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演正式回復關師古，“李帥領兵在外征戰，嚴令謝某緊守營門，若關將軍不嫌棄，可進營飲一杯苦茶，中午謝某略備薄酒以款待將軍。”

關師古接到消息微微一笑，對左右言道，“派人上前罵戰，看他如何應對。”

一萬多軍伍里找幾個嗓門大會罵人的，其實本來就有，而且略通歷史。

言，謝芳演籍籍無名之輩，戰前僅是村秀，一朝領兵居然敢如此蔑視我家將軍，我家將軍領兵作戰時，你連戰國七雄有誰都不知道吧？

另，龍亭區這個名字稀奇古怪到極點，出來的這些個將領不是農夫泥腿子就是商販，會不會有乞丐出身吶，你這等散兵游勇都算不上的草寇，居然敢抵擋我家將軍，你自己說算不算螳臂擋車？

總之是些不疼不癢的話語，罵陣的罵著罵著自己都提不起勁兒了。

西南三里外艾化的觀察哨把這些場景復述給自家將軍，艾化輕撫美髯琢磨片刻，驚奇道，“關將軍你這是要降了？居然敢如此反復，面皮都丟到爪哇國了。”

如今雖然屬于亂世，卻不是三國時期十八諸侯共討董卓，然后各回各家瓜分天下，養兵蓄銳再出山逐鹿中原。

所以還沒有到三姓家奴這一步。

但是，關師古如果降了龍亭區，確確實實侍三主上了。

大宋、大金、龍亭區。

是的，這個想法里有兩點別扭，一，明明是東齊，二，居然把龍亭區單獨列出來了。

而且是王彥手下最牛逼的大將這樣想的，那么，王彥是怎么想的？

昨晚為什么會以命令的口吻，命令宗澤任命的都統制？

艾化的眉頭微微蹙起，如果可能，他想讓關師古投降滑州。

如果現在馬上進攻關師古，會造成什么樣的結果呢？

隨即他否定了這個想法……家人。

龍亭區積極的做人販子，如今居然還有這種好處？

送金送銀送鐵送糧食，劉豫會不會放回關部所有家人？

真定府距離滑州也不過幾百里而已。

艾化一聲嘆息！

太行山、滑州、澤州連成一條線，拿下關師古，將來金軍勢弱，吞并東齊也不是不可能，宗帥一去，能抗衡這一勢力的只有龍亭區，只看東京城的諸多統制是愿意過淮水，還是親近將軍，或者干脆投了那七歲的小女孩。

是的，王彥在看穿宗澤隱藏極深的用意那一天，內心已經怒不可遏。

七歲稚齡幼女居然要王天下？

我王彥從靖康開始，一直在戰場最前線苦苦抗金，從未懈怠一日，也不退一步，枉死孤魂野鬼十幾萬，每夜都在黃河邊游蕩，只因他們連墳頭都沒有一個，幾百幾千的坑埋，到頭來居然讓一個七歲的小孩蹲頭上？

當然，這只是王彥自己的心路，岳飛說到時候南歸，投奔大宋朝廷，龍亭區指定是不會阻攔的，也不敢阻攔。

馬擴說到時候看形式，宗爺爺去世，東京城就不要了？趙構如果真敢把汴梁、鄭州、洛陽三地兵不血刃的完完整整的送給完顏晟·吳乞買……

沒說到底怎么樣，其態度曖昧，也可能是不說實話。

但是，就算岳飛走了，澤州你得留下不是，你能把軍民土地城池輜重糧草都帶走？就像金軍那樣將澤州化作一片白地？

這就是宗澤沉穩之處，一個巨大勢力失去領頭人，接任者必須服眾，如果暫時不能，就得一點一點一步一步慢慢來。

歷史上宗澤去世，杜充接任，十幾二十個統制，沒有不服的，讓攆雞不去打狗。

然后呢？

三步走……分崩離析！

自從趙構出賣了淮北以后，宗澤就不想讓還在這片土地上苦苦抗爭的漢民分崩離析，甚至發展到彼此仇如敵寇。

哪怕如王善、張用、楊進、丁進這等在盛世必剿殺的人，如今不也是在拼了命的抵擋金軍嗎。

想要降住這些人談何容易，文正如岳飛，你該怎么降服？

只能交給時間，時間會讓宗澤看到龍亭區會走上哪條路，時間會讓這些散沙一樣的軍伍，最終看向龍亭區時，是帶著鄙夷的目光，還是崇敬的內心。

當然，這其中也許會出現一些異類，想著稱霸一方當諸侯，這類人都有誰，宗澤心里有數。

南大營前。

已經過了晌午，罵陣的都口吐白沫了，關師古才把他們召回。

隨后副尉以上軍官召開軍事會議，陣前開會還不算完，后來把偏校小校也喊來了，再后來周圍的士兵也圍過來。

“劉豫準備把我們葬送在這里，西南三里外是艾化的一萬兵馬，當前是那種你們見識到的攻城木弩炮和悶雷兩個響火炮，是戰是降你們做決定，如果做不了決定，那就抓鬮，其實我也不想背上三姓家奴的名號被載入史冊。”

關師古干干脆脆的把事情挑明，然后閉目養神，不去管一個個慌亂、失措、恐懼、憂慮的面孔。

為了家人房子土地，可以不投降，那就去拔寨吧，或許眨眼就死。

而且，這個時候沒人膽敢站出來說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帥就是不想打。

等了一盞茶，見沒人說話，關刀單膝跪地稱，“我等愿從將軍，將軍要打，我做先鋒，將軍愿降，我等也誓死相隨。”

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呢？

建炎一年，也是這么說的，只是降的是金人。

你奈命運何？

所有人跪倒在地，齊聲喊，“我等誓死相隨。”

關師古都沒把可以把你們的家人換回來這句話講出來。

“來人，備馬，我要單騎入營，就算要降，也要講講條件。”

你看，投降后忽然得到的天大驚喜，都是將軍冒著生命危險，從對方那里要來的。

士兵能不歸心嗎？

關刀愣頭青還要阻止，被關師古一個凌厲眼神殺的咽回肚子里。

隨后關師古匹馬赴約來到營前，“我乃上將關師古，謝芳演，不是略備薄酒以待我嗎？打開營門吧，我來也。”

謝芳演也不是傻子，已然猜到關師古的心思，自然是大喜過望，傳令打開營門，他親自去迎接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