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都把臉包住了,他是怎么認(rèn)出來的?
難道是俺剛才說的那句話讓他聽出來了?
不,或許他只是隨口搭話……
裹臉布下的嘴巴用力閉著,成衣店伙計心存僥幸,希望自己沒被認(rèn)出。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
他看到了昨天被自己刁難的人出現(xiàn)在視野里,看著他用小棍子串起一塊烤肉。
笑盈盈地看過來,說:“吃口肉而已,何必把自己裹得這么嚴(yán)實(shí)。”
成衣店伙計默不作聲,盯著烤肉看了好幾秒,才轉(zhuǎn)身離開。
“嘿你這人,俺又沒說不讓你吃,有啥好怕的。”
剛走出幾步路,他被這句話給勾住了腳步。
“沐天尊賜予的食物,祂老人家說給人免費(fèi)品嘗,那么只要排隊了,都可以領(lǐng)一塊肉吃。你排了那么久,這塊肉就是你的。”
他回過頭問:“真的?”
“自然是真的。”領(lǐng)隊伸直手,將烤肉向前遞,“喏,再不拿走又要涼咯。”
成衣店伙計的視線在烤肉和對方的眼睛來回切換,猶豫片刻后,折返回來。
看來這沐神教也是一群虛偽的蠢貨,你們要裝好人,俺可就不客氣了。
短短幾步路,他已經(jīng)開始思考怎么薅羊毛了。
可就在他將要拿到肉的時候,對方的手卻縮了回去。
“誒,等一下。你得把臉露出來,俺才能把肉給你。”
“為什么?”
“俺們帶出來的肉不多,每人只能吃一塊。萬一你走遠(yuǎn)了把布頭一摘,假裝沒吃過又來領(lǐng)第二塊,這對其他人豈不是不公平。”
成衣店伙計愣了一下,這剛想出來的點(diǎn)子,還沒付諸行動就胎死腹中了。
這讓他有些惱怒,不由得語氣重了幾分:“俺只是覺得冷才裹著面的,怎么可能做那種事!”
說罷,他扯開臉上的布,揚(yáng)面展示:“給,看仔細(xì)些!”
領(lǐng)隊點(diǎn)頭,將肉遞過去。
伙計迅速伸手,也不拿小棍子了,直接抓向烤肉。
哪知手指剛觸碰到,又被收回去。
只見對方笑盈盈地說:“哎呀,俺差點(diǎn)忘了。你可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認(rèn)為有錢就該送人。”
“俺的馬也饞肉了,可這些肉只能分給人吃。你那么慷慨,想來一定會滿足它。”
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就看到烤肉到了馬嘴邊。
只見兩瓣厚實(shí)的馬唇吧唧一下把肉抿進(jìn)口,嚼巴嚼巴就給吞了。
前后不到半秒的時間,吃得相當(dāng)熟練。
“好了,你可以滾了。”
這句話,卻是沒有任何笑容的。
成衣店伙計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咬牙切齒的指著人:“你你你,你耍俺!!”
“哼,耍的就是你。”
“昨日刁難俺們,今日路過還像條瘋狗那樣沖著俺們亂吠,你居然還有臉來俺們這吃肉。”
前一句,旁人本以為是沐神教的小頭目在耍威風(fēng)。
搞得人心有些慌,害怕這事會落在自己頭上,想走又不舍得烤肉。
后一句一出,原來事出有因,那沒事了。
甚至在成衣店伙計氣得在那爆粗謾罵的時候,他后一位的人極不耐煩地說:“你站一邊去罵,別擋著俺領(lǐng)肉。”
“肉?你還想吃肉?!老子沒得吃你也別想吃!”
說著他就要發(fā)爛渣,朝烤肉的炭爐撲去,勢要推倒這爐烤肉。
領(lǐng)隊從側(cè)面一腳踹翻:“滾。”
伙計捂著腰爬起來,撂下狠話:“你們給老子等著!”
……
縣衙二堂,縣令在審一宗讓他十分頭疼的倫理案。
簡單來說就是苦主的妻子與她親哥有染,還生了個兒子。
這個大舅子呢,前些天被那伙流寇殺了。
女方父母跑苦主家攤牌,讓那“兒子”回來參加葬禮,并認(rèn)祖歸宗。
苦主不肯,而且軟硬不吃,就被人家一紙訴狀告到了縣衙。
有意思的來了,縣令和這苦主認(rèn)識,準(zhǔn)確的說是跟苦主的“兒子”認(rèn)識。
兩人是同一期的進(jìn)士,人家留作京官,他被放到了地方上。
一個委托照拂家人,一個拜托找門路。
這兩年沒少書信往來,屬于互幫互助的關(guān)系。
這事要捅出去,那位的仕途恐怕就沒了。
縣令一個頭兩個大。
這時有人敲門,堂內(nèi)瞬間安靜了下來。
是縣衙捕頭來通報:“大人,堂外有人擊鼓,稱沐神教的人在城門附近公然傳教。”
“趙知縣呢?”
