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面，不容分說，直接給楚云扣上賊首的大帽子，足見王強為人之囂張、跋扈。

我是賊首，欲加之罪么？王強的報復來得好快啊！

楚云心中斷定，必是晏子賓欲以之取代王強的事，走漏了風聲，否則王強還不至于如此針對自己，畢竟之前并無宿怨。

任銀川驛驛丞年余，楚云可沒少聽聞王強的“光榮事跡”，比之只是欺壓鄉里、多加盤剝的許十八，王強要兇悍得太多。

他動不動便以緝盜之名，屠人全家，民憤遠在許十八之上。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如果許十八是一只叫得很歡，偶爾咬人的狗，王強就是一只吃人無聲的狼，狗與狼是有著本質的區別的。

看著對面名為巡檢、實則惡霸的王強，楚云神色不變，決定先禮后兵。

“王巡檢，何出此言，怕是有所誤會吧？”

“經查，艾老爺家丟失的馬匹，就是你帶著他們三個偷的，還敢狡辯！”

艾詔家的馬匹是沒了，但那是蓋虎帶著五百佃戶，沖進艾家，順手牽羊造成的。

將其招撫后，這些艾家的馬匹自然變成了官軍的繳獲，如今正在晏子賓掌控之中。

艾詔臨危拋棄了晏子賓，擔心他記仇，自然沒臉登門討要，實際上，也討要不回來。

晏子賓只須捏造一個資賊的罪名，便可將之拿捏到死，故艾詔求到王強這里，并將自己的聽聞告之。

所謂聽聞，自然是晏子賓奏疏中的內容。

艾詔出的銀子再多，王強本不愿再度交惡晏子賓，畢竟同縣為官，低頭不見抬頭見。

然而得知晏子賓要奪其巡檢之職，王強便不能置身事外了，他決定聯合艾詔，反將晏子賓一軍。

楚云據理力爭：“王巡檢，此言差矣，艾老爺家的馬匹已屬賊首蓋虎，蓋虎為晏堂翁所招撫，一應繳獲皆已備案縣衙，何來楚某盜馬之說？”

見楚云抬出晏子賓來壓他，王強非但未現絲毫猶豫之色，反而面露猙獰，極為不屑。

“晏堂翁還管不到本巡檢頭上，今有李繼遷寨艾老爺告你盜馬，此罪你不認也得認！”

王強擺明了不買晏子賓的賬，楚云心想著：“看來，他和艾舉人狼狽為奸，要拆晏堂翁的臺了。”

確如其想，二人皆已得罪透了晏子賓，聯手將晏子賓排擠出米脂縣，是對他們最有利的局面。

......

兩個時辰前，米脂縣衙二堂，許十八神色慌張入內稟報。

“堂翁，據卑職所得消息，艾老爺聯手王巡檢欲治楚驛丞盜馬之罪，然后嘛......”

悠哉仰坐太師椅中的晏子賓，嗅到了陰謀的味道，警惕地向前探身，逼視著許十八。

“不要慌，說，然后如何？”

許十八知道，自己表忠心的時候到了，他頓作憤怒狀，一副與艾詔、王強不共戴天的模樣。

“然后向張府尊誣告堂翁，包庇楚驛丞盜馬，并將受賄所得馬匹記入繳獲之列，尋個由頭化為己有，狼子野心昭然，卑職恨不能為堂翁手刃此等陰險小人！”

冷汗瞬間冒了出來，晏子賓驚得不輕，險些從太師椅中滑落，若是果如許十八所言，他可是要大禍臨頭了。

一旦坐實他受賄、包庇之罪，那么，所奏戰功便將遭受質疑。

而一旦戰功被駁，謊報戰功的重罪，必將隨之而來。

要命的是，報功的奏疏早已寄出，至少距離米脂最近的延安知府張輦，已知奏疏詳情，遠在省城西安的三邊總督楊鶴，得報亦不過二三日間，想要追回已然不可能了。

“借刀殺人，好狠的手段！”

晏子賓微瞇著眼眸，再次看向許十八，“汝可有提醒楚云，王巡檢和艾舉人的圖謀？”

“卑職也是剛剛得報，便來見堂翁，與楚驛丞分別時尚不知情，無從提醒。”

“汝可知，楚云等人現在何處？”

“今晨，卑職為楚驛丞送行，觀其離去的方向，應該是欲過河直奔府谷......”

晏子賓擺擺手，“楚云必知賊首王嘉胤盤踞府谷，他必走邊堡一線北上，算算時間，此刻應至碎金鎮附近。

汝速去追之，能救自是最好，否則嘛......”

說著，晏子賓順勢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其意不言而喻。

一旦楚云落入王強手中，以其手段之狠辣，晏子賓相信，沒有他要不來的供詞。

而一旦王強得到楚云的供詞，晏子賓便是百口莫辯，若是其間雜糅謊報戰功、甚至謊報祥瑞的成分，等待晏子賓的，惟死而已。

楚云乃此謀之關鍵，晏子賓絕對不會允許他落入王強之手，甚至不惜暗示許十八除掉他，須知死人的供詞是不作數的。

沒了活著的楚云，所謂的供詞，晏子賓皆可指控，其出自王強之捏造。

“卑職明白！”

“此外，汝速派人前去保護祥瑞，若是王巡檢、艾舉人的人敢來破壞，本縣允許汝的人開殺戒！”

“卑職明白！”

“本縣與張府尊的關系，汝都知道，只要此番不橫生枝節，想來升遷已屬必然，屆時本縣必帶汝赴任?！?

“卑職謝堂翁栽培！”

晏子賓素與延安知府張輦交厚，兩家還有著姻親關系，張輦必從旁為晏子賓美言。

前有戰功與祥瑞，后有直管上司的保舉，占盡天時地利人和，許十八覺得，晏子賓連升三級，出任知州的概率極高。

屆時，他搖身一變，可就成了州衙捕頭了，自與今日不可同日而語。

若是知府張輦亦因此功升遷，分守一道，則晏子賓的官場靠山就更硬了，前途必將愈發可期。

“也許此生，我有府衙捕頭的命數吧......”領命而去的許十八，心中已然想入非非。

......

“他們說的祥瑞，是什么？”造景箱外的趙婷詢問道。

朱哲英朝化作黑點的銀川驛一指，“我在銀川驛的前院栽了一支紅玫瑰，本想著給你一個驚喜的，沒成想，讓他們當成了千載難逢的祥瑞，還上報了明廷。”

“那必須不能讓王強的人，破壞我的紅玫瑰，能把銀川驛放大么？”

趙婷屈指，還在朱唇前吹了一口，明顯是要學朱哲英，哪個不開眼的敢碰紅玫瑰，她就賞一個腦瓜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