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國際經貿規則變局與重塑作者名: 梁一新等本章字數: 10570字更新時間: 2023-09-15 18:35:13
二、20世紀90年代以后——全球價值鏈階段,新興經濟體崛起對世界格局產生深遠影響
在商品全球化階段,國際產業合作與轉移主要集中表現為以美國為主導,以西歐諸國和日本等發達國家為承接方的發達國家內部產業轉移,即國際產業轉移和價值鏈分工合作主要局限在“北-北”之間。由于生產和創新都聚集在發達國家,發達國家經濟總量和勞動生產率大幅度飛躍,工人的工資水平也比發展中國家的工資水平高。
但20世紀90年代以后,隨著信息通信技術的發展,想法和知識可以通過光纜即刻傳送到世界任何角落,復雜的生產過程也可以在很遠距離之外得到協調,生產變得更加模塊化,遠程合作也變得更加容易。位于不同地點的生產基地可以交互共享與調整,使得發達國家的跨國公司有了勞動套利的可能,開始了以離岸外包和跨國海外投資為主要形式的向發展中國家的產業轉移。與90年代之前的“北-北”產業轉移相比,90年代后的“北-南”產業轉移將發展中國家納入全球價值鏈體系中,并對國際格局產生了深遠影響。
盡管全球價值鏈一詞看似很常見,但學術界一致認可其作為共同的術語其分析框架最早也只能追溯至2000年前后。根據世界銀行、世界貿易組織(WTO)、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日本亞洲經濟研究所(IDE-JETRO)和中國對外經貿大學全球價值鏈研究院(UIBE)聯合發布的《2017年全球價值鏈發展報告——全球價值鏈對經濟發展的影響:測度與分析》的文獻綜述,全球價值鏈概念的演進歷程主要包括:20世紀80年代,以邁克爾·波特為代表的國際工商管理學者最先提出了“價值鏈”概念,其認為每個企業在設計、生產、銷售、交付等互不相同但又相互關聯等環節所形成的生產經營的集合體,構成了一個創造價值的動態過程,即價值鏈。[17]波特價值鏈的核心關注是企業如何通過將重點轉移到業務活動配置來重整企業戰略。此后很長時間,盡管沒有統一使用全球價值鏈概念,但類似于“外包”“離岸”“全球生產網絡”等用語也在表述類似概念。2000年洛克菲勒基金會贊助的“全球價值鏈計劃”(2000—2005年)的討論中集體勾勒出全球價值鏈概念,其研討會成果《價值鏈的價值:傳播全球化成果》于2001年出版,其中提到“盡管不同學者使用不同術語,但一致認可‘全球價值鏈’一詞作為共同術語和分析框架最具有包容性,系統反映了全球經濟活動下不同活動環節的整個過程,反映了不同類型價值鏈和網絡內容,從經濟全球化下產業的組織層面(鏈條的全球組織)、空間層面(全球與地方)、產品和服務層面(鏈條各環節如何切分)等角度研究環節分工、產業轉移等全球化下的經濟現象”。[18][19]從這一定義也可以看出,全球價值鏈研究的主要目的是探討價值分配機制與涉及跨境生產和消費的組織結構之間的相互關系。[20]
綜合相關文獻和數據,全球價值鏈時代的全球化呈現如下特征:
(一)全球價值鏈極大促進國際貿易發展,并在1990—2008年前后形成超級全球化周期
在全球價值鏈生產分工體系中,傳統的“國家制造”轉變為“全球制造”,跨國間的原材料及中間品貿易成為國際貿易的關鍵構成。當前世界貿易的三分之二都是由全球價值鏈推動的[21],自1990年以來,在全球價值鏈相關貿易推動下,許多國家的交通和通信成本以及各種貿易壁壘顯著下降,全球貿易和世界經濟都迎來顯著增長。1995年WTO成立以后,全球化分工貿易體系進一步拓展,隨著2000年以后跨國公司在全球的投資布局而進一步深化,并在2007年金融危機之前達到階段性頂峰。
可以說,1990年代至2008年金融危機前后是全球價值鏈擴張的全盛時期,學者將此階段稱之為“超級全球化時代”。在這時期,隨著中國加入WTO以及越南等發展中國家開始走向開放,世界貿易增長尤其迅速,1991—2007年,全球貿易額年增速是實際GDP年均增速的2.7倍。
(二)全球價值鏈在2008年金融危機后進入暫緩和調整階段
根據全球價值鏈發展報告(2019),2017年中美經貿爭端之前,以全球價值鏈分工為代表的全球化就已經進入緩慢下行通道,但并未停止或逆轉。與1991—2007年的2.7倍相比,2010—2017年,全球貿易額增速只是GDP增速的1.5倍。出口總額的平均增速也從2000—2010年的8.7%,下降為2010—2019年的3.7%。
