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上學讀書了，我已經八歲了，按六歲啟蒙，晚了兩歲。村莊的孩子都是這么大才入學的，附近沒學校，五里開外才有一所學校，年齡小于八歲，入學路上，家長不放心。

有書讀，可高興，報名的前一天晚上，我興奮得睡不著。

兩件事，讓我特別興奮，一是之前沒有自己的學名，現在有了。那天取名，不是父母取的，父母不識字，不會取名，是一位年長的族哥取的，他比我們大兩三歲，正在上學讀書。我們五六個同齡小伙伴們圍著族哥坐在一起，族哥按照姓氏輩分，給每個人的輩分后面加上一個字，什么仕呀，榮呀，偉呀，國呀，軍呀，大家都記住了自己的名字。二是有了報名的學校，是村莊族哥他們大一點的小孩讀的那個學校，叫松楊小學，我們可一起去上學，有個眷顧。

我們去松楊小學要經過小河邊，這條小河流域三個縣際，彎彎曲曲，我們村前這段小河河岸是石板路，過河是石板橋，河岸兩邊是茂盛的密集的楊柳樹和樟樹，有蟬鳴聲，鳥啼聲，蛙叫聲，還有河里的水浪聲，行走在河邊，有些害怕。

我們去松楊小學要經過聶家灣和大塘角村的水塘邊，塘邊的路由斷斷續續的石板鋪墊，石板間泥濘坑洼，路的兩邊是水塘，是水田，有幾口塘邊還是高墈水田，行走不留神，面臨的是危險。

我們去松楊小學要經過一段油茶山邊，茶山旁是一條簡易的鵝卵石鋪筑的公路，茶山有許許多多的茶籽樹。春季，茶樹上結滿了茶片，我們那叫厚臉皮，茶片有紅白兩色，茶片剛開始是淡紅色，味道很澀，漸漸成熟后，會脫掉外表的一層薄膜，變成白色，此時的茶片肥厚甜美。山里有人摘茶片，時常有人從山里竄出來，我們行走在簡易的公路上，被嚇得心驚肉跳。

松楊小學座落在一個村莊里，叫王家沖，是王家祠堂改作學校的。我們進校，要穿過王家沖巷道，巷道有時常俯臥著惡狗擋道，那里的好心人經常為我們驅狗讓道，后來，我們走得多了，狗也熟悉我們了，也會主動給我們讓道了。

松楊小學不大，分上下兩層，一層四個教室，四個班，每個年級一個班，在校生兩百人左右，二層是老師辦公和居住的地方。學校不是完全小學，只辦初小四年。高小兩年要去鎮上一所學校去讀，需要考試錄取，沒考上，就沒書讀了。

我到松楊小學報名啟蒙讀書，是母親帶我去的。

報名處是在二層陽瑞蘭老師辦公室，那天報名的孩子很多，有什么陳二牛，陽喜狗，朱山羊，李天貓等人，盡是些動物賦予的名字，那時的鄉村人也取不出來什么時髦的名字。

輪上我報名注冊了，陽老師要我數一百個數，我從一數到一百，又從一百倒數到一，陽老師笑了，是褒獎的笑。母親站在一旁，臉上也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據說，那天報名的孩子，還有很多沒有數出一百個數來，可能是因為我能倒數一百，陽老師任命我為班上的副班長。

副班長的權力也不少，管同學的背書，管同學作業的檢查，管學習紀律，輔助老師閱卷，有時還可以向老師提出對某某同學未完成作業提出處罰意見。

我記得，我們村莊的朱山羊，那天課文背不出來，放學后要留下來繼續背誦，叫做讀書留堂。大人們也經常用留堂的名聲嬉笑不會讀書的小孩們。朱山羊背誦課文是由我監督的，我放了他一馬，他沒背出來，我也說他背出來了，不然他要留堂，回家要摸黑路了。那時我對同學始終懷著同情和關愛之心。其實，這樣做，沒起到正面的積極作用，由于我經常監督朱山羊的背書，變為了同情，庇護他，結果害了他，后來他只讀了四年初小，沒有考起高小，他早早綴學了，小小的年紀就跟著他爸務農了。

讀小學時，我們沒學過拼音，沒練過發音嘴唇，沒練過卷舌音鼻音，老師教學用的是方言，以致于我們后來講普通話很困難。

那時候我們學習課程只有兩門，就是語文和算術，我每次期中和期未考試也能考出滿分，受到了老師的青睞。

一九六四年，我在松楊小學加入了少先隊，六月一日那天我戴上了紅領巾，成為了少先隊員，我被老師推薦為少先隊員代表，在全校大會上發言，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在人多眾廣，眾目睽睽的場景中發言，當時我發言的題目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我還記得開場白是目光所致皆為華夏，五星閃耀皆為信仰。我的發言有條不紊，搏得了參會的師生們熱烈的掌聲。

那時的校舍有些破舊，松楊小學三面環坡，二層與坡等高，二層通往操場，操場三面環山，操場是黃泥與石灰混合拍成的平地，下雨時進去，就是泥濘沾身，天晴時，進操場鍛煉，學生要爬坡才能上去。

學校課桌也是斷腿缺胳膊的，我經常帶著錘子釘子在班上利用課余時間，敲敲打打。

最難忘的是那學校的廁所，兩個糞坑上間隔砌著土墻，頂上蓋著瓦片，風吹雨打后，破爛不堪，遮不住雨，擋不住風，糞坑上幾根樹木架著，樹上鋪了幾塊木板，有點碎爛了，屎尿橫溢，上廁所，踏腳都沒干凈的地方，有個同學曾因這不堪入目的廁所，掉入糞坑，差點被淹死。

我在松楊小學讀了初小四年，老師對我耐心地教育，仔細地批改作業以及校長撫摸著我的腦袋對我的鼓勵，讓我記憶猶新。

我還記得我的初小考高小的作文題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是帶著幼小的稚嫩的感情寫完的，我自認為寫得還可以，可做老師的表哥，卻說我寫的不行，但我最終還是被鎮上的松柏完小錄取了，進入了高小學習。

難忘的松楊小學，授教解惑，為我開啟智慧的大門，為我鋪就人生的路途，讓我銘心鏤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