,此為跨越千年考察漢語句式演變的線索……是漢語有史以來第一次的系統歐化。”徐時儀(2018)指出,“漢語與印歐語言及阿爾泰語言的接觸導致了漢語的兩次歐化”,并梳理了漢語與阿爾泰語接觸的事實,分別是戰國秦漢時期與匈奴語的交融,北魏時與鮮卑語的交融,遼金元時期與契丹、女真及蒙古語的交融,清代時與滿語的交融。以上表述將印歐語的梵語和阿爾泰語納入了歐化的范圍,為歐化增添了新的縱向考察角度,也彰顯了歐化歷時研究的潛力與價值。我們在下文將對此作進一步的討論。
1.2 “化”具體內容的拓展
“化”具體內容的拓展大致包含兩個方面,一是“化”的語言要素拓展,二是“化”的表現形式拓展。
在語言要素方面,主要表現為從一元到二元再到多元的拓展。
所謂一元,即認為歐化僅涉及語法,如王力(1985:4)指出:“最近二三十年來,中國受西洋文化的影響太深了,于是語法也發生了不少的變化。這種受西洋語法影響而產生的中國新語法,我們叫它做歐化的語法。”謝耀基(1990)、賀陽(2008)、朱一凡(2009)、崔山佳(2013)等贊同此說。在后來的研究中,有學者提出要素范圍稍大的“二元說”,即歐化包括外來詞及語法兩方面,郭熙(2004:88)、郭鴻杰(2007)、張曦(2017)均持二元觀。
至于多元化的認識,可以追溯到五四時期,傅斯年(1919)指出歐化即“直用西洋文的款式,文法,詞法,句法,章法,詞枝(figure of speech)……一切修辭學上的方法”,可見,當時的歐化涵蓋語言及其使用的各個方面。近年來,不少學者重新認識到歐化的多元屬性,如有人指出,“‘歐化’可以概括為近代以來漢語與歐洲語言接觸產生的文字、詞匯、語法、語體等方面的變異,漢語歐化現象曾以諸如‘拉丁化’‘拼音化’‘外來詞’‘歐化語法’等形式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張彤2017)。在一些具體的討論中,歐化的要素范圍甚至更寬。例如,位于話語層次、表現話語結構的話語標記,如對比類話語標記、詳述類話語標記、言語類話語標記等都源于對英語的選擇性語法復制(秦洪武、李嬋2014;秦洪武、王玉2014;秦洪武、司佳冰2015)。此外,朱一凡(2018:136—181)還討論了英語對現代漢語概念體系、話語體系建構的影響,將“化”的內容拓展至知識體系、話語方式等維度;而尹德翔(1999)甚至把歐化擴展到“精神”層面:“無論從語言的面貌、精神還是表達方式方面,漢語,尤其是書面漢語,都在向印歐語大幅傾斜。這就是我所說的漢語的歐化。”
在表現形式方面,提出“顯”“隱”的概念,從而拓展了對歐化及其存在方式和狀態等的認識。
早期研究并不關注“化”的表現形式,例如王力(1985:334)指出“受西洋影響而產生的中國新語法,我們叫他做歐化的語法”,并沒有進一步闡述語法歐化的具體表現及狀態。在此后的歐化語法研究中,“化”的表現形式得到了進一步的討論,有學者對此持狹義理解,如倪寶元(1994:142)指出,“歐化句是按印歐語特有而漢語所無的句法結構構成的句子”,即著眼于“有無”,僅關注辨識度高的新興歐化形式。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認為需要綜合考察“化”的各種表現,賀陽(2008:1)指出:“‘歐化語法現象’既指漢語在印歐語言影響下通過模仿和移植而產生的新興語法成分和句法格式,亦指漢語中罕見的語法形式由于印歐語言影響的推動和刺激作用而得到迅速發展的現象。”認為雖然后一方面的歐化表現不顯著、辨識度較低,但也應納入歐化的研究范圍。
除語法外,其他要素的歐化也有辨識度的高低之別。在詞的層面,與詞形相比,詞義、詞用的歐化無疑更加隱蔽,近年來不少學者針對后者進行討論。例如,曹煒(2005)分析了詞義的外來移植情況,指出“蒸發”一詞移植了英語詞“evaporate”的“消失、不復存在”義,再如趙康英、王保田(2013)指出日語的影響下,“萌”產生了動詞用法和形容詞用法。此外,作為語體歐化的代表,歐體新詩的“化”既包括詩形上的顯著變化(朱恒、何錫章2007),也涵蓋了音韻體式、意象內涵、抒情方式等辨識度較低的演變(張桃洲2013)。
