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女人死了。

兩根手指也死了。

死的是這七個人。

余下的十一人是還活著的。

哪來十一人？

——苗天王與苗斬鬼。

站在遠處窺伺的手指和女人死了，直面凌玄劍的十一人，為何還活著？

凌玄想讓他們活著，他們就不會死。

十一人，每人臉上有一道血痕。

再往下一寸，咽喉是一定會被洞穿的。

無論高矮胖瘦，血痕那個位置。

精準無誤，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巧奪天工的匠人再精確也不過如此了。

殺人的武器都放下了。

人已是一定殺不了的，拿著殺人的武器，又有何用？

放下，還能留得性命。

十一人，十一雙眼睛。

迷茫，震驚，恐懼，不同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混雜著擠在一雙眼睛里。

“你不殺他們？”燕南飛疑惑看向凌玄，問道，“他們都是惡人，是殺過很多人的大惡人。”

凌玄已背上劍匣，笑道：“我們誰沒有殺過人？誰沒有殺過很多人？我們也是大惡人？”

燕南飛怔住，閉上了嘴。

他的過往殺過很多人，明面的身份殺惡人，暗地里的身份殺好人。

人真分善惡，那他是善還是惡？

杜十七看了眼燕南飛，道：“可是我們殺的都是惡人，他們殺的都是好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放了他們，他們還會殺好人，殺無辜的人。”

凌玄搖頭，道：“不會。”

杜十七道：“嗯？”

凌玄道：“江山定了，本性不改也得改，他們想殺誰，能殺誰，不是他們定的。”

杜十七道：“那是誰？”

燕南飛霍然抬頭，道：“是公子羽。”

凌玄笑了，道：“對。”

燕南飛深深看了凌玄一眼，問道：“你做好了準備？”

凌玄道：“需要準備？”

燕南飛道：“大抵是需要的。”

凌玄道：“不需要，我有兩把劍，一把內，一把外，夠了！”

燕南飛又閉上了嘴。

沒做好準備的是他，并不是凌玄。

他的劍，他的薔薇劍，能讓叛徒賊子花魂綻放的薔薇劍，終究比不上凌玄的劍。

是一柄劍比不過兩柄劍？

不。

是一柄劍的主人，比不過兩柄劍的主人。

比不過的不是劍。

是握劍的人。

凌玄看著臉上淌血的吳畫，道：“我該叫你吳畫，還是叫你瘋和尚呢？我認為稱呼不重要，所以喂，你這家伙該給我指路了！”

吳畫在顫抖，臉在顫抖，身子在顫抖，手也在顫抖。

顫抖的手，顫抖著指明方向。

那里是終點，也是起點。

“謝了。”

凌玄擺擺手，抄起腰間酒葫蘆，“咕嚕”著往嘴里灌。

燕南飛和杜十七跟了上去。

葉開手肘頂了下路小佳，讓路小佳回了魂，兩人也跟了上去。

路小佳已來到凌玄身邊，雙眼放光，道：“凌玄，跟我比劍！跟我比劍！跟我比劍！”

凌玄道：“比賤？比不了，誰能有你路小佳賤？”

路小佳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賤，我想見見你的劍！”

燕南飛道：“我勸你最好不要，你會后悔的。”

路小佳道：“死么？我不怕死，死算什么？我早已死過不知道多少次！我以前是個殺手，很專業，很厲害的殺手，每次都是出生入死！我不怕死！”

葉開道：“凌玄，我的刀也想見見你的劍。”

凌玄道：“飛刀也算刀？”

葉開道：“怎么不算呢？”

五人忽然間就笑了起來，釋懷的笑，暢快的笑。

任誰聽了，都是會覺著在說什么很好笑的事。

飛刀也算刀，是很好笑的事么？

可以是，可以不是。

能接得住小李飛刀的人，才可以覺著是很好笑。

接不住可是沒有資格覺著很好笑。

——會死！

凌玄忽然道：“燕大哥，杜大哥，你們要不要見一見我的劍？”

杜十七受了一驚，道：“不不不，我就算了，我又不劍，也不用刀，我用匕首的，見什么劍，不見不見。”

燕南飛道：“上次已見過了，我至今還在后悔，就不見第二次了。”

凌玄笑著道：“行啊，那葉大哥，路大哥，等這里的事兒結束了，讓你們見一見我的劍，到時候可不要哭鼻子哦。”

葉開跟著笑道：“我是個天才，放心。”

路小佳道：“你要是能贏，我可以分花生米給你。”

五人又一次笑了。

又是很好笑的事兒？

路小佳竟然舍得將花生米分給人，這一定是件很好笑的事。

風停了。

停在倒塌的大殿前，停在流血的廣場，停在死去的尸體。

楊無律看著地上掉落的劍，怔了一會兒，喃喃道：“那是什么樣的劍？又是什么樣的劍法？”

蕭劍也盯著地上的劍，道：“天下無雙的劍，舉世無敵的劍法。”

多情子眸子閃爍著，狐疑道：“我從他的劍法里，看見了大悲賦，我會大悲賦的其中一式，我感受到大搜魂手攫取生機的力量。”

顧棋愣道：“大悲賦里有劍法？”

多情子搖頭，道：“沒有劍法，據我所知，大悲賦的七種武功，除卻我的大搜魂手外，還有一式掌法，一式音功，一式散招，一式刀法，兩門內功。”

三尺八寸的苗天王頂著臉上血痕，從苗斬鬼的衣領鉆出，盯著多情子。

他問道：“大悲賦里可是有能將暗器挪移的武功？”

多情子點頭，道：“有，大挪移術，七種武功里的兩種內功之一，是內功的運用，另一種內功重在修煉。”

苗天王盯著多情子，問道：“你知道這么多，為何只會大搜魂手？你若將七種武功都練了，你也能使出那么厲害的一劍。”

多情子笑了，笑的很苦澀。

他搖著頭，嘆了口氣，道：“大悲賦里每種武功，都是絕頂厲害的，我修煉一種都險些爆體而亡，光是寫大悲賦的人都吐血而亡，何況是練的？”

苗天王愈加瘋狂，道：“他練了好幾種，怎會無事？”

一直未說話的俞琴，霍然開口道：“他不止會大悲賦，那樣的一劍，光會大悲賦是用不出來的。”

十一人陷入沉默。

凌玄，十八歲，真武弟子，初入江湖。

——已是無敵。

太陽似烈火，大地似烘爐。

“他沒有全力施展大悲賦，沒有人能全力施展，身體會扛不住，再強的身體也會扛不住，他會爆體而亡的。”

“可是他這一劍，試問江湖誰能接得住？是否全力施展大悲賦，還重要么？他的劍本身就厲害。”

“我們要有新的主人了。”

“青龍會也要有新的大龍首了。”

是該這樣的。

這一切是注定的。

從凌玄踏入天龍古剎的那一剎那間，就已注定這一切。

公子羽在等。

他等到了。

那個要他命的人，給他帶去死亡的人。

來了！

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