“聽說出去了。”
“嘖,這倒霉催的……”
主簿下獄、縣蔚不歸,一來就搞事的知縣又跑出去了,縣令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而后問:“來的是什么人?”
“一個商鋪里的小伙計。”
“這事你們看著辦吧。”
縣令把人打發(fā)走,關(guān)上二堂大門繼續(xù)頭大去了。
捕頭回到刑房,就看到幾個下屬在談?wù)摼迫獾氖隆?
“你們幾個,干活了。”
幾個捕快卻問他:“頭,你猜俺們剛才問到了什么?”
“有屁就放。”
“沐神教的人在免費(fèi)請人吃肉,一人一塊巴掌大的肉,去了就有得吃……”
幾人復(fù)述了成衣店伙計的說辭,惹得捕頭滿臉狐疑。
把人從牢房里提出來,又問了一遍。
“……他們布施烤肉把人吸引過來,然后趁機(jī)傳教。他們身上還都佩著刀,老長一柄,可鋒利了。”
捕頭得到確認(rèn),示意他帶路。
成衣店伙計小心翼翼地問:“幾位捕頭,為何剛才把小的關(guān)去牢里?”
幾個捕快笑而不語,只有捕頭面色不改,平靜地說:“沐神教勢大,把你安置在那里比較安全,走吧。”
“原來是在為小人考慮,感謝幾位捕頭的關(guān)照。”伙計暗暗松了一口氣。
呼,只要這些捕快不是和沐神教那幫人是一伙的就好。
他來告狀,結(jié)果被關(guān)進(jìn)了牢房里。
哪怕時間不長,也害得他胡思亂想了許多。
眼看快要走出縣衙,伙計又開口問:“在城門口違反律法傳教沐神教教眾至少有20人,就只有幾位過去嗎?”
“你說的對,確實(shí)不能只有我們幾個人去。”
捕頭表示認(rèn)同,找到正在摸魚的鄉(xiāng)勇,把人全帶了出來。
伙計看著幾十號全副武裝的官差,底氣十足,昂首闊步朝南城門的茶館走去。
那里還聚集著不少人,一個壯漢騎在馬上高聲說話,手還在比劃著什么。
一會,人群涌動,很快便分化成了兩撥。
那壯漢又指揮起來,人群很是配合,從中又分出了一撥。
乍看之下,還真有點(diǎn)傳教的意味。
伙計心中竊喜,興奮道:“您看,小人說的沒錯吧!”
捕頭只用鼻音回應(yīng),而后看著擠滿街道的人群,吩咐下屬:“開路。”
接著便有捕快大喝“讓開讓開讓開!”,硬生生從擁擠的人群撕開一道口子,徑直來到車隊旁。
伙計指著騎在馬上的領(lǐng)隊大喊:“抓他!他就是頭目!快抓住他!”
然而他想象中的抓捕沒出現(xiàn),只看到捕頭扶著刀柄在幾輛馬車旁走過,看看炭爐,看看上邊的烤肉。
走到領(lǐng)隊那之后,不是喝問,而是像熟人打招呼那樣:“聽說你們這可以白吃白喝?”
“肉免費(fèi),茶要跟店家買。”
“嘖,喝什么茶,老子喝酒的。”
捕頭指使兩名手下去買酒,把成衣店伙計拽過來:“這小子跑來縣衙告狀,說你們想造反。”
“怎么可能,俺們只不過在招人到初陽城墾荒。”領(lǐng)隊指著裝滿農(nóng)具的板車說,“您看,俺們剛買了不少農(nóng)具咧。”
明明只是平靜的對話,那伙計已經(jīng)嚇得快要哭出來了。
他哪里還不明白,這些捕快和沐神教就是一伙的。
人跪得十分果斷:“俺沒有告你們造反!俺只是說你們公然傳教。俺真的沒有告你們造反!俺知錯了!俺以后再也不……”
捕頭踢他一腳打斷話,拋出一個問題:“你可知什么是誣告反坐?”
跪在地上的伙計一個勁搖頭。
“你用什么罪誣告別人,你就會被治什么罪。”
“謀逆,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伙計的心猛地一顫,然后瘋狂磕頭求饒,腦袋砸得石磚咚咚響。
領(lǐng)隊看不下去,一腳把人踹翻,無趣地說了聲:“滾吧。”
成衣店伙計如蒙大赦,頂著淌血的額頭堆笑,謙卑無比地說:“俺這就滾!俺這就麻溜地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