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樂舉槍的手不住的顫抖。

他看著眼前被子彈沖擊力擊退倒在駕駛位，整個下巴殼都被打爛了，瞪著不敢置信的眼睛，還舉著一只手在抽搐掙扎的的年輕人。

陳樂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舌根發酸，一股沖勁從胃里涌上。

“嘔……”

砰！

在沒忍住吐出來的時候，他又是一槍。

年輕人天靈蓋也掀飛了。

不動了。

“vo～～vo～～”

紅藍閃爍的警車和救護車從道路盡頭并行駛來，遠處人群依然處于混亂中。

“嘔……嘔……”

陳樂又吐了幾下。

然后。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后。

“he～tui！”

他吃力的朝年輕人吐了口酸水血水的混合物，然后狠狠罵道：

“以為老子不知道？一看你這個b樣，就知道是內世界的崽種……”

說著，他眉宇戾氣涌現，舉槍砰砰砰的把年輕人的腦袋和心臟射了個稀巴爛，然后退后兩步，往車身上開槍。

砰！砰！砰！

poow！

車子燃起。

陳樂把那厚實手槍往車里一摔，轉身就跑。

剛跑了沒幾步。

轟！！

身后襲來的沖擊波讓他撲倒在地。

“咳，咳……”

陳樂咳著血，勉強爬起，坐在地上轉身看去。

跑車燃成了一團火，鐵皮零件混著煙花爆炸四散，火焰和黑煙熊熊燃燒。

“呵，呵呵……”

陳樂直面著刺鼻的灼燒氣味和高溫，臉上忍不住笑出了聲。

但很快這笑容收斂了回去。

因為他感覺自己沒勁兒了。

想站也站不起來了……

“嗚嗚……”

他掙扎了幾番，忍不住哭了出來。

這一刻，世界慢了下來，他隔著模糊的視線，從火光中，看到了很多畫面。

有前世的普通人生，點點滴滴，也有這一世的人生，種種心酸和委屈。

他還記得他兩個月前剛來到這片廣場的時候。

他那時還很興奮，帶著一往無前的自信。

因為他考上了全國top3的慶海大學。

那是他憑著自身的努力，花了一年的時間，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因為一次又一次失敗，早已被摔的稀碎的勇氣拾掇起來，才好不容易考上的。

因為學的太拼命，他有段時間差點廢掉，經常流鼻血、吐血、還有暈倒，花了一個多月才調養好。

而考到這里，他唯一所想著的，就是換個新環境，把所有外界因素拋開，為了自己的新人生好好努力一把。

那時。

他初次來到這片廣場，就被這里的繁華和璀璨深深吸引。

前世他就是個普通人，家住縣城，沒去過什么好地方，大學沒能走遠，僅有的幾次旅游也是和家人一起，趕在假期的旅游季，在遍地網紅店和營銷套路的地方，擠著人山人海，匆匆的來，匆匆的走。

隔著屏幕見過不少更好的，但終究都沒能去上。

這一世，他真的很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走遍大江南北，走入繁華霓虹，在里面生活，定居，然后一步步爬上去，親身感受奢靡的絢爛。

結果……

意外再度發生。

他好不容易拾掇起的，最后的心氣也被打破。

隔了一個月，再回到這里，他直接成了個孤家寡人。

慘啊，慘啊……

不過……

不過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吧。

至少他能在這里生活了不是？

雖然學是上不了了，未來的路也走不下去了，但至少他生活在這里，感受著這片廣場的繁華，雖然那些高聳的樓宇和穹頂，他再也上不去了……

直到……

直到。

又隔了一個月，他覺醒系統。

說實在的，他當時真的是從絕望中看到了一道曙光，他感覺自己已經下落到谷底了，眼前卻出現了一個繩梯，上面連著螺旋槳轟轟旋轉的直升機……

他以為自己苦盡甘來了。

真的，毫不夸張的說，就在觸發選項的那一刻，他過去所有的茫然無助全部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激動和狂熱。