基于相關語言事實及既有研究表述,刁晏斌(2021a)首次提出“顯性歐化”與“隱性歐化”概念,并進行了舉例分析及討論,指出二者具有相對性、歷時性,可以成為一個新的觀察角度,并提出顯、隱的判斷標準、主客觀因素、轉化機制及其所構成的連續統等問題。
將語言要素及具體表現兩方面的拓展相結合,就能得到“化”的最大范圍,刁晏斌(2019)將其總結為三個方面:“一是‘純’外來的形式,包括外來詞語和外來句式等;二是由于受外語影響而產生的某些形式或用法;三是漢語中某些固有形式由于受外語影響而發生的變化。以上三個方面的所指不僅是詞匯和語法,此外還包括文字、語音,以及屬于語言使用范疇的修辭,以至于標點符號等。”
1.3 歐化概念系統的拓展
隨著對歐化現象及規律認識的加深,研究者立足于不同角度提出一些新的下位概念,由此豐富了歐化的概念體系。刁晏斌(2021a)總結、歸納、反思已有研究成果,結合存在的問題以及進一步發展的需求,討論了九組相互對待的概念,即狹義歐化與廣義歐化、顯性歐化與隱性歐化、善性歐化與惡性歐化、書面語歐化與口語歐化、翻譯歐化與寫作歐化、共時歐化與歷時歐化、歐化與去歐化、白話歐化與文言歐化、普通話歐化與“國語”/華語歐化。上文已經介紹了顯性歐化與隱性歐化,以下再簡單介紹其中的四組,另外四組在下一節中介紹。
狹義歐化與廣義歐化。這組概念主要包含了“歐”的具體所指、“化”的具體內容,以及“歐化”的資源類型三方面的內涵,前兩個方面的狹義及廣義所指在上文已有所介紹。“歐化”的資源類型即指歐化以什么語言資源作為表現形式,以往研究僅將“他源”形式視作歐化,但近年來不少研究者逐漸作廣義的理解,即認為歐化的資源類型為“他源+自源”。廣義歐化內涵豐富,可能成為一個新的研究增長點,刁晏斌(2021a)呼吁建立廣義的歐化觀,從而多角度、全方位地認識漢語歐化現象,并在此基礎上進行均衡化、系統化的全面研究。
善性歐化與惡性歐化。這組概念最早由臺灣學者余光中提出,謝耀基(2001)進一步闡發:“善性歐化,指借用外語形式、用法,能夠取長補短,‘歐而能化’,增強漢語的表達能力和效果。惡性歐化,指仿用外文語法,陷于亂用、濫用,‘歐而不化’,寫出不中不西的語句,使漢語不通、不簡、不潔。濫用外來詞語,語句中西夾雜,最為人詬病。”有學者使用“積極歐化”“消極歐化”的同義指稱,并立足于翻譯考察二者的區別和聯系(李穎玉2009)。刁晏斌(2021a)集中論述了這組概念的研究意義及價值,分析了“善”“惡”的判定標準,指出應當將“善性歐化”作為一個獨立的歐化類型進行全面研究。
書面語歐化與口語歐化。以往大多數學者認為漢語語法接受印歐語影響的主要途徑是書面翻譯,將歐化視作書面語間接語言接觸的結果(賀陽2008:299)。這種“歐化≈書面語歐化”的觀點至今仍是多數人的認識,但近年來的不少研究指出口語歐化的客觀性,如游汝杰、鄒嘉彥(2004:230—231)分析了一些五四時期進入口語的歐化結構,朱冠明(2020)立足于當代,指出直接語言接觸已經成為改革開放后漢語接觸的主要方式。刁晏斌(2021a)首次將“口語歐化”作為“書面語歐化”的對應概念提出,并討論了二者所對應的具體歐化現象以及二者的界限等問題,進而指出了目前研究所存在的問題及未來的討論空間。
翻譯歐化與寫作歐化。王力(1985:349)指出“本來歐化的來源就是翻譯”,漢語寫作者“用西洋語言去想,等到下筆時,才把腦子里的西文譯成中文寫下來”。這段話準確指出歐化的兩個主體及使用場域,一是翻譯家對外來語的翻譯,二是漢語寫作者的實踐。以往研究對以上兩者往往不作區分,但近年來對寫作歐化的關注度有所上升,例如黃瓊英(2007)將魯迅作品分為“翻譯→創作”兩個前后銜接的階段,并對詞匯、語法、篇章、修辭等方面的歐化表現及其變化展開歷時考察。刁晏斌(2021a)首次提出“翻譯歐化”與“寫作歐化”的概念,認為它們在生產主體、先后順序、歐化程度、覆蓋范圍、學科類屬等方面有所不同,并討論了如何在觀念及操作層面區分二者等問題。
