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此地，并非去蘭若寺。”

燕赤霞迷惑不解，“蘭若寺在哪里？”

“蘭若縣，城北十里。”陳玄芝答道，“蘭若縣是方圓百里最大的縣城。”

年紀(jì)在三十上下的燕赤霞搖頭道：“蘭若縣原本該是有自己的名字。或因蘭若寺香火鼎盛、僧人眾多，才改名叫做蘭若。我雖是道家中人，卻也知曉蘭若二字，為曠野、荒涼之地的意思。一座縣城取名蘭若，十分不吉利。”

陳玄芝身上妖氣彌漫，燕赤霞再度勸道：“小居士，花妖面貌雖皎潔婉麗，待人體貼入微，實(shí)則殺機(jī)潛伏、禍心暗藏，萬萬不可流連忘返，你已是修行人，應(yīng)當(dāng)明白人鬼殊途的道理。”

他盯著少年雙眼。

“人鬼尚且殊途，何況人與妖？”

陳玄芝假裝不懂：“燕道長真喜歡說笑，我未曾遇見什么花妖。”

“唉，小居士，你瞞得了別人，瞞不過我。你身上，妖氣逸散緩慢，花香繞鼻不斷，應(yīng)是化成人形的花妖。”

“無妨，大不了走一趟清濛山斬了花妖，為民除害！”

陳玄芝瞇眼笑問：“道長當(dāng)真斬的了妖？”

威脅之意，顯而易見。

燕赤霞心道，小居士果然被花妖迷的神魂顛倒，不認(rèn)是非。

“小郎君，快快進(jìn)家門，我已命人準(zhǔn)備酒席，為小郎君接風(fēng)洗塵！”

牛嶺村富戶，歡天喜地大喊。

陳玄芝拉住燕赤霞手腕：“燕道長肯定餓了，你我一塊赴宴。”

這么一小會(huì)兒功夫，陳玄芝斬妖除魔的消息，傳遍牛嶺村。

百姓匯攏，大聲稱贊陳玄芝。

更有嗩吶喧天、鑼鼓震地，人人喜氣洋洋，好似陳玄芝是即將過門的小媳婦。

要的就是這般效果，龐三山被尸魔吞個(gè)尸骨無存，僅是他一面之詞，若拉上牛嶺村百姓一道去蘭若縣斬魔司做個(gè)見證，輿論壓頂之下，假的也會(huì)變成真的。

燕赤霞隨同前往，更是再好不過。

這也是一見燕道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斬殺尸魔一事，訴說一通的原因所在。

進(jìn)了富戶的大院子，宴席已經(jīng)擺下，請陳玄芝坐上首。

“遠(yuǎn)來是客，燕道長坐我旁邊吧。”陳玄芝笑呵呵道。

“小居士，我不懂你作何感想，但……”

“吃飽喝足，你我再談不遲。”

輕飄飄一句話，燕赤霞肚子霎時(shí)餓的咕咕響。

飯菜香氣勝過妖氣百倍，鉆進(jìn)燕赤霞鼻子里，勾引肚中無數(shù)饞蟲翻江倒海、占山為王，嘆道：“我看小居士不是惡人，吃飽喝足再談。”

心中已打定主意，陳玄芝不悔改，以道法洗凈花妖幻術(shù)，道法霸烈，或許會(huì)傷到小居士心神，他會(huì)贈(zèng)予溫養(yǎng)心神的丹藥的。

飯菜一一擺上。

稱贊之言充斥耳畔。

陳玄芝把妖魔頭顱擱在腳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清濛山紅果綠蔬，盡管清新脆爽，不如人間飯菜色香味誘人。

餓壞了的燕赤霞顧不上儀態(tài)，和陳玄芝一般無二，大快朵頤，不亦樂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正當(dāng)燕赤霞琢磨著去哪給陳玄芝洗凈幻術(shù)時(shí)，農(nóng)婦跌跌撞撞闖進(jìn)來，看見陳玄芝，神情先是希冀，又成傷心，繼而嚎啕大哭。