麥肯錫報告(2019)顯示,2007—2017年,盡管商品產量和貿易量的絕對值都在繼續增長,但跨境貿易在全球商品產出中的占比卻在下降,貿易強度(出口額在商品生產價值鏈中的總產出的占比)從28.1%下降至22.5%,下降了5.6個百分點;其中,幾乎所有行業的貿易強度都呈現下降趨勢,尤其是計算機和電子、紡織服裝、機械設備、電力設備、汽車等產業鏈最復雜、貿易屬性最強的領域。[22]
(三)全球價值鏈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了融入全球化的絕佳途徑
1.新興經濟體整體崛起
在全球價值鏈時代,跨國公司將部分環節外包或者直接在發展中國家設立外資企業,其不僅是將工作崗位轉移到發展中國家,而且必須得轉移技術、管理等知識才能有效組織國際生產。發展中國家獲益于離岸生產和相伴隨的知識流動,得以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工業化。在商品全球化時代,發展中國家需要具備完整產品的生產能力,才能進行經濟生產活動,但短期內其組織技術研發、產品設計、產品生產、銷售網絡為一體的完整價值鏈條非常困難。[23]進入全球價值鏈時代,發展中國家可以通過嵌入跨國公司在全球價值鏈條中的一個或幾個環節,快速融入全球化,從而成為工業制成品的出口大國。[24]可以說,全球價值鏈為發展中國家的出口多元化和產業升級做出重大貢獻。[25]也正是因為此輪以全球價值鏈為主導的全球化浪潮,發展中國家經濟實力快速提升,尤其是中國等新興經濟體快速崛起,使得世界經濟格局深刻調整。
從整體看:高收入國家GDP占世界比重從2000年的77.08%下降至2021年的60.75%,下降了16.34個百分點,而中等收入國家(包括中高收入和中低收入國家)GDP占世界比重從2000年的22.42%增長至2021年的38.69%,上升了16.27個百分點。2000—2021年,高收入國家GDP年均增長率為1.62%,明顯低于世界平均增長水平2.78%,而中等收入國家GDP年均增長率為5.48%,遠高于世界平均增長水平(見表1-2)。
從國別看:按照2015年不變價美元計算,美國、歐盟、日本的GDP占世界比重分別從2000年的29.01%、23.75%、8.41%,下降至2021年的24.14%、17.38%、5.26%,分別下降了4.87、6.37、3.15個百分點。而中國、印度的GDP占世界比重分別從2000年的5.84%、1.69%,增長至2021年的18.76%、3.24%,分別上升了12.91、1.56個百分點。美國、歐盟、日本的GDP年均增長率分別為1.88%、1.26%、0.51%,遠低于中國的8.65%、印度的6.02%等新興經濟體的增長水平(見表1-2)。
表1-2 世界經濟格局的變化

注:國內生產總值絕對值是2015年不變價美元。
數據來源:世界銀行,賽迪研究院整理,2022,12。
2.中國快速崛起,并成為全球第二經濟大國
在此期間,中國經濟更是迅速崛起,在全球地位快速提升。
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與美國差距逐年縮小。2010年中國GDP達到了59266億美元,首次超過日本,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且中國GDP的全球占比與美國GDP的占比在逐年縮小,從2010年20.1%增長至2021年77.7%。根據世界銀行2015年不變價美元計算,中國GDP占全球比重從2000年的5.84%迅速提高到2005年的8.0%,又到2010年的11.9%,再到2021年的18.76%;2010年中國成為世界制造業第一大國,特別是內地企業入選《財富》全球500強的企業數從2000年的10家增加到2021年的145家。[26]
從規模看,中國已發展成為貨真價實的貿易大國。出口額從2002年3256.0億美元增長至2021年30262.3億美元,出口額增長了近9.3倍;占全球出口比重從2002年5.1%增長至2021年14.1%。同時,中國貿易額在全球貿易額占比從2002年的4.8%增長至2021年的12.6%(見圖1-1)。2000年之前,世界上80%的國家與美國的貿易量超過它們與中國的貿易量;而到2018年,只有30%的國家與美國的貿易量仍然高于它們與中國的貿易量,中國則在與世界190個國家中的128個國家的貿易量上超過了它們與美國的貿易量。[27]