二、具體研究的新拓展
近年來,具體歐化現象研究的拓展主要表現為由共時歐化研究到歷時歐化研究,由白話歐化研究到文言歐化研究,由普通話歐化研究到華語歐化研究。
2.1 由共時歐化研究到歷時歐化研究
歐化既是一種共時現象,也是一種歷時現象,但以往的歐化研究基本都在共時平面展開。近年來,歐化研究呈現從共時向歷時拓展的新趨勢,而后者的具體事實研究及理論探索都有比較明顯的進展,主要涉及以下四個方面:
其一,立足于某一具體歐化形式,討論其發展演變狀況。例如,針對人稱代詞受定語修飾現象,刁晏斌(2006:348)展開歷時考察,指出其在現代漢語三個階段的使用情況呈現“多—少—多”的態勢,并概括了不同階段的使用特點;王朝暉、余軍(2019)立足于語法化理論,將該現象的發展演變分為隱語法、顯語法、消隱、確立四個時期,并歸納各個時期的特點與成因,串聯起該結構百年來的發展歷程。這方面的個案研究還包括“是時候VP”結構(晁代金2008,劉云2018)、“將+主句動詞”(馬春華2010)、以“的”為標記的長定語(徐劍、袁輝2013)、數量詞“一個”(趙秋榮2014)等。
其二,利用大規模語料庫,討論其中多種歐化現象的歷時變化情況。例如,邵莉(2018a),邵莉、王克非(2018)基于歷時翻譯語料庫,分別討論了1918—1936年間魯迅小說譯作中的詞法及句法歐化現象,并在此基礎上分析了它們在使用頻率和使用范圍上的變化趨勢,指出魯迅譯作中的語法歐化現象是動態變化的,去歐化與歐化相伴隨,使得譯作語言呈現出復雜的演變模式。此外,邵莉(2018b)以斯特林堡的小說His Servant or Debit and Credit為對象,討論其句法歐化表現,指出譯本中的歐化現象隨著時間推移而增強,后期譯本的歐化特征較前期譯本更為明顯,并由此討論了現代漢語的演變趨勢。
其三,著眼于不同歷史時期,分析歐化發展的階段性規律。著眼于五四時期的近代漢語,朱一凡(2009)將其分為自發的歐化(1906—1917),自覺的歐化(1918—1928)以及對歐化的反思(1929—1936)三個階段,并討論了不同階段歐化思想及其實踐的具體表現。著眼于1949—1978年的中期現代漢語,郝銳(2017)認為其特點之一是“歐化趨勢及相關語法現象繼續發展,與‘去歐化’趨勢并行”,具體表現是:一方面繼承了早期現代漢語的部分歐化形式、模仿外語(主要是俄語)并產生了一些新的用法;另一方面受語言規范運動及社會思想潮流等的影響,很多歐化形式趨于隱退,呈現較為明顯的“去歐化”的趨勢。著眼于新時期以來的當代漢語,傅珊(2019)提出“新歐化”的概念,指出其特點是“更為直接、有效”及“影響更為廣泛,也更為日常化”。
其四,提出一些新概念及學科建設的新設想。首先是上文提及的“去歐化”的概念,它們用于指稱外來形式以及受外語影響產生的用法等趨于消減的現象及表現,刁晏斌(2021a)梳理了“去歐化”的來源和所指,并著眼于漢語歐化整體進程及其演變,將“歐化與去歐化”視作一組相互對待的概念,指出建立“歐化+去歐化=歐化”觀念具有的重大意義和價值。其次是“共時歐化”與“歷時歐化”,這組概念首見于刁晏斌(2021a),文中呼吁建立漢語歐化研究的歷時觀,具體包括整體的歐化歷時觀、局部的歐化歷時觀以及具體現象的歐化歷時觀三個方面。最后是“漢語歐化史”學科,刁晏斌(2021b)從認識及事實層面闡述漢語歐化史的提出依據,指出該學科在實踐及理論方面具有重大意義和價值,將其研究內容分為“完成時”“進行時”“起始時”和“將來時”四個角度,并針對漢語歐化史的建構提出短期目標與長期目標。
以上四個方面充分說明,歐化的歷時研究有利于推進對語言事實的考察,豐富研究的理論視角,未來應該進行重點推進,以增強歐化研究的系統性及全面性。
2.2 由白話歐化研究到文言歐化研究
