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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阿爾戈 ARGONAUT

【side (1)響】

東京被拋棄了。

五年前,這句話不知聽過了多少遍。電視臺、報紙、網上……世人都這么說,可十七歲的響依然生活在東京。所以,東京并沒有被拋棄。至少響是這么認為的。

搭在護欄上的手臂隱約能窺見骨骼與肌肉的線條。沿著護欄上豎向排列的鐵柱往下看,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十分合腳的靴子,底下是混凝土質地的地板,上面鋪著不知名的方形灰色地磚。

往護欄外看去,習以為常的東京風景在視野中蔓延開來。

崩塌的建筑群——被管理員拋棄的建筑嚴重劣化,銹跡斑斑的墻壁上長滿了爬山虎。

由于海面急速上升,東京一帶被淹沒到了第四層樓的位置。五年前使用的道路全部消失在了水底,如今只能靠專用小型船只在水面移動,或是在空中跳躍前進。

響抬起頭,空中飄浮著的透明泡泡在陽光下尤為耀眼。不同于海面漂浮著的奶油質地的細微泡沫,那是一種肥皂泡般的圓形泡泡。

五年前,世界下起了泡泡雨。

也就是所謂的“降泡現象”。恐怕已經寫進社會教科書里了吧。因為很久沒有去過外部世界,響也不知道如今的教科書里都有哪些內容。

歐洲、大洋洲、非洲、亞洲……當然,身處亞洲的日本也沒能躲過大范圍降泡現象的摧殘。某天,全世界范圍的降泡現象突然停止。

——除了被爆炸事件影響的東京。

五年前的某天,降泡現象的爆炸中心地之一——東京被巨大的圓頂狀“泡泡壁”包裹。幾乎覆蓋了二十三區所有地盤的“泡泡壁”呈半球狀,圓頂形成的瞬間,東京以外地區的降泡現象頓時平息,但泡泡壁內依然不停地下著泡泡。堆積的泡泡潰破后變成水,淹沒了東京的眾多地區,從此東京不再是日本的首都。

降泡現象給東京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泡泡壁內產生了未知的重力場,受其影響,部分車輛和建筑脫離地面,至今仍懸浮在空中。更重要的是,還有無數泡泡一動不動地飄在空中。

雖然都是泡泡,但性質各不相同。水面的細微泡沫不易溶于水,大多堆積在東京的海面上。

相對地,飄浮在空中的泡泡乍看之下像肥皂泡,且大小不一,大的比人還要大,小的只有米粒大小。

這些泡泡雖然看上去一樣,但耐久度各不相同。沒有耐久度的泡泡就像肥皂泡一樣,一碰即破。相反,若是耐久度較好的泡泡,即便施加物理刺激,也不會輕易破裂,若是施以外力,還可以產生較強的彈力,觸感類似于彈性較好的橡膠球。

泡泡的耐久度千差萬別,要想區分開來,只能親自去觸碰、試探。當中有一碰即碎的泡泡,有施加一定力度才會破裂的泡泡,還有可以輕松承受人體重量的泡泡。

飄浮在東京空中的泡泡乍看之下并無差別,但性質截然不同。

響用手撐住護欄,輕盈地跨了過去。鞋底脫離屋頂,身體經歷瞬間的騰空后,降落到了飄浮的泡泡上。泡泡當即反彈,將響的身體推了出去。只要靈活運用這股力量,便能輕松地在空中跳躍前進。

響跳躍著穿過形同廢墟的樓群的裂縫,拿下頭上的耳機。風拂過耳朵的感覺十分舒適,被汗水濡濕的黑發似有似無地掠過耳畔。響用舌尖舔了舔干澀的嘴角。

爆炸發生那天,東京大批居民無辜喪命。

政府當即下達避難指令,幸存者們紛紛逃離都市。后來世界各地爭相派遣調查隊進入空蕩蕩的東京,但誰也沒能解開謎題,最終空手而歸。

偉大的學者桑等人表示,目前還沒有證據表明泡泡壁會對人體產生影響。但考慮到長期逗留可能會危害身體健康,加上里面存在局部性的重力異常以及建筑倒塌的風險,政府已將東京劃為禁止居住區域。

但響并不知曉這些。

如今,東京依然居住著一群被稱作非法滯留人員的年輕人。他們無視政府數次下達的驅逐命令,利用東京的特殊環境,樂此不疲地展開著危險的跑酷大戰游戲。響也是其中一員。

他們并非有多熱愛東京,只是覺得反正都是孤身一人,去哪兒都沒有差別。

“喂,對于接下來電忍和BB的比賽,你賭哪邊贏?”