燕赤霞猛地起身。

農(nóng)婦以頭搶地，悲痛道：“小仙人救命，俺家女兒去后山采摘野果，一去不回，老婦放心不下，到后山尋找，只找到這個(gè)……”

說著，舉起一只針腳細(xì)究的布鞋。

燕赤霞疾走幾步，抄起布鞋放在鼻尖輕嗅。

“后山在哪？”

農(nóng)婦指向牛嶺村西邊。

“你女兒叫什么？”

“牛彩兒。”

自從有尸魔作亂牛嶺村，百姓提心吊膽，凡事都往妖魔身上想。

燕赤霞拔腿就出了大門。

陳玄芝把尸魔頭顱交給富戶，“幫我收起來，這是送往斬魔司的實(shí)證。”

富戶戰(zhàn)戰(zhàn)兢兢：“是是是，必不會(huì)讓他們搶走發(fā)泄私怨。”

“家中可有長劍？”

“有一柄。”

“給我。”

接過長劍，陳玄芝追趕燕赤霞。

“別圍著了！都讓一讓！”

“小郎君千萬小心！”

燕赤霞步履極快，陳玄芝望著背影喊道：“燕道長且慢。”

“小居士何必追來？”

“燕道長，擄走婦人女兒的可是妖魔？”

燕赤霞頷首。

“既是妖魔，在下理應(yīng)助道長一臂之力！”

“也罷，你是小采氣境界，幫的上忙。”

燕赤霞有只好鼻子，不用搜妖符，同樣追到了后山事發(fā)地點(diǎn)。

路上，陳玄芝借口小解，悄悄查看封面烙印云雷紋的書冊，第一頁鼠妖，第二頁老道，第三頁紙張空白、晶瑩如玉。

看來這頭妖魔未被書冊選中，陳玄芝尋思道。

牛彩兒失蹤之地，位于后山小林子。

林間生長野果，牛嶺村百姓常來采摘。

燕赤霞自進(jìn)了林子，神色便極其不好看。

“王朝末年，爭戰(zhàn)不休，妖魔肆虐，百姓離亂。本以為武靈州地處偏遠(yuǎn)，戰(zhàn)火波及不到，妖魔盡是些小妖小魔，不敢光明正大為禍一方。”

“可一路走來，亂象已起，武靈州的百姓……要遭難了。”

陳玄芝嘆道：“近兩年，蘭若縣確實(shí)多了不少妖魔。”

燕赤霞袖口滑落一張黃符，并指夾住。

“天地?zé)o極，乾坤借法！”

黃符無火自燃。

在他眼中，林中猝然現(xiàn)出一縷青黑妖氣。

妖氣蜿蜒蛇行。

“與我來。”

穿過林子，躍下丈余高山崖，帶著陳玄芝由荊棘叢生、枝丫猖狂的小道，一路追蹤。

兩人又下了山。

天色已暗。

月兔高升，群星閃耀。

大概追了兩個(gè)多時(shí)辰。

燕赤霞停下喘著氣：“就在前面不遠(yuǎn)。”

“燕道長，好手段！”陳玄芝亦是喘的不行。

“只要你答應(yīng)不再與花妖來往，我教給你。”

“在下真不懂道長是何意思。”

燕赤霞忽然單手抓住他肩膀：“別動(dòng)！”

袖中一張滑落的黃符，已然貼在了陳玄芝額頭。

“天地?zé)o極，乾坤借法，天地自然，穢法分散！急急如律令！”

少年頃刻間心神震蕩，意識(shí)一片澄空，于清濛山和玉奴、寶珠相伴那幾日，似水中月、如霧中花，格外不真實(shí)。

清濛山山神娘娘點(diǎn)化的山蘿卜，倒是依舊色彩分明、活靈活現(xiàn)。

少許時(shí)候。

陳玄芝摘下額頭黃符。

殺尸魔時(shí)，就是把辟邪拔魔符貼于它額頭。

現(xiàn)今，被燕赤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笑問。

“燕道長，究竟是何意思？在下著實(shí)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