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上旬。

山南道，鄧州。

一輛馬車以及數(shù)十位百姓，被攔著城門前。

城門郎馮浩，朗聲道：“諸位，我知道你們有些人來自蒲州、虞州等地，但現(xiàn)在鄧州只能出不能進！”

聽到這話。

百姓們鬧成一團。

“為何阻止我們進城？”

“你們這樣還有王法嗎？”

“鄧州儲糧多，我們只是想進城乞食！”

“我們蒲州遭遇霜降，想進城乞討些糧食而已！”

“求求官爺了！讓我們進城去吧！”

“……”

馮浩繼續(xù)說道：“諸位，鄧州的確有許多儲備糧食。

往年，周邊各州百姓都前來乞食，都可以進城。

不過，今年各州百姓進城時，帶來了豌豆瘡，也就是天花！

現(xiàn)在，鄧州城內(nèi)大量百姓得病，死傷者上百！

陳刺史已經(jīng)下令。

百姓來鄧州乞食可以，但不能進城。

我們會將糧食帶到城外給你們！”

話音落下。

現(xiàn)場一片嘩然。

他們都聽說過“豌豆瘡”的可怕。

得病者高燒不退、寒顫不止、乏力頭痛、渾身酸脹，皮膚會出現(xiàn)斑疹、丘疹、皰疹、膿皰等，致死率極高。

一時間，眾人四散。

他們連糧食都不要了。

誰知道吃了鄧州的糧食，會不會患上“豌豆瘡”？

見百姓離去。

城門郎馮浩，嘆了一口氣。

鄧州往年是個福地，很少受災。

誰知道今年，各州百姓涌入鄧州，給鄧州帶來了災禍。

若惡疾繼續(xù)蔓延。

恐怕鄧州的陳君賓刺史，也會被陛下問罪！

突然，馮浩發(fā)現(xiàn)城門口的馬車并未離去。

馬車上，走下一位穿著貂裘的翩翩貴公子。

馮浩狐疑道：“這位郎君，你也是來乞食的嗎？”

“不！”

趙長洛搖頭道：“在下是一位醫(yī)師，擅長治療各類疑難雜癥，想為鄧州治療豌豆瘡，出一份力！”

聞言，馮浩眼前一亮。

惡疾面前。

每位醫(yī)師都非常重要。

興許這位醫(yī)師，有能力治療豌豆瘡。

“快打開城門，給醫(yī)師放行！”

城門很快開放。

趙長洛重新走上馬車，往城里駛?cè)ァ?

早在十月初。

他就和弟弟趙長風，離開蘇州，前往京兆地區(qū)尋找藥王孫思邈。

兩人分頭而行，一個走陸路，一個走水路。

作為一名醫(yī)師。

趙長洛每到一處，都會在當?shù)匦嗅t(yī)問診，積攢經(jīng)驗。

……

剛剛走進鄧州。

趙長洛就發(fā)現(xiàn)城內(nèi)商鋪歇業(yè)，工坊停工。

一片人心惶惶之象。

相比其他繁華的各個州縣。

鄧州沿街許多患上豌豆瘡的百姓，正在哀嚎。

看到這一幕。

趙長洛有些于心不忍。

冬季是天花爆發(fā)的高峰期，越是人口稠密的地方，就越是容易傳染天花。

他連忙下車，走到一位患病的百姓面前。

還沒觸碰到百姓。

家仆趙元，連忙阻攔道：“阿郎不可！天花會傳染！”

“無妨！”

趙長洛擺擺手，執(zhí)意上前。

只見此人，身上出現(xiàn)寒戰(zhàn)、高熱等癥狀，皮膚出現(xiàn)痘疹。

“取我藥箱來！”

聞言，趙元連忙從馬車里取來藥箱。

趙長洛將藥箱打開，用刀將患者身上的痘痂取出，并磨成細粉，調(diào)水后沾在棉花上，塞入患者鼻孔。

“走，去鄧州刺史府！”

“是，阿郎！”

趙元點頭應是。

……

沒過多久。

馬車抵達刺史府。

說明來意之后。

趙長洛，見到了鄧州刺史陳君賓。

陳君賓是南朝陳皇族，父親是鄱陽王陳伯山。

武德初年，他率襄國郡歸附李淵，受封東陽公，后轉(zhuǎn)鄧州刺史，撫育流民，恢復產(chǎn)業(yè)，頗有政績。

陳君賓看到眼前的年輕人，激動道：“這位郎君，你能治療天花？”

“可！”

趙長洛點頭道：“陳刺史，想要預防天花蔓延，需要四個步驟。

其一，在瘟疫地區(qū)，控制水源，喝水必須煮沸后才能喝。

其二，將所有患病百姓，全部集中起來隔離，四周撒上石灰。

其三，患病死亡的百姓，一定要及時焚燒。

其四，要單獨規(guī)劃出一片如廁茅房。”

聽到這話。

陳君賓稍稍思索，便眼前一亮。

他出生南朝陳皇族，本就見識過人，瞬間明白了這幾個步驟的可行性。

瘟疫每次爆發(fā)，尸體隨意處置，污染了水源。

從而導致瘟疫變本加厲的傳播。

若真如趙長洛所言。

天花瘟疫，肯定能及時預防。

陳君賓又問道：“郎君，那已經(jīng)感染的百姓如何診治？”