圖1-1 2002—2021年中國貿易額及全球占比情況
(數據來源:TradeMap,賽迪智庫整理,2022.06)
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穩定器和動力源。2000—2021年,中國占世界GDP的比重持續增加,而美國占世界GDP的比重在持續下降。數據顯示,自2006年以來,中國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已經連續16年穩居世界第一位,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第一引擎。
(四)跨國公司成為經濟全球化的主要受益群體,其與母國政府政策目標之間形成博弈
在全球價值鏈時代,跨國公司作為跨境生產組織者可以根據不同國家或地區的比較優勢,選擇全球供應鏈上的某個或某幾個環節在不同國家進行專業化生產和配置。在國際貿易中,隨著產品制造環節被切割得越來越細,參與分工的國家數量不斷擴大,全球中間品貿易的重要性和比重不斷擴大。在國際投資中,跨國公司通過在海外設立生產/加工基地的方式,使得發展中國家成為其全球供應鏈的一環,可以說跨國投資是全球生產力網絡發展的主要動力,對不同國家之間貿易增加值的分配有著決定性影響。
在跨國公司的推動下,全球價值鏈時代的競爭優勢不再體現為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比較優勢和產業競爭,而是跨國公司重組不同國家比較優勢的資源和能力的競爭。據聯合國貿發會議的研究報告,跨國公司主導的全球價值鏈貿易占到了全球貿易的80%左右。[28]因此,20世紀90年代以來,以發達國家跨國公司主導、發展中國家和轉型新興經濟體積極參與的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成為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的典型特征。[29]全球化的利益分配對象從商品全球化時代的發達國家經濟體轉變成具有競爭優勢的國際性生產網絡。
在這一進程中,發達經濟體的制造業逐漸外包,產業呈現空心化趨勢;發達國家內部由高技能勞動力和高科技組成的“國家隊”優勢被打散,跨國公司與母國政府之間分歧加大,內部不同階層之間的分層也持續擴大。跨國公司和母國政府對全球價值鏈下生產力布局的態度不再完全一致,發達國家政府開始通過國內產業政策調整和推動國際經貿投資規則演變對全球生產力布局進行再平衡和再布局。
(五)全球化受益不均問題不僅表現在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而且集中表現在一個國家內部不同階層之間
1.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仍然存在受益不均問題
從整體看,發展中國家在創新和整合生產能力不足的情況下,通過參與到全球價值鏈的一個或多個環節融入全球經貿體系,大大提升了綜合國力。然而,全球價值鏈中的高價值環節通常仍然是由發達國家完成,尤其是設計、研發等生產性服務環節;而且發達經濟體通常是這些產品的最終消費市場,靠近終端市場的營銷、物流和售后服務等高附加值的知識密集型環節也通常由發達經濟體掌控。發展中國家雖然嵌入價值鏈分工體系,但想要從低價值環節向高價值環節攀升并非易事,且很容易陷入“低端鎖定”。
全球價值鏈開辟了發展中國家快速工業化的新途徑,但并沒有解決最基礎的發展問題,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商品全球化階段的受益不均問題并未在全球價值鏈時代徹底轉變。
此外,由于統計問題,發展中國家在全球化中的獲益也被明顯夸大,發達國家則被明顯低估。由于生產不再限于一國內部,而是多個國家協作實現,因此全球價值鏈的興起也挑戰了使用傳統貿易總量來衡量貿易受益者的測算方法。[30]特別是,跨國公司作為全球價值鏈的推動者和主動者,其公司的品牌、專利、無形知識通常沒有體現在貿易數據中,也沒有體現在全球價值鏈中。以蘋果公司為例,作為全球最大的無工廠制造商,通過自身知識產權組織全球價值鏈,專利、商標版權、品牌、設計和數據庫等是其核心資產。但出于避稅以及知識產權保護等因素考慮,蘋果公司并不會直接向處于中國等國家的制造公司轉讓知識產權,而是以非常低的價格向其子公司收取許可費用,導致體現在全球價值鏈中美國的許可費明顯偏低。結果是,蘋果等無工廠制造商積極參與全球價值鏈,但數據沒有體現到服務貿易中,大大低估了美國等發達國家的出口額,扭曲了發達國家與中國等發展中國家的貿易差額。根據《全球價值鏈發展報告2021:超越生產》的統計,如果將蘋果公司在中國的利潤算作美國對中國的出口,則中美貿易順差將下降32%,可見這種扭曲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全球化受益的影響。