是的……即便那些選項很夸張，很變態，很離譜，他也很生氣，很不解，但更多的其實是一種“你tm怎么現在才來”的委屈和激動！

系統啊那可是。

再怎么說也是一張王牌！

也許，單一個“穿越者”的身份還有可能失敗，那再加上一個“金手指系統”呢？誰來告訴告訴他，他怎么輸？

他就是王炸！

所以，在那之后，無論系統的選項是什么，他都絞盡腦汁在想，該怎么利益最大化，怎么玩轉系統規則，怎么處理事后的麻煩……

他全身都帶著歇斯底里的積極性，因為這是他的最后機會，他證明自己的最后機會！

但是，但是……

他做夢都想不到，一切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不明白，到底是這個世界瘋狂還是他瘋狂啊？

兩個月前他在這里當路人甲。

一個月前在這里當青蛙。

幾天前他靠著厚臉皮在廣場上玩社牛play，還在一邊跟人認錯一遍惡搞別人。

現在呢？他陷入了電影都不敢演的狂亂情節中，用憤怒和恐懼親手殺掉了一個人，炸掉了一輛車……

接下去他該怎么辦啊……

“vo～～vo～～”

警笛聲不斷響著。

人群再度漸漸圍過來。

陳樂聽到凌亂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呼喊。

他立馬停止哭泣，胡亂抹著眼淚，強行維持自己的體面。

但他卻感覺自己心臟愈發下沉，現場的一切混亂仿佛化作漩渦，把他拖拽著，墜入深淵。

不管什么原因。

他殺了人，并且把現場搞成這樣。

他完全不知道，接下去他該怎么辦……

然而……

就在這時。

一個沉穩的腳步聲停在他身邊，然后他聽到一個男子詫異的聲音響起：“你怎么還不跑？”

……

……

陳樂感覺不是自己病了，就是這個世界病了。

[你怎么還不跑？]

他滿腦子回蕩著這句話。

當他在眾人復雜的眼神和呼聲中被人拉到擔架上時。

當他躺在救護車上被醫生緊張的檢查身體時。

當他來到醫院，在醫生護士緊張又佩服的眼神中處理著傷口時。

當他在所有人看鬼一樣的眼神走出醫院，又被拉到了警局時。

當他見到了被通知趕來在警局等候的童念時……

他腦子里都始終只有這一句話——

[你怎么還不跑？]

是的，他魔怔了。

就因為這一句話，他整個人都變得極其煩躁，暴戾，不安。

他感覺自己真的要瘋了。

“怎么不跑怎么還不跑……嗚……”

“我就不跑！”

“草！！”

“我踏馬怎么知道！”

陳樂突然激動，砰砰砰的錘起了桌子大罵道：“我踏馬倒是想跑！跑得掉嗎……我為什么要跑？這話為什么會從警察的嘴巴里面說出來啊？？”

“啊！？？”

“……”

“……”

鴉雀無聲。

偌大的房間內，幾個警察都一臉詫異的看著他。

他旁邊的童念，更是如受驚的兔子似的，睜大眼睛縮在一旁。

“……”陳樂這才反應過來，極其艱難勉強的在臉上扯出個笑臉：“不好意思，我抽風了，你們繼續。”

“……”

“……”

“陳樂，你……真的沒事？聽說你被車撞的很嚴重，醫生說你沒事，要不，我們換個醫院再檢查一下，你這個，你的腦袋……”

童念小心翼翼的說著，越說聲音越小。

說到腦袋兩個字，幾乎已經沒聲了。

“我真的沒事。”

陳樂耐著性子對童念回答著，然后深吸口氣，看向幾名警察：“不好意思，這里太悶了，我不想繼續呆下去了，所以麻煩你們能不能快點給個結果？我到底該怎么判，到底怎么量刑，給個痛快？”

“……”

又是沉默。

“你在說什么傻話。”童念一手護在身前，模樣慫慫的，一手輕輕拉住了陳樂的破爛的衣袖，然后看著幾名警察道：“警官們，他這樣子，可能確實沒法做好筆錄了，要不，我再領他去醫院看看？”