“人痘接種！”

趙長洛直言道：“我曾經(jīng)翻閱過堂兄寫的醫(yī)書。

該書記載著人痘接種，即水苗法。

取天花患者身上痘痂二三十粒，研為細末，和以凈水，調(diào)勻后用新棉薄片裹之，捏成棗核樣，塞入鼻孔，六個時辰取出。

只需七日，患者身上發(fā)熱見痘。

十二天后，痘結(jié)痂，即為種痘成功。

另外，也可以用針，從天花孩童患者傷口里，取出膿汁，在刺入患者皮膚，包上花瓣和羔皮。”

聽到這話。

陳君賓問道：“敢問郎君，你堂兄是誰？”

趙長洛微微一笑：“正是吳郡趙氏的吳縣縣伯趙長生！”

他途徑各州的趙氏商行時，已經(jīng)聽聞堂兄從吳縣縣子，晉升為吳縣縣伯。

“原來是吳縣縣伯！”

陳君賓笑著道：“郎君出自吳郡趙氏，難怪有著如此高深的醫(yī)術(shù)！”

作為鄧州刺史。

他自然清楚朝廷發(fā)生的每一件大事。

陳君賓又問道：“郎君，鄧州尚未得病的百姓，該如何預防天花？”

“此事簡單！”

趙長洛緩緩說道：“此次天花在鄧州蔓延，應該有一些患上天花的奶牛。

牛的抵抗力比人高，天花對人是至死之疾，對牛來說卻算不了什么。

從牛乳中取出膿乳，給人接種牛痘。

百姓接種牛痘后，幾日內(nèi)會出現(xiàn)發(fā)燒、頭暈、身上長紅點等癥狀，與天花無異。

幾日之后癥狀消失，便再也不會得天花！”

“畜牲也會得天花？”

陳君賓先是一愣，隨后大喜過望。

他連忙派人，按照趙長洛所說，尋找患病的奶牛。

若是沒有患病奶牛。

那也簡單，將奶牛與患上天花的百姓放置在一起即可。

同時，他還按照預防天花的四個步驟，焚燒尸體、控制水源，建造茅房，并隔離百姓。

……

接下來幾天。

趙長洛非常忙碌。

他給感染的百姓，進行人痘接種。

同時，他還要一些未感染的百姓，進行牛痘接種，忙得熱火朝天。

起初，陳君賓治下的士兵，還有些將信將疑。

救治天花，就這么簡單？

不過很快。

他們都心服口服。

種下牛痘的百姓，第二天就開始發(fā)燒，身上出現(xiàn)紅點。

僅僅三天時間。

他們所有癥狀消失，恢復如初。

這些百姓，與感染天花的病人，同處一室。

幾個時辰過去，也沒有感染天花的癥狀。

而那些感染天花的病人。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身體也逐漸好轉(zhuǎn)，恢復健康。

……

11月下旬。

鄧州刺史府內(nèi)。

陳君賓心情大好。

原本鄧州天花蔓延。

朝廷得知后，他大概率會被陛下免職。

而現(xiàn)在……

隨著天花被控制。

患病百姓也恢復如初，鄧州的城門重新開放。

他不僅不會免職，還對大唐有功。

說不定自己的官職，還能更進一步！

陳君賓喚來下人，問道：“近日趙郎君在忙什么，還在和醫(yī)學博士談論醫(yī)術(shù)嗎？”

大唐的醫(yī)療機構(gòu)，有太常寺所屬的太醫(yī)署、殿中省所屬的尚藥局和太子東宮所屬的藥藏局。

尚藥局和藥藏局，主要為皇家所用。

太醫(yī)署為皇帝及文武百官服務，還囊括京師百姓、軍隊士兵、官府工匠，甚至監(jiān)獄囚犯等等。

而在大唐各州，則設置醫(yī)學博士、醫(yī)學助教。

趙長洛醫(yī)術(shù)了得。

鄧州的醫(yī)學博士，時不時前去和趙長洛討教。

“稟阿郎！”

下人連忙道：“趙郎君已經(jīng)離開鄧州，前往其他州縣了！”

“嗯？”

陳君賓怔了怔，臉上帶著遺憾之色。

趙長洛幫了鄧州一個大忙，也幫了自己的大忙。

本來，他還想好好謝謝趙長洛。

沒曾想，趙長洛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著實令人可惜！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

趙長洛品性高潔，單純?yōu)榱诵嗅t(yī)問診，救治天下蒼生。

大唐的其他州縣，也許更需要趙長洛！

……

沒過多久。

鄧州的百姓，都得知恩人離去的消息。

他們一個個長吁短嘆，遺憾不已。

如果有可能的話。

他們很想替恩人送行！

若非趙長洛。

這次鄧州將迎來天大的災難，死傷無數(shù)。

對此，百姓們感慨不已。

“趙長洛，真是神醫(yī)啊！”

“趙神醫(yī)清風高潔，救蒼生與水火！”

“此次鄧州天花蔓延，多虧了趙神醫(yī)啊！”

“現(xiàn)在咱們種了牛痘，此生都不會患上天花！”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這就是神醫(yī)趙長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