2.發達國家整體受益最大化,但內部受益不均問題突出
在深度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發展中國家中,幾乎所有階層都能從貿易擴張和更快的增長中獲益。但對于發達國家而言,擴張的國際貿易和投資的好處高度集中在金融資本、跨國公司和擁有知識產權的高技能人才手中。這三個群體在商品全球化階段就已經處于收入分配的高端,而全球價值鏈下的全球化進一步增加了其在收入分配中的份額。但對于中低技能勞動者而言,由于要與發展中國家的低成本勞動力競爭,其不僅面臨制造業“空心化”帶來的工作崗位流失威脅,而且面臨自動化和智能化的替代危機。因此,全球價值鏈背景下,跨國公司將發達國家的先進知識/技術和發展中國家的低工資勞動力結合到一起,跨國公司和金融科技資本是最大受益者,中高技能勞動者的工資水平也在不斷上漲,但是中低技能勞動者則正好相反,成為全球化的受損者。
對此,發達國家政府本應順勢而為,采取更加積極的社會政策,包括為工人提供培訓和再培訓,更強大的最低收入保障體系,以及向受自由貿易或技術變革影響的社區提供支持等。但當前,發達國家的貿易保護主義有所抬頭,為轉移國內矛盾,部分發達國家政府選擇將保護主義的矛頭指向中國等從全球價值鏈中獲益的發展中國家。
3.不同發展中國家之間也存在受益不均問題,以中國為代表的少數幾個新興工業國家獲益最大,而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尚未實現工業化
理查德·鮑德溫教授在其《大合流:信息技術和新全球化》通過研究全球價值鏈背景下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全球制造業份額的變化后發現:盡管以G7為代表的發達國家的制造業全球份額自1970年代就開始下滑,但自1990年開始加速下跌,從1990年的占全球三分之二下降至2010年的一半以上;與此同時,發達國家全球制造業份額的下降并沒有覆蓋到絕大多數的發展中國家,而是集中在中國、韓國、印度、印度尼西亞、泰國和波蘭六個新型工業化國家。[31]鮑德溫教授將其稱之為 I6。到本文撰寫時,受益的新型工業化國家又增加了越南。我們對包括越南在內的I7國家的制造業出口占總出口的比重、工業產值占世界工業總產值比重、出口國內增加值占世界制造業出口總額的比重等指標進行分析后也得出相似結論:G7國家制造業份額的快速下降基本被I7國家制造業份額的快速上升而全部取代,中國更是占據了其中的龍頭地位,在1990年之前,中國的制造業基本毫無競爭力,但2010年已經超越美國成為全球第一制造業大國。
第一,制造業出口份額的變化。
從整體來看,自1990年開始,G7總體制造業出口占世界總出口的比重便出現快速下滑,并一直延續至今,與此同時,I7總體制造業份額則呈現相反態勢,不僅一路上揚,還在2020年超過了G7。具體來看,G7總體制造業出口份額從1990年的61.51%減少到2021年的30.82%,下降了30.69個百分點。其中,2013年前下降幅度較為明顯,2013年G7總體制造業出口份額為36.12%,與1990年相比,下降了25.38個百分點,年均降幅為2.29%;2013年后降幅放緩出現小幅上下波動,至2021年共下降5.3個百分點,年均降幅為1.96%。I7總體制造業出口份額從1990年的6.25%增加到2021年的32.61%,上升了26.36個百分點,幾乎承接了約86%的G7總體制造業出口份額,且I7總體制造業出口份額于2021年首次超過G7總體制造業出口份額(見圖1-2)。

圖1-2 G7、I7制造業出口占世界總出口的比重(1990—2021年)
(數據來源:世界銀行,賽迪研究院整理,2022.12)
