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網里頭頓時傳出一股燒焦的味道,以及一道凄厲的尖叫。
陸知牧推開柜子鉆出來撲了上去,在漁網上貼了一張趙玉臺畫的符箓。
然而四周卻在此時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先前那股燒焦的味道也逐漸消散。
陸知牧有些不明所以,他這也是第一次,有些生疏。
按道理來說怨靈若是進入紙人體內,那紙人頭上的符箓應當會有反應來著。
可若是劉老太沒有鉆入紙人,那她去哪里了?
雖是橫死,可不過三日,縱然有天大的怨氣也不可能有那么高的道行,連公雞血都不怕?
就在陸知牧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床底下突然傳來動靜。
陸知牧神色一凜,暗道不好!
公雞血浸泡的漁網固然能封鎖怨靈,可怨靈沒有實體啊!他忘記在床上也沾上公雞血了!
他趕忙掀開垂在地面的被子,只見潘秋鳳滿臉綠光,正陰森森的對自己詭笑著。
陸知牧嚇得背后冷汗直冒,那潘秋鳳輕易掙開了綁住手的繩子,一把朝陸知牧掐來。
“你們都要我死,都來幫這個賤女人,都要我死…”
潘秋鳳嘴里發出蒼老的女聲,一把將陸知牧撲倒在地。
就在這時,趙玉臺剛好趕了回來,他見到如此局勢,趕忙拿出一張符箓,咬破手指將血滴在符箓上,隨后貼在潘秋鳳的額頭。
一道綠光隨著符箓的貼上離體而出,但似乎并不罷休,硬是要往潘秋鳳的身體里鉆。
趙玉臺不知從哪里尋來一截柳條,不停地朝著綠光打去,同時將手中的招魂幡一甩,再將引靈燈一摔,潘秋鳳的兩魂似是感受到召喚一般鉆回了身體里。
“鬼啊!死老太婆給我去死,去死…”潘秋鳳清醒過來后不斷大吼大叫。
而陸知牧此時已經技窮了。
同時他也信了趙玉臺所說的那句貧道法力低微。
這位自稱龍虎山而來的道人簡直比李家請來做法事的無名道觀的道士還不如。
就在這時,那縮在角落顫抖的潘秋鳳突然像是魔愣了一般,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梳妝臺拿起了一把剪子。
只見她雙眼赤紅,臉上盡是猙獰之色。
此時陸知牧和趙玉臺兩人都被劉老太纏住,根本沒注意到她。
只見她從柜子里拿出一件紅嫁衣,隨意套在了身上,隨后舉起手中剪子。
“老不死的,你不要我活,那老娘就跟你同歸于盡!”
潘秋鳳尖叫一聲,手中剪子直接刺向自己的脖子。
“不可!”
“住手!”
陸知牧和趙玉臺發現時已經有些晚了,那潘秋鳳已經一剪子刺進脖子,倒在了血泊中。
陸知牧此時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看潘秋鳳的作為應當是為了變成厲鬼報復劉老太。
不說這個做法太極端,可是你怨氣有了,陰氣呢?
變成厲鬼也是需要一個過程的。
人死后陽氣慢慢全部流失,陽火熄滅,陰氣開始大量聚集,這才變成了鬼。
否則離體的只是魂魄而已,并沒有什么腥風血雨的能力。
這邊的動靜也被劉老太發現,只聽風中隱約傳來一陣蒼老的笑聲,這笑聲很是暢快。
趙玉臺嘆了口氣,開口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劉老太,如今潘秋鳳已死,可否就此罷手?否則莫怪貧道手下無情!”
陸知牧白了他一眼,暗道你都被揍得灰頭土臉了,咋還有臉說出這些話?