五四時期,大多數學者所主張的歐化是對傳統白話的改造,所以以往漢語學界默認的研究對象也就是五四之后的歐化白話文。
從語言事實來看,白話文的歐化并非肇始于五四,白話歐化的起點應當前移,例如袁進(2007)指出中國最早的歐化白話文本是19世紀60年代之后的傳教士翻譯作品,還有學者認為歐化白話開始的時間要更早一些,例如陳歷明(2013)在梳理、分析16世紀以來傳教士文本的基礎上,指出歐化白話起源于明末清初。不少研究以傳教士翻譯文本為樣本,分析白話文歐化的早期形態,例如,邢梅(2012)考察了1919年出版的《圣經》官話和合本的歐化情況,趙曉陽(2015)討論了1870年出版的《新約全書》在復音詞、被動式、“一+量詞”結構、介詞“當”的連詞化、“之一”的使用變化、狀語后置等方面的歐化表現。與這兩篇文章相比,馬永草(2020)對19世紀60年代出版的《天路歷程》官話譯本的考察更具“史”的眼光,該文將官話譯本的歐化現象與傳統白話及后出的西海譯本做了對比,總結出官話譯本歐化的“初期性”特征,由此深化了對歐化階段性特點的認識。
實際上,不僅白話文有歐化表現,文言文同樣也發生了歐化,五四時期的學者就對此有所討論。例如,胡適(1923)指出“章士釗就有點傾向‘歐化’的古文了”,錢鐘書等(1981:39—40)評論林紓譯書是“較通俗、較隨便、富于彈性的文言……包含很大的‘歐化’成分”。然而,白話文運動之后,文言文日漸式微,文言歐化現象也隨之淡出學界的研究視野。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重提文言歐化現象,并對其展開了不同角度的考察分析,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成果:
其一,提出并闡釋“歐化文言”概念。曹而云(2006:114)直接提出歐化文言概念,指出梁啟超“新文體”為“介于歐化文言與傳統白話之間的混血語言”。刁晏斌(2010)繼續使用這一指稱,指出歐化文言大致起源于明末,盛于清末民初,到梁啟超“新文體”而達到極致,是連接文言與現代漢語之間的橋梁之一。刁晏斌、馬永草(2020)進一步對歐化文言進行了比較系統的說明,指出其基本特征是集“崇古”和“趨今”于一身,凸顯異質性和雜糅性。此外,還有學者采用“雅訓文言”(孟慶澍2012)、“改良文言”(胡全章、關愛和2018)等其他同義指稱形式對其進行研究。
其二,對歐化文言文本進行分析考察。例如,刁晏斌、劉興忠(2018)初步討論了林紓的文言翻譯作品的歐化現象,認為清末民初文言譯本的語言研究對漢語史具有重大意義和價值。再如,劉興忠(2019)將歐化文言的代表——梁啟超“新文體”置于“先秦文言—唐宋仿古文言—清代桐城派古文—新文體—相對晚出的章氏政論”的“文言序列”中,總結了“新文體”的語法特點:一是不泥于古,突破上古文言語法;二是務為平易暢達,吸收對中古以降新興成分及其功能;三是雜以外國文法,引入一定的歐化語法形式。此外,梁波(2021)考察晚清小說A Study in Scarlet的文言譯本,指出其在翻譯過程中消化了大量域外文學觀念、技法、語法等,并以“歐化文言”為標志,完成了中國文言小說體式在外來文學沖擊中的自我整合與翻新。
第三,充分挖掘歐化文言“史”的內涵。刁晏斌、馬永草(2020)指出歐化文言的研究價值及意義有三:一是能夠拓展和深化歐化漢語的研究,使之在已有基礎上趨于全面、均衡;二是有助于促進文言本身,特別是其歷時發展的研究;三是有助于推進并完善漢語史研究。上述三點也說明了歐化文言與相關語言史的聯系:其一,歐化白話史與歐化文言史共同組成完整的“漢語歐化史”(刁晏斌2021b);其二,歐化文言位于漢語文言史的后端,因此也是“文言史”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刁晏斌2010、2017);其三,現代漢語由文言史和白話史“匯流”而成,進入現代漢語并成為其重要組成部分的文言就是經過歐化改造的文言,因此歐化文言也是“新漢語史”的重要階段及其組成部分。(刁晏斌2016、2018)
