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頭，大漂亮道尊怎么說的？”蕭飛問道。

他與王嘉胤畢竟是同村之人，自然要比其他人更關心，大漂亮道尊秘授之天機。

楚云一邊捂著二弟的大嘴巴，一邊答道：“今年三月，楊制臺到任三邊，于各道府縣廣貼布告，以示朝廷招撫之意。

不過，大漂亮道尊覺得此事不會那么簡單，督糧道洪參政正在率領官軍圍剿王左掛，于耀州、涇陽一帶，可是殺了不少人的，根本不給招撫的機會。”

“就是說，朝廷會說一套做一套么？”

“按照大漂亮道尊的說法，王嘉胤若是遇上督糧道洪參政，應該沒有招撫的可能。”

趙婷所言，是以史料為依據的，并非不負責任的忽悠。

王左掛乃是匪號，其人本名王子順，去年七月于延安府宜川縣起事，與王嘉胤同為延安府兩大農民軍首領。

比之王嘉胤，此時的王左掛可謂“威名正盛”，他率部活躍于延安府南部、西安府北部，聚眾數千，屢攻州縣，相當的猖狂，這正是官軍圍剿他的原因。

三邊總督楊鶴奉行“剿撫兼施、以撫為主”的策略，并非一味招撫，對于冥頑不靈之輩，自當加之以刀兵，如此，發兵圍剿王左掛便不難理解了。

也不能因此就說明廷的招撫之意缺乏誠意，畢竟是王左掛太過猖狂，純屬咎由自取。

出任三邊總督前，楊鶴曾于崇禎帝駕前有言：經萬歷朝三大征，關外又與女真交戰多年，國家已是疲敝不堪，實宜招撫，息刀兵，與民休養生息。

楊鶴之言切中時弊，心中又有一份對百姓的寬仁，實治世之良臣，趙婷相信他，若能招撫，絕不會征剿，歷史上的楊鶴便是如此。

但問題是：楊鶴并不知兵。

一旦遇上不服王化之流賊，他便只能擇人征剿，比如這次征剿王左掛的陜西督糧道洪承疇。

此前，洪承疇從未涉足戎機，按理說還輪不到他來領兵。

只因耀州已近省城西安，軍情甚急，到任不久的楊鶴又無將可用，遂勉為其難啟用駐省的督糧道洪承疇。

所幸的是，洪承疇通曉軍事，征剿極為得力，贏得了楊鶴的信任。

后于其任內，洪承疇專司延安府剿撫事宜，主要對象就是王左掛和王嘉胤。

也正因負責延安府剿撫事宜的是洪承疇，趙婷才會說“此事不會那么簡單”。

趙婷知道，洪承疇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他并不認同上司楊鶴“剿撫兼施、以撫為主”之策。

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歷史上的洪承疇可是陽奉陰違楊鶴之策，全力圍剿農民軍的，而且還玩陰的，殺降這種事他可沒少干，著實是一個狠角色。

即便可以受撫，趙婷覺得也不會像明廷宣傳得那么香，楊鶴既無錢糧供其安家，又無田地可授，最多便是免其造反之罪，發還原籍，生存問題仍無法解決。

故所謂招撫，不過是明廷畫的一張大餅，并沒有卵用。

蕭飛沉默了，楚云松開了捂著二弟的手，說道：“造反是王嘉胤自己的選擇，咱們就別瞎操心了，早點返回麻鎮村大伙安家落戶，再把蕭家嫂子接過來才是正事，上路吧。”

蕭家寡嫂和侄子斷糧在即，急需援救，這是蕭飛最關心的事，他點點頭：“楚頭說得對。”

路上路過董家村，楚云接上董衡的母親，一行人繼續北上。

“楚云，汝當調整路線，走......這條路線北返麻鎮村。”大漂亮道尊場外指導。

從米脂到府谷黃甫川堡，直線距離便有近三百里，楚云原本選擇了走捷徑，也是路程最短的路線。

然延安府已如干柴烈火，活不下去的百姓連明廷都敢反，就不要說占山為王了，干點程咬金的老本行“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楚云所選的路線，正是做沒本買賣的好去處，趙婷的場外指導完全是出于安全考量。

趙婷選擇的路線是：沿著內長城北上，也就是走雙山堡、鎮羌所、孤山堡一線，從孤山堡途經木瓜堡、清水營，最后一站便是榆林鎮最北端的黃甫川堡了。

因為沿途邊堡的存在，此時的農民軍是輕易不敢招惹的，往往會選擇避開邊堡，聚于草莽。

府谷一帶最大的一股農民軍，就是王嘉胤所部，出身邊兵的王嘉胤不可能不知道，榆林雄兵非浪得虛名，除非他嫌自己命長，否則更不敢招惹邊堡的。

內外長城之間，也設有大量邊堡，榆林鎮城亦在此間，外長城和以榆林鎮城為核心的邊堡體系的存在，最大程度上降低了河套蒙古部落對榆林鎮的襲擾。

這條路唯一的缺點就是：總路程怕是要翻倍，少說也在五百里以上。

多走二百余里與承擔潛在危險之間，趙婷很明智地選擇了相對安全的內長城一線北上。

“小婷，你指導楚云的這條路線，不會有問題吧？”

重拾道心的朱哲英，覺得楚云畢竟是箱子里的大明土著，對于道路情況應該比趙婷更清楚。

趙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來到桌前，拿過朱哲英的工作筆記，選了一頁空白頁，畫起地圖。

“這是明代米脂與府谷兩縣之間的地圖，隸屬府谷縣管轄的黃甫川堡在這里，位于府谷縣，也是整個榆林鎮的最北端，楚云他們的位置在這里。”

地圖一蹴而就，趙婷用英雄14k金筆點著，地圖南北兩端的兩個點，神態認真的對朱哲英解釋。

“觀楚云等人前進的方向，楚云應該是選了這條路線，沿途要渡過幾條河流，直抵黃甫川堡，路程是短了，卻容易遇上落草蟄伏的農民軍。

以我對明史的研究，王嘉胤真正開始攻城略地的時間，是崇禎三年三月末，原因是吸收了大批三邊潰兵，實力迅速壯大。

三邊精銳入京增援，嘩變潰逃的時間是崇禎三年正月，所以，此時的王嘉胤所部實力不足，不敢招惹邊堡一線，也就是我為楚云選擇的路線。

很有必要提醒你一點，我是北師大明清史專業畢業的，如果你還有疑問，可以打電話咨詢顧教授。”

說著，趙婷從褲兜里掏出手機，直接打給了顧小蘭，并將手機遞給朱哲英，“你跟顧教授說吧。”

朱哲英連忙掛掉電話，弱弱的說：“你是專業的，我信還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