G7中的日本、德國和美國是G7制造業出口份額最高的三個國家,同時也是比重下降幅度較大的國家。日本的制造業出口份額在1993年達到峰值12.96%后,開始呈現大幅下降趨勢,最終降至2021年的4.36%,累計下降7.15個百分點。其中,2013年以前份額下降較為明顯,2013年份額為5.28%,相比1993年累計下降7.68個百分點,年均降幅4.39%。德國的制造業份額從1990年的15.71%降至2021年的9.43%,累計下降6.28個百分點。美國的制造業份額從1990年的12.15%降至2021年的7.26%,累計下降4.89個百分點。其中,2000年至2011年,從13.78%(峰值)降至8.41%,下降5.37個百分點,之后出現小幅上下波動且下滑趨勢減弱。其余G7國家份額也存在不同程度的減少,英國、法國、意大利和加拿大的制造業出口份額分別累計下降4.13個、3.74個、2.88個和1.63個百分點(見圖1-3)。

圖1-3 G7各國制造業出口占世界總出口的比重(1990—2021年)
(數據來源:世界銀行,賽迪研究院整理,2022.12)
在I7國家中,中國在世界制造業出口的份額提升最明顯,從1990年的1.85%大幅增加至2021年的21.16%,累計增加19.3個百分點,增加了11.44倍。此外,越南的制造業出口份額從1997年的0.1%增至2021年的1.98%,累計增加1.98個百分點。波蘭從1997年的0.35%增至2021年的1.82%,累計增加1.47個百分點。韓國從1997年的2.53%增至3.81%,累計增加1.28個百分點。印度從1997年的0.52%增至1.81%,累計增加1.28個百分點。
第二,工業產值的份額變化。
從工業產值指標來看,G7總體工業產值占世界總產值的比重從1997年的51.92%持續下降到2020年的34.15%;相反,I7總體工業產值占世界總產值的比重則從1997年的12.39%持續上升到2020年的33.92%,已基本與G7的份額持平(見圖1-4)。

圖1-4 G7、I7工業產值占世界總產值的比重(1997—2020年)
(數據來源:世界銀行,賽迪研究院整理,2022.12)
美國和日本是G7中工業產值占世界比重最高的國家,同時也是下降幅度較大的國家。具體而言,美國在1997年至2020年期間,工業產值占比累計下降5.13個百分點。盡管在1999年以前份額呈現小幅上升,達到峰值22.77%,但此后開始出現明顯的下降趨勢,截至2020年占比降為16.84%,相比1999年,累計下降5.93個百分點。日本的工業產值份額從1997年的10.59%降至2020年的5.78%,累計下降4.82個百分點。此外,德國工業產值占比從1997年的6.26%降至2020年的4.08%,累計下降2.17個百分點;意大利工業產值占比從1997年的3.66%降至2020年的1.68%,累計下降1.99個百分點;英國工業產值占比從1997年的4.05%降至2020年的2.27%,累計下降1.78個百分點。其余G7國家占比的變化則較小(見圖1-5)。

圖1-5 G7各國工業產值占世界總產值的比重(1997—2020年)
(數據來源:世界銀行,賽迪研究院整理,2022.12)
在I7中,中國在世界工業產值的份額提升最明顯,從1997年的6.74%增加至2020年的26.00%,累計增加19.26個百分點,增加3.9倍。此外,印度的工業產值份額從1997年的1.51%增至2020年的2.97%,累計增加1.46個百分點;韓國從1995年的1.86%增至2020年的2.48%,累計增加0.61個百分點。
第三,制造業出口國內增加值份額的變化。
從貿易增加值的角度來衡量,在1995年世界總出口增加值中58%是來自G7的國內增加值,到2018年這一比例下降到36%。相反,I7國內增加值占世界出口的比重則從1995年的9%快速提升至2018年的31%。貿易增加值剔除了價值鏈貿易中往返多次的重復統計,因此可以非常精確、直觀地反映各國在世界出口中純粹由自己國家創造的價值(見圖1-6)。
作為G7國內出口增加值占比最高的三個國家——美國、日本和德國,美國的出口增加值占比從1995年的14.06%降至2018年的9.88%,累計下降4.18個百分點;日本從1995年的12.28%降至2018年的6.03%,累計下降6.26個百分點;德國從1995年的11.68%降至2018年的9.22%,累計下降2.46個百分點。其余G7國家中,下降幅度最明顯的是英國(從1995年的7.97%降至2018年的5.26%,累計下降2.71個百分點),其次為:法國(從1995年的5.93%降至2018年的3.28%,累計下降2.65個百分點)、意大利(從1995年的5.47%降至2018年的3.58%,累計下降1.89個百分點)和加拿大(從1995年的3.51%降至2018年的1.9%,累計下降1.6個百分點)。