2.3 由普通話歐化研究到華語歐化研究
以往所提到的歐化,1949年以前指的是“國語”(民國時期的民族共同語)的歐化,20世紀50年代以后指的是普通話的歐化。近年來,臺港澳地區使用的現代漢語以及中國以外的海外華語(下面統稱“華語”),逐漸成為研究熱點,學者們對它們與外語的關系進行了較多討論,主要有以下三種研究思路:
第一,將外語看作華語特點產生的重要影響因素,即在討論華語的特點時,指出其與普通話不一致的表現源于外語的影響。以新加坡華語為例,黃雪霞(2011)立足于書面語語料,指出新加坡華語特有詞的類型之一就是外來詞語,其中的英語借詞反映了東西方物質文化、智能文化和精神文化的交流;林素娥(2012)指出新加坡華語口語的“不懂”“我不懂”“你懂”等話語標記表現了言談主體元語用意識,其發展與英語影響有關,反映了當地口語受普通話影響較少而受英語影響較大的特點;祝曉宏(2016)綜合討論了影視、文藝、新聞、學術、公文五類語體的變異情況,指出比起方言變項、白話文變項和普通話變項,“英文變項在話語系統中多數相當活躍”,主要表現在數量詞、借詞、“是時候……”格式、“有信心……”格式、評價成分等方面。
第二,將外語看作華語接觸的重要對象,利用語言接觸理論考察華語與外語接觸的動因、過程及結果。以香港書面漢語為例,石定栩、朱志瑜、王燦龍(2003)分析了其與英語接觸而引發的句法遷移現象,主要討論了短語的構成及其句法位置、詞語的功能角色與句法分布、句型的情況;石定栩、朱志瑜(2005)分析了接觸過程中產生的同形異義詞語,包括同形異義的音譯外來詞和意譯詞,英語影響漢語語義或語法功能而造成的同形異義詞,以及因英國制度影響而造成的同形異義詞。除上述語言事實的考察外,不少學者還初步歸納了香港書面漢語與英語接觸的特點,例如邵敬敏(2008)討論了二者接觸的方式,指出:“英語對香港漢語的滲透既有口語的,也有書面的,直接語言接觸及間接語言接觸并重。”田小琳(2021:7)討論香港書面漢語受英語影響的顯隱之別,認為“港式中文里夾用英文是來自英文的顯性影響,而由英文硬譯成的港式中文,則來自英文的隱性影響”。
第三,將外語提升為華語研究的視角之一,用以進行現象的描寫、原因的解釋、規律的概括。例如,田小琳(2018)結合香港言語社區實際,在“普、方、古”的大三角上增添“外”角,由此形成“普—方—古—外”四個視角,并將其作為“比較原則”,用以分析香港地區的現代漢語詞匯教學、香港社區詞構詞的修辭特點以及港式中文的語法特色(田小琳2019、2021)。幾乎同一時間,王曉梅(2019)結合馬來西亞華語實際,也將“古、方、普、外”四個理論視角并提,其中“外”指英語、馬來語、淡米爾語等對馬來西亞華語的影響,并進一步利用“外”角分析馬來西亞華語在詞匯、語法方面的特殊表現。
上述思路從不同角度回答了外語與華語及其研究的關系問題,但是就我們所見,只有少數學者使用歐化的指稱及其框架進行討論,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歐化研究的范圍及其潛力,不利于全面、系統地分析、總結漢語歐化現象及規律。基于此,刁晏斌(2021a)首次提出“普通話歐化”與“‘國語’/華語歐化”這組相互對待的概念,梳理了后者的語言事實及相關表現,并初步討論了這組概念的提出依據及意義。刁晏斌(2022)進一步闡釋“歐化華語”的概念,指出華語與普通話在歐化程度、方式、階段與來源等均有差異,因此歐化華語有其鮮明特點,因而有必要將華語的歐化與歐化的華語作為華語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并論述了該領域的研究對華語及普通話研究的意義和價值。
三、漢語歐化研究的未來展望
