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這是說的什么話。”

“倭寇來了，你要是敢帶著娘，我就跳進河里。”

老婦人臉上滿是決絕之色。

“爹要帶著奶奶一起走。”女童抽泣的道。

苦讀圣賢書的男人，此時也是留下兩行熱淚，咬著牙在心中大罵：“蒼天無眼！”

“官府無能！”

可他一個秀才無力改變什么。

只能頹然的甩了甩胳膊，等待著命運的降臨。

此地文風鼎盛，秀才算個屁啊？

會稽縣官軍戰敗的消息，隔著一條河就傳到了山陰縣，引起了百姓更大的恐慌。

現在他們求告無門，只能被動等著悲慘的命運降臨。

誰都不清楚倭寇那把刀，什么時候結結實實砍在他們的頭上。

鐺鐺鐺。

幾聲鑼響，便把大多數沉浸在惶恐情緒當中，百姓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

他們從周遭的村子、衛所趕來，皆是聚在城門口，盼望著能進城躲避倭亂。

可青天大老爺并不會在乎屁民的內心想法。

進不去城的他們，回過頭，或者測過身向著聲響處張望。

只見高出人群的馬上祝今宵手持長槍，他挑著倭寇的腦袋，一步一步的靠近。

棗紅馬閑庭散步般的跟在敲鑼人的后面。

而胡宗憲也是為微微勒住韁繩，把馬匹走在祝今宵的身后，不會搶了他的風頭。

他的后面則是擺滿倭寇尸體的牛車。

當然牛車上還有為了協助祝今宵殺倭受了重傷，被裹的認不出人樣子的會稽縣典使吳成器。

看不清臉也不重要。

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主打突出一個少年英雄。

可以說，歸來的隊伍很簡單。

胡宗憲連代表身份的儀仗，都是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幾個從沒舉過的青壯舉的。

三江所的青壯們一臉祖墳冒了青煙的榮譽感。

盡管隊伍不怎么整齊，但不重要，心情堪比有勝閱兵。

胡宗憲那一身官服就是最好的明證。

還沒有人膽敢隨意冒充大明的官員呢。

“祝今宵真是我山陰的好漢子，一人連宰了十八個狗倭寇。”

“大家快來瞧一瞧，貨真價實的狗倭寇腦袋。”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鐺鐺鐺。

鑼聲響起。

隨著三江所的青壯這么一喊，想要進城躲避倭寇的百姓立即就來了精神。

倭寇被殺死了？

許多人看著祝今宵身上血跡極多，槍頭上挑著倭寇的腦袋。

他們紛紛從道路兩側緊走兩步，湊上前來仔細看。

“哎，真是倭寇的腦袋。”

人群當中發出一陣驚呼。

“如假包換的倭寇。”

敲鑼的人眉飛色舞的道：

“我親眼瞧見祝三郎宰倭寇跟宰小雞子一樣，鄉親們不要怕。

盡管來看，新鮮出爐的倭寇腦袋，鄉親們快來看一看。”

“咱們山陰縣出了個殺倭英雄祝今宵！”

“一個人就殺了十八個倭寇！”

青壯們往復呼喊賣力宣傳，盡管參差不齊，可嘶吼聲能傳出很遠。

“嘿，真是倭寇首級。”

敲鑼人的話一傳十，十傳百。

一個個都擁堵在路上，前人踮腳，后人更是想要踮腳張望。

人群稍微離開山陰縣城門，但越發的擁擠起來。

父親把女兒放在肩膀上，防止被人踩踏，又護衛著妻子以及老娘。

“祝今宵！”

他默念了這個名字，記在心中。

山陰百姓被倭寇肆意砍殺悲慘命運的齒輪，還沒來得及轉動，就被祝今宵一把卡住了。

“豬三郎？”

同為幫派成員的丁燦，他也失了機會進城。

站在人群當中，他立即就認出祝今宵來了。

“這不可能！”

“怎么是他！”

“他不是被黃老爺敲死了嗎？”

丁燦大喊一聲：“豬三郎。”

待到祝今宵側頭望去，白虎幫丁燦看見祝今宵的眼神，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豬三郎一個人就宰了那么多的倭寇，這不是妥妥的殺神？

盡管他不相信，可在祝三郎身后的官員衣袍不會出錯的。

丁燦看著祝今宵注視自己的眼神，他有些發慫。

隨即見左右哄笑聲，又顯得極為惱怒，他大聲喝罵周遭幾個擁擠過來的百姓。

小癟三欺軟怕硬，在此刻表現的淋漓盡致。

丁燦有些疑惑，豬三郎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大家是一樣的小癟三，甚至豬三郎比自己還廢物。

怎么一時不見，他就變成這個模樣了？

百姓們對著車隊指指點點，紛紛開了眼。

尤其是看著牛車上的尸體和插在牛車上的倭寇腦袋。

除了這些，還伴隨著插在牛車上的倭寇武器。

諸如帶血的肋差被綁在牛角上，當成戰利品展覽。

許多百姓害怕的不敢往前站。

并不是誰都能見血不害怕的。

但此等“謠言”，像風一樣，瞬間就傳遍了盤踞在山陰縣城外周遭百姓的耳中。

他們本就是為了躲避倭寇的殺害，才拋家舍業的前來城中躲避。

可誰也沒有料到知縣老爺關了城門，大家都進不去。

現在聽聞山陰縣出了個叫祝今宵的好漢，他一個人殺死了十八個倭寇。

此等言論是真是假，他們紛紛想要來探尋真假。

因為聽起來特別像是謠言，惹得眾人不相信。

可是謠言才是傳播最快最廣的消息。

若是倭寇都死了，那他們就可以安全返回家中。

雖說家里沒有多少銀錢，可始終是自己的家。

有的還是從祖上傳回來的茅草屋子，但破家值萬貫。

要不是有性命之憂，很難輕易拋棄。

通過“謠言”的宣傳，加上主觀上的傾向，青石板道路兩側，很快就站滿了觀看熱鬧的百姓。

但沒有人膽敢上前仔細瞧著，他們前后擁擠著，跟在車隊后面指指點點。

倭寇的發型同明人不一樣。

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而且牛車上倭寇的尸體也不大。

最重要的是祝今宵身后騎馬的那個官，往那一站，便證明此事是真的！

于是百姓當中爆發出一陣劇烈的歡呼聲。

“祝今宵！”

“祝今宵！”

祝今宵臉色淡然，手平舉著長槍目視前方，甚至嘴里想要接：來一個。

對于這種規模的注視，他一點都不怯場，甚至覺得周遭百姓的嗡嗡聲極小，遠沒有戰友們的聲音大。

唯一讓祝今宵覺得有點挑戰的是，沒有經過事先彩排。

他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長，總是向前舉著長槍有些費力，盡管他把槍尾夾在胳膊內。

城外的吵鬧聲終于驚動了山陰縣知縣。

知縣喻顯科連連追問，他一直待在城北的三江門附近。

“發生什么事了？”

“發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