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際他才明白,來不及,根本來不及,當你肉眼看到了洪水時,已然來不及從河道跑走了。
水勢洶涌,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下,無情地摧毀一切阻攔在它前進路上的事物,不管是往前跑,還是往旁邊撤離,時間都遠遠不夠。
完了,馬陵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是這種死法,但好在也是死在救人的途中,總比哪天騎行時候,被墜落的石塊砸死來得光榮。
這個想法剛在他大腦一閃即逝,還沒整理好面對死亡的心情,他只覺得身體一震,整個人傾斜向下,似乎被什么東西給夾住了,一上一下,暈頭轉向,天旋地轉,等視線重新恢復正常,他驚駭發(fā)現(xiàn)自己從河道爬上了土壩,來到了省道公路。
而他人呢?
真的是被夾住了,被人用手夾在胳膊底下,輕輕一扔,馬陵“哎呦”叫了聲,摔倒在地。
“轟隆隆……”
洪水席卷而過,方才河道的一切消失無蹤。
“這,這怎么可能?”
馬陵目光呆滯,只覺意識發(fā)懵,上一刻還在河道,下一刻就被人帶了出去?
他抬起頭來,惶惑地仰視救他上岸的男人。
男人沒搭理他,視線好似集中在了兇猛的洪水,他穿著一件中式盤扣的海青色練功服,就像平時公園任何地方都能看見的練功服,常見,而又罕見。
常見在于,這樣的練功服沒什么貴重之處,網(wǎng)上百元就能買一套。
罕見在于,這套練功服出現(xiàn)在城市任何地方都很尋常,可為什么會有人在偏僻的山林之中穿著?這人又為什么一個人坐在磅礴大雨的河道中心?
等等?
怎么會?
馬陵揉了揉眼,穿著雨衣都濕透了全身的他,卻見到對方的海青色練功服基本干爽整潔,在這磅礴大雨之下,居然沒濕透?
那是……
疾風驟雨吹襲而來,如同遇上了看不見的透明風罩,竟主動從這男人身側偏離過去,也因此,明明是這樣的大雨,這男人的身上卻干燥到?jīng)]有雨水的痕跡。
“遇鬼了?”
陰寒的恐懼感從腳底涌遍全身上下,馬陵連滾帶爬地往候車站跑去,一把抓住自己的自行車,驚顫地回頭望去——剛才還站在護欄邊的男人,此時不見了蹤影。
去哪兒了?
馬陵生怕自己一回頭,那男人跑到了候車站內,他提心吊膽,惶惶不安,膽怯地回頭,呼,還好,身后沒人。
一想到方才的場景,轉眼自己就被帶出了河道,那人在大雨下渾身不濕,種種怪異的現(xiàn)象讓馬陵無法理解,他顧不上這么大的雨了,跨上自行車,使勁原路返回。
……
……
小青山在地圖上沒有名字,只在附近的村民口中稱呼為小青山。
盤旋在山嶺之間的省道,有一側不起眼處,修了一條石階步道通往山上,若是沿著這條狹窄的步道往上走,大概一個多小時后,便會看見一處寺廟。
這處寺廟太簡陋了,一個小院子,三處平屋,便是所有建筑。
光從外表來看,甚至看不出這是寺廟,明明就是平房,唯有走入進去,看到一座巨大的石雕香爐,才明白這兒是廟宇。
且還是一座道觀。
中間的房屋充作正殿,面積并不大,供奉著三清像,平時有信徒?jīng)]空上山來,捎個信,這兒的觀主就可以代燒三炷香。
其實在三年前,此處道觀已被空閑了好幾年,只因這處道觀根本不被官方承認,也不會有正經(jīng)道士前來,因此,三年前趙久景來到這兒,取得了附近村民的同意,便留住此處,結束了流浪生活。
平時打理一下道觀,維持道觀的香火,他便可留在此地,這里也通了電,只是沒有自來水,但后山有山泉水可以取用,網(wǎng)絡手機信號不大好,也能勉強使用,不算徹底的與世隔絕。
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們,估計很難想象,國內還有一批流浪者,他們天南地北闖蕩,不為名不為錢,就只是單純流浪看看風景,沒錢了兼職賺點,賺了以后絕不在一個地方多留,從不考慮結婚生子,也不考慮以后的養(yǎng)老生活,就只活在當下。
趙久景以前也是如此,但年過五十歲的他,還是有些疲憊了,便看中了此處,當了一名觀主居士。
他原本對道教文化了解不多,在此地待了三年,反倒是學了不少的道教文化知識,漸漸有了一點道士的氣質。
平日里,趙久景物質需求極低,只需一點必備的生活用品,而錢,來自于村民信徒的香火錢,以及偶然在這里徒步游客的住宿費、飯錢。
沒錯,哪怕是這么偏僻的山嶺,也有人進來徒步游玩。
這大概得益于小青山的背后,有一處較為有名的懸崖峭壁的棧道,據(jù)說那是千年之前,山民鑿刻出來的,一旦外界發(fā)生大戰(zhàn),山民們就通過棧道逃往大后方的山洞躲避。
千年來,那棧道走過山民,走過士兵,走過山賊等等人,進入現(xiàn)代社會,早就徹底荒廢了。
卻倒是被四處亂轉的徒步游客發(fā)現(xiàn),發(fā)在網(wǎng)絡上,吸引了一些徒步愛好者前來觀光。
趙久景之前好奇去看過,那木棧道早就腐爛沒了,與其說是棧道,不如說是硬生生在峽壁上挖出來的石道,寬度不過40厘米,高度極低,必須佝僂著身體前進,而且沒有任何安全措施,身子右側便是萬丈懸崖。
稍微腳滑,后果不堪設想。
整條古棧道長度在600多米左右,盡頭是一處山洞,以及一個破敗的石廟,趙久景只走了百米就返回了,太危險,敢走完的真就是膽大包天不怕死的人。
昨日晚間,道觀突然來了一個住宿的游客,趙久景本以為對方是來住宿一晚的徒步游客,不曾想,這青年游客說要在此長住,問他一個月多少錢?
這可就奇了,除了他,誰還愿意在這里長住的?
看那青年不似壞人,身著簡單,也不像是有錢人,趙久景于是告訴他,還有幾間空房,愿意在這里長住當然可以,但僅提供房間,不提供吃飯還有被子等日用品。
他就是流浪到這里的過路人,又不是這道觀的主人,倒是不好談長住的住宿費。畢竟,之前游客住一晚收費,那是收的衛(wèi)生費,你要在這里長住,那衛(wèi)生肯定你自己打掃,他不可能給其打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