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可從來都不是什么可控的工具，而是未知、危險、不可控的代名詞。在不同的文化與歷史中，眾多的幽靈、魔鬼、精怪、詛咒......如果這些飽含惡意的神秘真的全都存在、而所有的人類卻都無法意識到，那不就相當于潛藏了無數個隱形的炸彈嗎？

“不，恰恰相反，認知濾網的存在并不是危險，而是抵御危險的壁壘。”林初搖搖頭，繼續問道：“你在掌控阿萊夫之后，有沒有感覺到現實世界中彌漫的能量？”

何奕明點頭，從獲得阿萊夫的力量到現在，他都能感受到周圍存在著一種特殊的能量。

不過這種能量與之前他所掌握的靈性不同，靈性是萬事萬物間聯系的具象化，本身并不蘊含什么特殊；而這些能量中卻是蘊藏著活躍的力量的。

“印度教中的【普拉那】（prana）、禪宗所說的【活力】（ki）、西方神秘學中的【念力】......在各類文化中，這種神秘能量都有著自己的稱呼，而按照我們中文的定義，它叫做【靈】。”

聽到這些，何奕明總感覺林初在宣揚什么扯淡的能量學說，亦或是三流小說的幻想世界觀......他此前是愛好神秘學不假，但也僅只是喜歡了解其在歷史和心理學方面的意義，完全不曾相信過這些個能量理論。

畢竟“空氣中蘊藏著一般人無法感知到的能量”這種言論，實在有些太有違于唯物主義的認知了。

不過轉念又一想，自己都已經親自完成肉身傳送這種極為不科學的“壯舉”了，現在的他也的確能感受到周圍存在所謂的【靈】。在自己進行傳送儀式時，這些能量便起了關鍵的作用。

接受了【靈】的存在，何奕明也逐漸理解了現實中神秘學難以引發超自然現象的原因——巧婦亦難無米之炊，感知不到這些名為【靈】的能量，那所謂的神秘學就只是一具空殼，永遠都無法引發真正的神異現象。

“【靈】是神秘存在的必要條件，猶如空氣之于人類，但人類卻并不需要這種能量。與之相反，人類如果長期被【靈】所污染，將會出現靈體化傾向，對于現實世界的影響與存在感會逐漸變弱、最終徹底消失。”

何奕明一邊跟著林初的步伐，一邊聽著他的講解，靈的概念和他平時看過的玄幻小說完全不一樣——不是人吸收靈來修煉，反倒是靈會污染人類。

“為了防止靈的污染，有一群人開始主動接觸靈、了解靈。他們發現，靈是一種被感知到才能存在的唯心性能量，于是他們利用靈的這種特性，為人類布置下了一道針對靈的防護。這道防護將人類社會與靈隔絕開來、讓大多數人類無法察覺到靈與一切神秘的存在。”

聽到這里，何奕明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而這道防護，就是認知濾網？”

“沒錯。”林初露出了微笑，“認知濾網，就是人類抵御神秘的最后一道防線。”

所以......認知濾網并不是《阿萊夫》這本書帶來的危害，而是一些掌控神秘的人、為了保護人類社會而鑄就的高墻？

這個答案推翻了何奕明此前一切的設想，但新的疑惑又接踵而至：“可為什么即便有了認知濾網，人類社會里依舊會存在神秘學這種探索神秘的領域呢？”

何奕明有些疑惑，為了保護人類，認知濾網不是應該完全過濾掉所有的神秘嗎？又為什么會縱容不知情的普通人去探索禁忌？

林初扶了扶額頭，嘆了口氣：“隔絕神秘，這哪是那么簡單就能做到的事？神秘的存在，本質是人類對未知的揣測與靈結合的產物。不理解風雷，便詮釋為風雷電母；不理解黑暗，便想象出惡鬼與怪物；不理解生死，便臆測有陰魂與地府；不理解惡意，便具象為地獄與恐怖……

“不論如何過濾認知，靈都客觀地彌漫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因而只要人類的世界里還存在著未知，這些未知就難免會與靈結合、強行禁止，只會招致更為嚴重的污染。對我們來說，神秘就不可能被過濾、更不可能完全消除。

“認知濾網所能做到的，就是把那些神秘留下的痕跡轉化為合理的方式和形式存在，同時防止有人觸及到真正的神秘。”

聽完林初的敘述，何奕明倒是逐漸明白了、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雖然他一直在學習神秘學，但直到自己在四年前接觸到了《阿萊夫》，才算是觸及了真正的神秘。也是在那個時候，人類設置的認知濾網才強化了他對于《阿萊夫》相關信息的過濾。

也因此，他開始對書架上的《阿萊夫》熟視無睹、對已經了解過的相關概念全無印象......

了解了靈的危險后，新的疑問又接踵而至：“可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會主動去打破這個認知濾網呢？”

何奕明并不后悔自己一直以來對真正的神秘的追求。即便打破認知濾網后便會面對靈的污染，但至少自己得到了真相。

可這只是他自己一個人的想法。這世界上顯然還存在著眾多打破了認知濾網、掌控了真正的神秘的人，比如林初，比如那位入侵自己夢境的壯漢，他們又為何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打破認知濾網呢？

“你是不是太小看人類了？”聽到這個問題，林初失笑，“想打破認知濾網、獲得超自然的力量的貪婪者、監管這份力量，防止有人濫用的監管者、維護認知濾網的存在的維護者、還有很多生來就具備神異的先天之人......對人類來說，有的是直面危險的理由。

“更何況，也不是誰都能打破認知濾網的限制的。大部分的人類，都只會在毫無察覺的狀態下平靜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漸漸的，在林初娓娓道來的敘述中，他與何奕明也走到了圓木長道的盡頭，盡頭彌漫著深白的霧氣。林初轉過身，清亮的雙眸直直地盯住了何奕明，沒有再給他躲避視線的機會：

“你本就已經一只腳踏在了真正的神秘邊緣。而我帶領你跨越那道認知濾網，便是相信你心中的善意，相信你在持有力量之后、能夠擔當起力量所賦予的責任。”

“相信我......?”何奕明有些不敢相信，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覺悟有多高。

在獲得那個奇異的夢境后，自己也時常用以謀私，哪里配得上林初這一通人類啊世界啊社會啊的宏大論調。

而林初并不需要何奕明的回答。他的語氣逐漸沉靜，眸光也變得深沉。在何奕明恍惚之間，漫天的白霧逐漸消失，身后的密林也不見了蹤影。當遮天蔽日的迷霧散去，視線變得開闊，呈現在何奕明眼前的，是一幢高聳而宏偉的樓閣。

雖說是宏偉，卻不見華貴的雕龍畫鳳、金飾朱漆。這樓閣是古樸的，灰瓦褐壁平平無奇，似是在陳述著淡然而磅礴的歷史；門扉緊閉，卻又宛若那海納百川的閶闔。

林初邁步上前，伸出手，輕推開了那神秘樓閣的門扉一角：

“何奕明，歡迎來到守護著整個東方大陸的綜合性神秘學管理組織，【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