由上文可知,近年來歐化研究發展迅速、成果頗豐,然而,該領域研究仍存在許多薄弱環節,刁晏斌、馬永草(2020)就指出了現有歐化研究的四點不足:一是研究內容不夠均衡;二是在相當程度上忽視了歷時研究;三是理論的構建尚有不足;四是已有的外來詞語工具書數量較少、收詞范圍有限、時間滯后。綜合分析當前歐化研究的現狀和未來的發展趨勢,我們認為,未來研究應在語言事實、理論思考、語言規范等方面更上一層樓。
3.1 立足于語言事實的考察分析
立足于語言事實,歐化研究應進一步拓展其考察范圍,增強對語言現象的分析,比如側重但不限于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增強對不同歐化來源的考察。目前,學界多關注英語對漢語的影響,對其他歐化來源的討論相對較少,未來應開展不同歐化來源的專題研究,如陳彪(2017)就討論了現代漢語的日化問題,而類似的研究還有很大的空間。同時,由于歐化現象的復雜性,一種形式有時具有多重歐化來源,它們的相互作用及發展過程也值得深入討論。
第二,拓展對不同歐化要素的分析。歐化涉及語言及其使用的各個方面,然而現有成果主要討論外來詞及歐化語法,對文字、標點、語音、修辭、篇章、語用等方面的考察較少,甚至還有不少缺項,所以應進一步補充。另外,目前研究主要立足于顯性歐化及其表現,日后還應加強對隱性歐化現象的研究。
第三,進一步深化和細化對歐化的認識。如上所述,歐化研究的兩種視角、兩種文體、兩條線索才剛剛有人關注,對于具體現象的分析與考察還處于起步階段,因此未來研究仍應繼續堅持共時研究、歷時研究兩個視角研究并重,推動歐化白話、歐化文言兩種文體的研究并進,促進普通話歐化、“國語”/華語歐化兩條線索的研究并行。
3.2 著眼于理論層面的思考探索
著眼于理論層面,未來歐化研究至少應該在以下兩個方面進行思考與探索:
第一,結合相關語言學理論推進對歐化現象的觀察、描寫與解釋,并借漢語歐化的事實進一步驗證或修正相關理論。在這方面,目前已有一些可貴的探索,例如王宇宏(2011)運用語言接觸理論討論漢語詞法歐化的限度,并由此指出語言之間的可滲透性是有限度的,語言接觸難以改變語言形態的根本屬性;董元興、趙秋榮(2020)利用編碼復制理論,考察被動語態的歷時歐化表現,由此證明翻譯在目標語原創語言的發展變化中,起著“通道”的作用。這些探索有力地證明了歐化與語言學理論結合的廣闊空間,未來歐化研究仍應增強理論自覺,使之成為相關語言理論應用的重要場域,進行更富理論性的研究。
第二,轉變研究立場及視角,進行歐化理論的獨立探索,而不滿足于僅將歐化研究成果作為附證其他語言學理論的事實材料。在這方面,上文介紹的刁晏斌(2021a)提出的九組概念就極富理論色彩,未來還應結合更多的語言事實進一步明確歐化形式產生、發展及轉換的一般模式、表現及其規律,在時機成熟時,相關概念還可以進一步細分,比如區分“國語”歐化與華語歐化,再如延伸出“書面語的歐化”的下位概念,討論新聞語體的歐化、廣告語體的歐化、科技語體的歐化等。目前,一些學者已經立足于漢語歐化的實際,著手構建外來形式借用與發展的理論模型,例如方欣欣(2008)提出詞匯接觸“三段兩合”論,認為詞語借用包含接觸、接納、接續三個階段以及交接、交融兩個過程,再如黨靜鵬(2017)采用創新與傳播的理論模型分析外來詞借用過程,此外,呂文濤(2019)利用“競爭—選擇”理論,系統地討論日語借詞在漢語體系中的實際運轉狀況。然而,這樣的研究和表述僅僅是一個良好的開端,離最終形成完整認識并作出系統表述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3.3 面向語言規范的應用研究
在歐化應用研究方面,規范問題是重中之重,根據對象的不同,可以分為普通話的歐化規范研究、華語的歐化規范研究兩個方面。
