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個瘦削的村民牽著驢子過來，雙臂夾緊，有氣無力又忐忑詢問：“幾位神使，你們看俺家這頭驢能換多少肉？”

霎時間所有哄笑聲都沒了，只剩風雪呼嘯聲。

不管家里有沒有牲口，都在關注這次評估的價格。

這人小隊長也認得，昨日最想賣驢的村民，沒有之一。

一個眼神示意，便有幾名隊員上前，打著燈籠檢查。

“偏瘦見肋……毛發干枯……精神有些萎靡……”

一人不斷挑著毛病，每次都說得不容置疑，聲音蓋過風雪，讓所有人都聽得到。

“老鄉，你這驢子養得不是很好啊，估計換不到多少肉啊。”

換不到多少肉？

這驢主人聽到后哭喪著臉，想起了今天進城的遭遇。

他家前天就沒糧了，餓了快兩天。

沐神教的人一來就給自家驢子開出了18貫的價錢，他當時就想賣了。

然后是那錢大郎跳出來，爭論了一番，自家毛驢從18貫漲到了32貫，可高興壞了。

可就是聽信了錢大郎說現在的行情至少能賣200貫錢，才沒有賣出。

今天左等右等沒等來沐神教的人，他以為人家不來收了，實在受不住饑餓的折磨，冒雪去了縣城。

“沐神教說你這頭驢子能值32貫錢，那你咋不賣給他們跑來俺這兒賣。”

“俺看你是想錢想瘋了。”

“你這頭驢……”

他清楚看見對方張了個八的嘴型，卻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仔仔細細數落一番，貶得驢子一文不值，最后比個手勢：“最多給你六貫錢！”

還說自個大發善心云云。

聽到那奸商的報價，他的心都涼了。

昨日錢大郎便是用糧價來抬高賣價的，賣驢之前先去打聽了糧價。

粟米700文一斗，可比錢大郎說的450文一斗高多了。

本來還想自家驢子怎么也該能賣40貫了吧，沒想到對方只給6貫錢。

如今的糧價，別說6貫錢了，就是8貫錢，買到的粟米都沒自家驢子重啊！

他回村后跑錢大郎家院門外抱怨，得了一口驢頭肉吃，又被對方說動了貪念，這才沒有在采買隊到來時第一時間牽驢子出來。

吃到一大塊肉之后，他想到了錢大郎的摳門，想到了縣城里奸商的譏諷，這才醒悟過來，趕忙把自家毛驢拉過來賣，好給沐神教的大人們一個好印象。

結果不像昨天，只是草草看一眼就給了18貫的價錢。

現在還要仔細檢查一番，挑出了好些毛病。

他慌啊，奸商就是這樣貶低自家驢子壓價的。

急忙解釋起來：“俺平常都養得很好的，以前冬天還會喂它豆子。今年官府收得多，豆子沒得剩，光吃冬前草才會這樣。只要開春有好的草料，很快就能養回來……”

負責檢查的另一個隊員點頭肯定：“老鄉說得不錯，外邊不比初陽城，牲畜入冬后掉膘是很正常的事。”

對此，驢主人像看到了救星，眼里滿是感激，同時也期待對方能為自己說兩句好話。

然后他就聽到了此生最美好的話語。

“俺檢查了，驢子的牙齒健康，四蹄無恙，帶回初陽城吃頓飽的應該就能下地了。”

說罷擼了一把驢頭：“關鍵還是頭脾氣頗好的青年驢，驅使起來應該不折騰人。就這點該多算些分。”

幾名隊員低聲討論了會，然后拿著板子給小隊長看。

得到首肯后，一人走過來。

驢主人期待而緊張地問：“神使大人，怎、怎么樣？俺家的驢，可以換多少？”

“老鄉，你家這頭驢子，可以換1551斤肉。你看這價錢是否滿意？”

“當、當真能換1551斤肉？！”

驢主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自己算過一筆賬，32貫錢，按450文一斗的價格，都只能買到六七百斤的粟米。

若是按今天的糧價，能買到的更少。

1551斤，還都是肉！

這大大超出了預期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驢主人連連答應：“俺滿意！俺滿意！”

“滿意便好。”

采買隊的隊員掀開其中一輛馬車上的油布，露出被切成規整形狀，并且碼放整齊的肉塊。

不，應該說是肉條才對。

看著方方正正的，抽出來卻是長長一條。

“老鄉，你喜歡瘦一點的還是肥一點的？”

驢主人被招呼了過去，其他村民想湊過去看，卻被攔在不讓接近。

別看采買隊的人少，一個個都壯實得緊，腰間還配著刀。

說不許，就沒人敢沖撞。

村民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看驢主人挑選臘腸肉。

紅白相間，偏肥偏瘦一眼就能看出來。

看到驢主人全挑肥肉居多的肉條，隊員有些失笑，仿佛看到了剛到初陽城的自己。

“一條十斤有余，15條應是超過151斤了。”

說著拿出14根銀白色的金屬條，放他手上：“這叫鋁幣，1兩一根。拿到初陽城，一根能換100斤肉。”

這些金屬條扁長，跟兩指并攏起來差不多。

切割和形狀不算齊整，用來串繩的孔洞很粗獷。

驢主人乍看以為是銀條，拿到手上又比銅錢輕。

感覺像拿著石頭，可金屬碰撞出來叮當響還有觸感，顯然不是同一種東西。

“神使大人，俺能不能全要肉，這什么鋁幣，俺拿著不踏實。”

“放心吧，1兩鋁換百斤肉。只要沐天尊在，你什么時候來初陽城換都不會變。”

驢主人看了看眼前15根沉甸甸的肉條，想到驢子拉去縣城最多只能賣8貫錢，一咬牙下了決心：“好，俺信神使大人！”

小隊長這才樂呵呵解釋：“俺們只是初陽城的普通居民，神使大人只有3位。同為靈石縣的人，叫俺們老鄉即可。”

“鋁幣價值極大，老鄉你直接放家里鐵定會被人惦記。俺們初陽城有專門保管鋁幣的設施，一會你可以與俺們一同回去，把它們存放到那里是最安全的。”

驢主人這次不再猶豫，直接點頭答應。

這車隊有好幾車都是蓋著油布的，雖然裹得嚴實，卻是跟眼前這輛一樣有著方方正正的外觀。

結合自己眼前的方形肉條，很顯然那幾車也都載滿了這樣的肉條。

以往只是好奇，這次他產生了去沐神教看一看的沖動。

倘若跟傳言說的一樣，有吃不完的食物，俺就加入他們！

此時此刻，這位村民真心希望傳言是真的。

餓肚子的滋味，實在是太不好受了！

與此同時，小隊長很是開心。

有了這位作為開端，他相信今天的工作將會順利許多。

一高興，塞了一塊烤肉到那頭驢的嘴里。

毛驢嚼巴嚼巴把肉吃了，興奮地“啊餓啊餓”叫喚。

那驢腦袋一個勁往人家身上蹭，像是在撒嬌討肉吃。

這一幕，村民們得心疼又稀奇：“乖乖，驢子怎滴也吃肉！”

“可真糟踐食物啊！！”

“就是，給俺吃多好啊，怎的喂給了這頭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