圖1-6 G7、I7制造業出口國內增加值占世界制造業總增加值的比重(1995—2018年)
(數據來源:世界銀行,賽迪研究院整理,2022.12)
I7國家內,中國制造業出口增加值的份額提升最明顯,從1995年的2.53%升至2018年的19.16%,累計增加了16.63個百分點,其次為:印度(從1995年的0.83%升至2018年的2.49%,累計增加1.66個百分點)、韓國(從1995年的2.95%升至2018年的4.61%,累計增加1.66個百分點)和越南(從1995年的0.09%升至2018年的0.92%,累計增加0.83個百分點);其余I7國家占比的變化則較小。
從以上三個維度可以看出,全球價值鏈時代的全球化確實在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以及不同發展中國家之間產生了新的分配不均的問題。以G7為代表的發達國家的制造業全球占比的下降幾乎被I7等少數幾個新興工業化國家所替代。
(六)發展中國家對自由貿易更加積極,發達國家開始強調公平貿易
全球價值鏈的革命性影響,不僅體現在經濟格局的革命性變化,而且體現為國家經貿政策的革命性轉變。在商品全球化階段,由于發展中國家工業基礎能力薄弱,為阻擋發達國家低價制成品進口對本國產業的沖擊,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都堅持高關稅的貿易保護主義。但自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全球很多發展中國家突然逐步拋棄在商品全球化時代堅持的貿易保護主義[32],進而采取大規模的貿易自由化措施,放松貿易、投資、資本流動、服務和知識產權方面的限制。
貨物貿易領域。如果某個發展中國家期望加入跨國公司的國際生產網絡,通常首先需要進口中間品,然后將對這些中間品進行加工組裝之后出口制成品。此時,高額的中間品進口關稅會增加該國的進口成本,進而削弱其競爭力。因此,在全球價值鏈時代,發展中國家意識到只有通過削減貿易壁壘擴大對外開放力度,才能在跨國公司離岸外包目的地中脫穎而出。
投資領域。在商品全球化階段,發展中國家對外國投資一直保持“既愛又恨”的態度。一方面,外國投資者通過投資可以向發展中國家轉移技術以提高本國勞動生產率,還可以通過外國資本的進入提升國家資本賬戶并緩解本國融資難題。另一方面,發展中國家又擔心跨國公司會控制和干預本國經濟,給本國帶來風險。因此,發展中國家在制定和接受國際投資規則時都比較謹慎,甚至很多政策會“仇視”外國直接投資,比如墨西哥曾經出臺大量外資政策以限制美國投資者并購本國企業。[33]但到了全球價值鏈時代,發展中國家的態度也發生了很大轉變,集中體現在雙邊投資協定(BITs)的簽訂情況上。開始的雙邊投資協定是發達國家在本國跨國公司推動下簽訂的,主要為了要求發展中國家加大對外國投資者的保護并減少對外國投資者的限制,尤其會允許外國投資者將東道國政府上訴至國際仲裁機構而非東道國法院,實際上是對發展中國家主權實施一定程度的限制。因此,在商品全球化時代,很少有發展中國家會為了吸引外國投資而主動增加對本國主權的限制。但到了全球價值鏈時代,發展中國家開始主動通過簽訂雙邊投資協定吸引外國跨國公司的投資。根據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ICSID)的雙邊投資協定數據,1985年全球僅有86個國家簽署了雙邊投資協定,但到了2000年這一數字翻了一倍,其中絕大多數是發展中國家。
