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滿天。

古剎還是那座古剎，白日里仍然能見到昔日的莊嚴，到了夜晚卻顯得陰森詭異。

有星，無月，無燈。

微弱星光灑在神祗上，神像臉上的表情變得極為詭異，和善的笑容仿佛成為吃人的笑容。

這里不再是一座擁有悠久歷史的佛家寺廟，就好像是一座位于陰曹地府的血海地獄。

誰也不知道從黑暗中出來的人，是頂著一顆牛頭，還是有一張馬面，穿著白衣服，還是黑衣服。

黑暗中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緩慢而穩定的腳步聲，仿佛帶著種奇異的節拍，就像是一種打擊樂。

來的這個人的心很沉重，只有心情沉重的人，才會走出這么沉重的步伐。

每一步，都是像在槌鼓。

這是種什么感覺？

復雜而難以言喻？

擁有這種感覺的人，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方，又會是什么人？

詭異笑容的神像旁，一名穿著僧衣的女子走了出來。

是沒有見過的女子。

長得很美，身材很好。

寬大的僧衣遮掩不住的高聳，披著佛皮的圣潔女子。

女子緊緊盯著凌玄，美麗的眼睛里充滿著復雜而難以言喻。

她的心是沉重的。

目光，也是沉重的。

擁有這樣身材的美女，是不會重的，她卻的確是一個沉重的美女。

路小佳拋起一顆花生米，嘴巴穩穩接住。

他笑著道：“凌玄，她一直盯著你，你是不是拋棄她了？”

行走江湖多年，這種眼神他見過很多，一個女人能用這種眼神看一個男人，是一定對這個男人有情的。

凌玄抬頭看了眼。

烏云早已遮了月，卻在這時嶄露一角。

又能看見明月，又看見了明月心。

這個眼神復雜而難以言喻的美女，不正是一別許久的明月心么。

凌玄道：“他就讓你一個人出來？”

明月心道：“你不會殺我，我一個人出來，和多帶幾個人出來，又有什么區別？”

凌玄笑著道：“你是對的，我舍不得殺你。”

這句話說完，路小佳眼睛里有了光。

他捏住花生米沒有拋起，笑道：“凌玄你可以呀，尼姑都不放過，你是道士，她是尼姑，還挺般配。”

葉開雙手抱臂，道：“她不像尼姑。”

路小佳道：“她的確不像尼姑，可是凌玄是貨真價實的道士，真武出來的道士。”

凌玄認真地道：“這道士，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路小佳和葉開在笑凌玄。

燕南飛神情也變得復雜了，他盯著穿著僧袍的明月心。

雖然不是一樣的相貌，卻也一眼就認出了明月心。

熟悉的人，變成什么樣子都會感覺熟悉。

杜十七盯著燕南飛，試探問道：“你對她有情？”

燕南飛臉色一變，復雜的神情消失地無影無蹤，剩下的是一臉冷漠。

他道：“沒有！”

果斷冷漠的回答。

冰冷的目光瞪了杜十七一眼。

杜十七默默收回目光，他不想看見花魂綻放。

烏云消散了。

明月完全露出來了。

明月，明月，明月照何處？

心在何處，明月照何處。

明月有心么？

凌玄盯著明月心，道：“帶路。”

明月心道：“嗯。”

該死的人還在等著死。

這處詭異的地方，不是適合敘舊的地方。

等塵埃落定，那時候再敘舊，一較深淺會是極好的。

穿過詭異的神像佛堂，腳步聲紛亂。

有的輕，有的重，卻沒有緩急。

近在眼前了，再緩也會到，再急也無用。

該來的，終究是會來的。

星，月，火。

繁星閃爍，明月皎潔，干柴烈火。

四座香爐立在這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里。

香爐里面應該燃香，是香火。

這里的香爐里面卻擠滿了干柴，燃起了熊熊烈火。

火光映著一張臉。

蒼白的臉，虛弱的臉。

刀呢？

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漆黑的刀沒有被蒼白的手握著！

傅紅雪松開了他的刀！

他全身顫抖著，他提不起刀。

紫色雙唇，滿身冷汗。

傅紅雪縮在一個女人的懷里顫抖著，仿佛身處在寒冬臘月一樣。

那個十七歲的女人，頭戴茉莉花的女人。

她竟然已出現在傅紅雪的身邊。

傅紅雪的刀離了手，人中了毒。

沒有人能讓他的刀離手，也沒有人能讓他的人中毒。

可是這一切已經發生了。

刀靜靜躺在地上，烈火的光芒照耀著漆黑的刀身，那雙蒼白的手，沒有緊緊握住它。

人縮在女人懷里顫抖不止，紫色雙唇，渾身冷汗，挺拔的身姿已不復存在。

為了這個女人，傅紅雪放下刀，中了毒。

成為了誘餌。

誘凌玄上鉤的餌。

傅紅雪甘愿這么做，他清楚凌玄會來的。

凌玄也的確來了，來的也不止凌玄。

他抽動雙唇，道：“來了？”

凌玄道：“嗯。”

葉開冷冷道：“告訴我是誰。”

傅紅雪道：“公子羽。”

路小佳手上的花生米消失了，手里握著的是一柄劍，狹長閃著寒光的薄劍，不知何時出現的，憑空出現的。

沉穩的手，薄長的劍！

他道：“我要重拾舊業了。”

路小佳早已不是殺手，他更像是一個義士，殺的都是該殺的人。

重拾舊業，是要重新做回殺手了。

絕對完美的一雙手，不流汗也不發抖。

手是適合做殺手的手。

冷漠無情，絕不帶著任何感情就下手。

人是適合做殺手的人。

他成了冷漠的殺手。

傅紅雪，是他的朋友，是兄弟！

燕南飛看著這一切，可憐傅紅雪這幅模樣，與鳳凰集兩次相見有著極大的變化。

天下無敵的刀客，主動放下刀，吃下毒。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也不相信傅紅雪會這樣做。

傅紅雪會被留在這座古剎里，是一定很奇怪的。

他和凌玄都想知道答案。

沒有人能關得住傅紅雪，也沒有地方能管得住傅紅雪。

只有傅紅雪，關得住傅紅雪。

明月心退下了，悄無聲息地隱匿身形，藏在明月里。

凌玄盯著傅紅雪與周婷身后的漆黑，他的手指微微彎曲，眼睛也瞇了起來。

“出來。”

低沉冷漠的聲音，不輕不重，卻是這樣的震耳欲聾。

似驚雷，似暴雨。

漫不經心的一眼，看見了一片漆黑。

漆黑的深處，潛藏著震撼。

震撼是不會潛藏著的，潛藏的是人，震撼的也是人。

黑暗里，站著位震撼的人。

“你終于到了這里。”

震撼的人輕輕說著。

欣慰說著，愉悅說著。

等久了，等到了，欣慰且愉悅。

凌玄看著從黑暗中走出的震撼，冷冷道：“終于見面了。”

見面。

即見高下，也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