趙玉臺瞥見陸知牧的眼神,并沒有心虛之色,只是一臉哀傷道:“貧道怎么也想不到潘氏會如此極端,貧道之本意乃是度化劉老太,怎知竟然害死了一條人命。”
“不夠,當然不夠,我要讓她魂飛魄散,要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風中傳來劉老太尖銳的喊叫聲。
陸知牧眉頭一皺,他實在想不通到底是怎樣的仇恨才會讓一家人如此自相殘殺,甚至不惜自盡變成厲鬼也要報復。
眼見劉老太又繼續發難,而趙玉臺卻是一副手腳盡縛一般的窘境。
正當陸知牧無計可施之時,突然瞥見潘秋鳳的尸體上圍繞著厚厚的一層怨氣,那怨氣比之劉老太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心中一顫,將潘秋鳳的尸身翻了過來,掀開她的衣服,只見她的左手和后背有著不少掐痕和淤青。
從一開始他就注意到了,癡呆的潘秋鳳一直舉著她的右手瞎晃,但左手卻是死死的縮在身側。
本以為是癡呆人癡呆相,如今看來應當是另有隱情。
他決定試試心中的猜想,他來到潘秋鳳身邊,伸手拉住潘秋鳳的手,閉上眼睛仔細的感受著。
沒多久,一道黑氣緩緩從陸知牧手中涌出,如游蚓一般游向潘秋鳳體內。
陸知牧暗道果然,自己不但能夠吸收陰氣,還能釋放。
隨著陸知牧加大釋放力度,那潘秋鳳周身已經被黑氣團團圍繞。
而陸知牧卻并沒有因為陰氣出體而得到解放,反而一幅精氣神盡失的模樣。
突然出現的大量陰氣也引得趙玉臺的注意,他扭過頭急問道:“怎的突然如此多陰氣?陸知牧你可知你之所為會讓潘秋鳳也變成厲鬼的?”
陸知牧淡淡道:“一開始我以為潘秋鳳不孝,竟將一個老人迫害至此,但我現在卻不這么認為。”
趙玉臺一邊用柳條應付著劉老太,一邊蹙著眉疑惑道:“你在胡扯些什么?”
陸知牧道:“一個迫害他人的家伙怎么可能在被嚇了一兩天便有如此恐怖的怨氣?”
陸知牧話音剛落,一道綠光便從潘秋鳳尸身飄起。
潘秋鳳身著紅色嫁衣,滿臉兇相,她直接無視陸知牧和趙玉臺,徑直朝著劉老太撲去。
劉老太也不甘示弱,現出原形,倆厲鬼很快便掐在了一起。
兩鬼陰氣伯仲之間,但怨氣卻是潘秋鳳更甚,很快劉老太便落入下風。
劉老太想逃,卻被潘秋鳳死死抓住,這個不惜自盡的瘋女人也不上手上腳,直接張口就向劉老太咬來。
劉老太掙扎了一番,依舊無果,沒過多久便被潘秋鳳撕碎。
看著劉老太的靈體被撕碎,潘秋鳳靜靜漂浮在空中,愣愣出神,再不復之前的兇相。
趙玉臺神情緊張得擺好架勢,準備大干一場,但潘秋鳳似乎并沒有敵意。
她轉過身,朝著陸知牧飄來,趙玉臺正要動手,卻被陸知牧攔住。
靠近陸知牧后她將額頭抵在了陸知牧額頭,過了一會兒,潘秋鳳渾身的陰氣盡散,全部朝著陸知牧身體里涌去。
而潘秋鳳也消失不見了。
陸知牧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整個人直接癱倒在地。
迷迷糊糊中,陸知牧似乎回到了家。
家里有著娘親,還有…哥哥!
而她也在當了那么久陸知牧后重新當回了自己。
“知歸,你要小心那些陌生人,女孩子沒人保護最是容易讓人欺負了去,像哥哥就不會,因為哥哥是男子漢!”
少年一臉陽光朝著妹妹道。
“知歸,你要記著,爹爹常說做人要包容,吃虧是福,全是屁話!曹阿婆說過,好人不長命,禍害才遺千年,咱們不去當禍害,但也不當那爛好人!”
“當然,你別跟爹說這些話,他不舍得打你,但對我是真揍啊!”