“……”

幾名警察互相看看，眼神復雜。

但最終還是搖著頭，看向陳樂道：“沒必要，這件事并不復雜，其他方面都處理好了，你這邊只要把過程大概說一下就行。”

“不是，怎么就處理好了？”陳樂睜大眼睛：“這么大的事，怎么就處理好了？我……”

“陳先生。”一名略微年長的警官開口道：“你別激動，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這次意外事故太過突然，任何人經歷了都不會好受，何況你還被車撞了。而現在你的身體沒受到創傷已經是萬幸，還見義勇為救了不少人，我們會……”

“啊行行等會。”

陳樂聽著前面還能忍住，到后面實在忍不住了：

“您能不能別老說套話，我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確實是想見義勇為，可是我誰也沒救到，反而還害死幾個，還殺了人，

“我沒學過法，不知道什么緊急避險、正當防衛之類都什么標準，但這事，怎么也不至于輕飄飄就算了吧？被撞死的那些人怎么算？事故帶來的公共財產損失怎么算？那個司機的家人呢？我還等著在法庭上罵他們呢……”

“……”

房間內略微沉默，那名年長警察又道：“陳先生，請你先冷靜一下，這件事沒你想的那么復雜，你說的那些都有相應的部門處理，你這邊只要做個筆錄，就可以離開了。”

頓了下，他又道：“恩……考慮到你在這次事件中表現突出，我們可以給你頒發一個見義勇為獎。”

“？？”

“啊？？”

陳樂直接人傻了。

“你瘋了我瘋了？這踏馬叫見義勇……”

“陳樂！”

童念又羞又急的掐上陳樂胳膊：“不許說臟話！你跟我沒大沒小的就算了，怎么跟警察還這樣……”

“呵呵，沒事。”

那名年長警官笑道：“年輕人，脾氣爆了些正常，不爆又怎么能做出這么勇敢的事呢？對吧？”

“我……”

陳樂說不出話了。

他看著面前的幾個警官，還有身旁的童念，喉嚨仿佛卡了一塊石頭，怎么都說不出話了。

但就在這時。

他腦海中一道電光閃過。

“你說相應部門？你剛說了相應部門對不對？”陳樂猛然起身，上身撲在那名年長警察前，大聲質問：“是不是內世界？是不是內世界的人？！”

“？”

警官皺了皺眉：“什么內世界？”

童念也被他這樣子嚇到了，小臉通紅的拉著他：“就是，什么內世界啊，陳樂你到底怎么了，你快坐下……”

“踏馬的！你滾！”

陳樂把童念甩開，然后翻過桌子，一把抓住了年長警察的脖領不顧形象的咆哮著：

“就是你！對不對？就是你在廣場問我為什么還不跑！你現在跟我裝傻？草，老子這么干就是為了吸引內世界的人，你現在告訴我做個筆錄就沒事了，還踏馬見義勇為，我qnmd見義勇為……”

話沒說完。

他被幾名警察按住了。

他努力掙扎著，但警察可比大學生厲害多了，不光力氣大，還會格斗、鎖技，所以他被按在桌子上根本動不了。

“……哎。”

年長警官拍打著被陳樂抓皺的衣領，一時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只能無奈和童念說道：“這……筆錄確實做不了了，還是先帶去醫院看看吧，他這樣有點危險，我找幾個警員陪你們。”

童念剛被陳樂甩開，手臂還隱隱作痛，一臉委屈：“好……”

但就在這時。

“行了，放開我！”

陳樂突然沉悶的冷喝一聲。

“？”

幾名警員一愣，那年長警官也愣了一下。

凝眉觀察了陳樂一會兒，他頷首道：“放開吧。”

幾名警員把陳樂放開，但沒退開，作勢防備著。

“……”

陳樂在桌上又趴了兩秒，才動作緩慢的撐起身體。

神奇的是，他的神態、動作，都與之前判若兩人，似乎完全冷靜下來了，而且不光冷靜，他臉上還帶著自然的笑。

“我剛才有點激動，不好意思，各位警察叔叔，冒犯了，來，做筆錄做筆錄。”