發展中國家對貿易規則的接受逐漸從邊境措施向包含邊境內措施的深度貿易協定轉變,貿易成本是發展中經濟體融入全球價值鏈的最重要阻礙。在全球價值鏈時代,產品需要多次進出邊境,面臨關稅、通關便利度、行政辦事效率等諸多因素影響。通過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簡政放權以及對中間品實施零關稅等措施來改善營商環境是全面降低貿易成本、融入全球價值鏈的有效措施,也是發展中國家愿意通過政策改變主動為之的地方。發展中經濟體最開始的做法是設立出口加工區,但這一做法將參與全球價值鏈的企業范圍局限在出口加工區范圍內的少部分企業。中國作為融入全球價值鏈的典范,從開始的4個經濟特區的貿易便利化措施迅速擴展至全國30多個城市,通過主動改革降低貿易成本并提升營商環境。在此基礎上,一個超越簡單關稅削減的深度貿易協定無疑有助于發展中經濟體快速融入全球價值鏈。于是很多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開始將精力放在簽署大型區域貿易協定。WTO官方數據顯示,區域貿易協定的數量從1990年的約50項增加至2022年的約350項。RCEP(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和CPTPP(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就是其中的典型,這些全面且高水平的自貿協定議題內容不僅涵蓋貨物貿易等傳統議題,而且廣泛延展到服務貿易、投資保護以及知識產權保護、政府采購、競爭政策等國內監管措施。高水平協定在實現加強區域內產品和要素自由流動目標的同時,有效對接了全球價值鏈的新需求,對想要更好融入全球價值鏈的發展中國家來說極為重要。比如,越南為提升其在全球價值鏈的位置,不僅加入了CPTPP、RCEP,而且還與歐盟簽訂了高標準自貿協定,為越南近年來的飛速發展奠定了制度基礎。
[1] 參見Kyle Bagwell,and Robert W.Staiger,“An Economic Theory of GATT,”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March 1999,Vol.89,Iss.1,p.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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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實際上,美國并不是一步轉為自由貿易支持者的,其在二戰前已經逐步開始轉向對等貿易.1934年美國國會通過《對等貿易協定法案》,此時美國國會試圖扭轉《斯穆特霍利關稅法案》的不利影響,率先提出了對等貿易,并提出“最惠國”概念,即與貿易伙伴達成通過貿易協定形成的關稅削減需要自動適用于所有其他貿易伙伴國.
[15] 理查德·鮑德溫著.大合流:信息技術和新全球化[M].李志遠,劉曉捷,羅長遠譯.上海:格致出版社,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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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同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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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包含中國內地、中國香港和中國臺灣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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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盛斌,呂越.從價值鏈視角探求全球經貿治理改革.中國社會科學報,2020(08).
[29] 同上.
[30] 盛斌,呂越.從價值鏈視角探求全球經貿治理改革.中國社會科學報,2020(08).
[31] 理查德·鮑德溫.大合流:信息技術和新全球化[M].李志遠,劉曉捷,羅長遠譯.上海:格致出版社,2020.
[32] 理查德·鮑德溫.大合流:信息技術和新全球化[M].李志遠,劉曉捷,羅長遠譯.上海:格致出版社,2020.11:94-95.
[33] 理查德·鮑德溫.大合流:信息技術和新全球化[M].李志遠,劉曉捷,羅長遠譯.上海:格致出版社,2020.1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