哥哥摸著妹妹的頭笑道。
畫面一轉,又回到那一天。
哥哥和妹妹正玩著捉迷藏,哥哥躲在柜子里被妹妹抓到了,便輪到哥哥抓妹妹。
整個土胚房就那么大,只有柜子和床底能藏人。
于是妹妹便躲到了床底。
哥哥走了進來,一眼便看見了妹妹,卻假意裝作沒看見。
就在這時,父親突然踉踉蹌蹌走了進來。
他二話不說一把掐住哥哥的脖子,將哥哥舉得高高的。
哥哥的眼珠子睜的大大的,整張臉憋的通紅。那雙小手朝著妹妹躲著的方向伸著,雙瞳中滿是絕望與驚恐。
而她只是躲在床底渾身顫抖著,任憑下半身早已濕透。
然而這一次,她卻掙扎著爬了出來,朝著父親撲了過去。
就在她的手即將觸碰到父親的那一刻,整個畫面卻瞬間破碎。
畫面一轉,還是在那個家里,一個男孩七竅流血,雙瞳凸出,好似下一秒眼珠子就會掉下來一樣。
他一點一點朝著自己靠近,一把掐住自己的喉嚨。
“為什么?為什么不救我?還堂而皇之的以我的身份活了這么多年?你該死,你該死,去死吧!”
…
正在屋外搗鼓草藥的趙玉臺聽到屋內傳出一聲大叫,趕忙扔下手中的搗錘,小跑進屋。
趙玉臺見“陸兄”起身,滿臉淚水,雙瞳無神,便開口道:“那啥…餓了吧?飯做好了,呃…吃點兒?”
陸知牧毫無反應。
趙玉臺見狀走到他身邊,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喊了一聲:“陸知牧!喂,醒醒!”
回過神來的陸知牧轉頭,卻見趙玉臺明顯有些拘謹,似乎有些不敢與自己對視。
趙玉臺訕訕一笑道:“我為你做了吃食。”
說著指了指桌上的幾個碗道:“糯米雞血粥,我還加了赤豆、枸杞子、懷山藥、起陽草,絕對好吃又大補!”
此時他也覺得有些餓了,但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
細品之下他突然明了,古怪道:“是不是還少了什么?”
趙玉臺滿臉疑惑:“少了什么?”
陸知牧抽了抽嘴角道:“黑狗血浴啊!”
趙玉臺一拍大腿,“對啊!我咋沒想到呢,你等著我去殺狗!”
陸知牧笑罵一聲滾蛋!
趙玉臺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
就在他掀開被子想要起身時,一道風吹進被窩。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低頭往被子里看去,原來是自己的上半身衣服被褪去了一大半。
再看看那趙玉臺的模樣,頓時一切都明了了。
趙玉臺臉色泛紅道:“那啥…你衣服上都是石灰,你暈倒了我便尋思著給你換一身,讓你舒服些,結果…但我發誓,看到不對勁我就收手了!”
“嗯!知道了。”
陸知牧,不對,應該是妹妹陸知歸一臉平淡道。
趙玉臺松了口氣,疑惑道:“你…咋變…不對!咋是女的啊!”
說著又自言自語嘀咕著:“難怪這么白,還…還怪好看的勒!”
此時的少年原本扎著的頭發散落,肩膀微露,神色朦朧。
“我叫陸知歸!”一直以哥哥陸知牧身份活著的妹妹,第一次開口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哥死了,我卻對他見死不救,還用他的身份活了這么久。”
趙玉臺沉默了一番后輕聲道:“我聽著。”
夕陽西下,映出兩道人影,坐在門框靠著門的陸知歸說累了,便不說話了。
趙玉臺此時真心想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好好的聽個錘子,自己又不會安慰人,壓根就是一個不合格的聽客,如今不是更尷尬嘛?
眼見陸知歸眼角又淌出眼淚,趙玉臺只能轉移話題道:“難怪你能聚攏陰氣,不過即便你是女子,按常理來說身上有那么多陰氣,也不該一點事都沒有啊!”
趙玉臺想了想,道:“你應該是少見的陰靈之體,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