他招呼著。

“……？”

幾人都愣住了。

年長警官看了看陳樂，又看了看童念，下意識問：“你這學生，有人格分裂？”

“沒有。”

童念撥浪鼓似的搖頭道：“他平時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剛剛可能確實心情不好。”

“那就好。”

年長警官點頭，然后看向陳樂：“好了，那你現在說說，剛才在廣場上發生了什么事吧。”

“恩，”陳樂面色沉穩，目光閃爍著：“剛才，我在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看到一輛跑車失控，朝著我的方向疾馳而來……”

幾名警察立刻開始記錄。

沒人注意到。

童念看向陳樂的眼神，藏著深深的擔憂……

……

……

很快，陳樂跟著童念走出警局。

但這時候，他卻一改剛剛在警局里那副冷靜隨和的樣子，而是皺著眉頭，臉色沉重的低頭思考著什么。

看都不看走在身旁的童念一眼。

童念見他這樣子，很是擔心，猶豫半天忍不住問：“陳樂，你不要這樣，別不開心了，這不是挺好的嗎……”

“？”陳樂聞言抬頭：“挺好？”

“是呀。”童念強裝鎮定的說著：“今天學校還催我說你怎么都快兩天了沒消息，是不是打算耍無賴，但你這不就做了好事？學校還說他們小看你了，還讓我夸你呢……

“而且，你明明做了這么危險的事，還沒有受很嚴重的傷……這難道還不好嘛？你怎么還這么不開心？”

“……”

陳樂深深的看著她，看的她忍不住移開視線，然后問：“童老師，你覺得這件事很正常？我殺人了，你覺得他們處理很正常嗎？”

童年小臉皺著：“確實不正常……可面對那種情景，不那么做也沒辦法吧？你也太沖動了，普通人都嚇跑了，就你還敢沖上去。”

“……”

陳樂盯著她：“這種事發生的多嗎？”

童念一愣：“你指哪種？”

陳樂語氣平靜：“車禍、火災、這種事故，或者槍擊、殺人，這種犯罪事件。”

“當然不多啊！”童念當即否認，但緊接著她又思索著說道：

“喔……不過也不少，好像每天都有呢……但我從沒聽說有人在這種事上誰救了誰，阻止誰，你是第一個，還有點厲害呢，說做好事，竟然做出這么大的事……”

“好了。”陳樂打斷她問：“那你從來沒聽說過內世界？”

“恩？”童念又詫異看他：“你怎么又問這個……內世界到底是什么啊？”

“……沒事了。”

陳樂深吸一口氣吐出。

兩人又走了幾步。

突然，陳樂腳步一頓，拿出手機看了眼。

然后他便抬頭嚴肅道：“老師，我約了人五點吃飯，正好現在快到了，你回學校吧，我要去赴約。”

“啊，啊？哦。”

童念愣了愣反應過來。

但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你不去醫院看看了？我可以陪你。”

陳樂皺眉：“不去，你趕緊走吧。”

“我……”

童念眸子微微一顫，似乎又有點委屈，但嘴唇囁喏了半天，終究還是答應說道：“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記得打我電話……”

“知道了。”

陳樂不耐煩的擺手。

“……”

然后童念走了。

在路邊打車走了。

“呼……”

陳樂這才算出了口氣。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拿出手機看了看，然后放下，又拿起看看。

最終還是嘆氣，然后邁開腳步，在路邊也攔了輛車。

然后……

“哎喲呵！爺們，又見面了！怎么說？這次還瘋不瘋一把？”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面孔。

但完全和不同往日的語氣和神態。

“……”

陳樂深吸口氣：“這次沒多余的錢給你。”

司機一揚頭：“爺們你這是罵人啊！你是我的貴客，上次給我那么多，我怎么好意思還要你車費？”

“行行，隨你的便，去**飯店，快點。”

“好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