普通話的歐化規范研究已經有了一定的進展,但仍有較多不足,應繼續做好三點工作。其一,積極關注新興歐化現象,例如拼音字母詞(如“yyds、nsdd、dpq”)在網絡語言中非常流行,這類詞雖然尚未進入通用領域,但應予以密切關注,進行適度的語言調查,為進一步規范做準備。其二,增強對穩定歐化現象的規范研究,對已經廣泛使用的歐化現象,需要深入討論促進其合理使用的優化路徑,并落實為具體的規范策略及措施。其三,促進歐化規范研究成果的應用轉化。例如,盡管近年外來詞的研究成果非常豐富,但未能及時轉化成應用性成果,未來研究應積極編撰新時期外來詞專題詞典,實現對當代語言使用者的有效指導。
華語的歐化規范研究也已經有了一些具體成果,如《外來概念語詞詞庫》就初步整理、分析了海峽兩岸及香港地區的外來概念詞并提出規范化意見。然而,此方面的規范研究尚未全面展開,未來應持續做好三方面的工作:其一,對各地華語進行大規模的語言本體研究及語情調查,充分掌握這些變體中歐化形式的實時使用情況;其二,如上所述,華語的歐化狀況具有較大差異,因而規范不宜一刀切,而是要遵循“寬式標準”(陸儉明2005、周清海2007),因地制宜制定合適的規范思路及策略;其三,以普通話為主體對各地華語進行協調(郭熙2002),并進一步將協調的結果落實到社會運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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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Progress of Europeanization of Chinese in Recent Years
Xu Hantao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Abstract:In recent years, the study of Europeanization of Chinese, which has lasted for a hundred years, has new progress and expansion, mainly in theoretical understanding and specific research. The former includes three aspects:the expansion of the scope of Europeanization, the expansion of the specific content of Europeanization and the expansion of the concept system of Europeanization. The latter shows the expansion from synchronic Europeanization to diachronic Europeanization, from vernacular Europeanization to classical Chinese Europeanization, and from Putonghua Europeanization to Huayu Europeanization. On the basis of the current research, the future Europeanization research should further strengthen the thinking and exploration in linguistic facts, theoretical connotation and linguistic norms.
Keywords:Europeanization;diachronic Europeanization;Europeanization of Classical Chinese;Europeanization of Huay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