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織布,你見過嗎?可能很多人沒見過。
我是一九六三年第一次見到。
村莊的正廳屋,擺著一臺木制織布機,占地箥箕大,可拆卸,用時裝機,完工拆機,方便織布技師搬運。
技師在熟練地操縱織布機。
傳統織布機有一個類似木床的框架,一端是布滿經線的線柱子,柱子兩端有六個翅,可控可放,柱子轉動。在柱子旁安裝著豎立的框架,其作用是通過上方的橫木棒向下引繩提拉兩個繒,繒是與機頭等寬的長方形線刷,繒的下方通過引繩連接兩個踏板,輪流踏下踏板,繒便分出高下,均勻穿過細細繒眼的經線便被分為兩層,織布梭子從兩層經線中間穿過,帶領緯線與經線交錯,再通過機杼的擠壓形成了布匹。
織布時,機身要有一定的傾斜度,織布技師端坐在織布機一端的布柱前,雙腳踩著踏板,上下交替,雙手輪換著操縱機杼和梭子,只見雙手翻飛,來回投梭、接梭,經緯線在交織中變成了一卷卷天然涼爽透氣的棉粗布。
技師哼著民間小調,搖頭晃腦不停地織布,我站在旁邊觀看十分有趣。這次織布,是我家織布,是母親請來的技師在幫我家織布。
為了這次織布,母親已籌備一年了。我還記得,母親在地里摘來棉花,放在太陽下曬干,擔到軋花處,把棉籽軋掉,再次放在太陽下暴曬。曬干后,請來棉花彈匠,把棉花彈散,使棉花成為均勻的棉花絲。冬天農閑時,母親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坐在火爐旁,架起訪紗車,不停地把彈成的棉花絲紡成紗線。
棉紗紡車是木制的,它是由輪子,搖柄、錠桿兒,底座、支架等構成,輪子和錠桿兒由一條線連接,起傳動作用。
我坐在母親旁把棉花搓成棉花捻。棉花捻就像一根白色的蠟燭,但沒蠟燭那么硬,是柔柔軟軟的。
母親紡線時,一般是左手持棉花捻,把捻頭一端蘸水粘在錠桿兒上,右手搖動搖柄,主動輪帶著錠桿兒迅速旋轉,持紗手的高度與錠桿兒平行,一邊紡紗一邊向后移動,紡好的線達到最長時將手抬高,把線貯在錠桿兒上,然后重復以上的動作直到棉花捻紡完。
在那漫長的男耕女織的中國傳統社會中,紡線車在織布活動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
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一首謎語是:一棵樹,十八枒,又打滾,又翻叉,又牽藤,又結瓜。而謎底,那時的農家孩子都會脫口而出,說是紡線車。
紡出來的線,就是老粗布的原始材料。
織布技師織完所有的紡線,變成了一匹粗棉布,布要從織布機上下架,又叫下料,我們那方言又叫倒寨,這里還涂摸著一種迷信的色彩。
大人們常說,織布機織成粗棉布,倒寨時,旁邊不能有人,人也不到遇到,否則會遭上厄運。倒寨前,織布技師會驅逐所有人。
我家織布,技師正在倒寨,遠房三叔恰巧路過,看見了倒寨,他心里緊張了,似乎大禍即將來臨,厄運即將駕到,他惲身不由己,忐忑不安。第二天,他真的沒起床,沒喝水,沒吃飯,說全身難受。他的家人遂來到我家,找麻煩,說是織布倒寨,兩頭沒站人告知,我母親沒辦法,就去請村醫,村醫看看遠房三叔,聽診器一聽,體溫一測,脈搏一摸,說三叔沒事,身體好好的,之所以會臥床不起,是被嚇壞的,村醫給遠房三叔做了一番心理疏導,遠房三叔好了,能吃能喝能勞作了。
我家織了幾丈布,母親買了黑色的染料,染成了黑布。過年時,我們家每個人都做了一套粗布棉衣,我穿上新衣,心里特別高興,在村莊到處竄門,心欲招惹小伙伴們的羨慕,有一種喜慶的感覺,那就是新年到呀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迎財神擺爐灶,又打鼓又吹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