“問這個有意義嗎?BB迄今為止可是42戰37勝哦!”

旁人的議論聲無意間傳入了正在泡泡上跳躍前進的響的耳中。他扭頭看了看,發現廢棄大樓的屋頂一角坐著兩個男人,正在那兒閑聊著什么。

他們穿著能夠讓人聯想到祭祀服的個性服飾——肥大的短褲,酷似肚兜的貼身上衣。沒錯,這些人是關東狂暴龍蝦的成員。

男人們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邊,依舊在那兒喋喋不休地閑聊著。

“但是,這次比賽是電忍的主場吧?”

“那前輩可以賭電忍贏啊。”

“那不行……畢竟BB的王牌那么厲害。”

“前輩不是說,跑酷大戰的魅力在于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嗎?”

跑酷大戰是內地——對泡泡壁內側的稱呼——年輕人間十分流行的一種游戲。據說是對戰與跑酷的結合體。

自從被劃分為禁止居住區域后,內地便成了法外之地。這里沒有維護治安的警察;由于通信公司早已撤離,網絡信號無法覆蓋這里;公共基礎設施也遭到嚴重損毀,生活環境十分艱苦。

好在NPO(2)會定期發放支援物資,大伙在這里勉強能維持生活。但初期頻繁出現爭奪物資和地盤的情況,為了解決這一問題,跑酷大戰便應運而生。

內地存在多支跑酷大戰隊伍,且各自都有據點。當中有四支隊伍較為有名,分別是:

以秋葉原為據點的“電氣忍者”。

以練馬為據點的“關東狂暴龍蝦”。

以臺場為據點的“送葬者”。

以及以澀谷為據點的“蒼藍火焰”。

方才那兩個男人說的電忍就是指“電氣忍者”,而BB則是“蒼藍火焰”的簡稱。

各支隊伍需要拿出自己手里的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作為獎品,獲勝的隊伍可全部拿走。因為內地基本沒有娛樂項目,比賽每次都空前熱鬧,也有人私下對比賽結果下注。

“那你要押電忍贏嗎?”

被稱作前輩的男子搖搖頭,另一個男人也聳了聳肩。

“我才不要!明知道會輸,押他們不是傻嗎?”

“就是。”

男人嘀咕著,下意識地朝響那邊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剛才的對話全被聽到了,雖然他們一開始也沒打算藏著掖著。

響感到有些難為情,跳上泡泡,身體瞬間騰至空中。男人們頓時目瞪口呆。

“那家伙就是BB的王牌啊。”

“哇,剛才我們的對話被聽到了。”

“距離那么遠,不可能聽得到吧?他的耳朵得有多靈啊。”

“哈哈哈!”

略顯輕佻的笑聲令響倍感不快,他戴上脖子上的耳機。

耳機沒有連接任何設備,里面沒有任何音樂,只能堵住耳朵,隔絕周圍的聲音——但這樣就夠了。

對響來說,這個世界太吵了。

因水位上漲,曾經時尚大樓林立的澀谷街道如今已被海水覆蓋。一艘巨大的輪船漂浮在被淹沒的大樓縫隙間。

當初雪白光滑的船體如今已布滿鐵銹,用來固定船只的繩索上布滿了爬山虎,零星分布的深綠色苔蘚尤為顯眼。

這艘“令洋”正是蒼藍火焰的根據地。

若是作為輪船使用,想必會十分便利。但很遺憾,“令洋”迄今為止從未啟動過。畢竟這船已經有些年頭,里面的重要零件想必早已損毀。現在的“令洋”只是一塊有著輪船外形的廢鐵,能用來居住已經是萬幸了。

響踩著泡泡快速穿梭著,最終在輪船前方的甲板上落下。下一秒,耳邊傳來一陣刺耳的說話聲。

“響!”

略顯刻意的腳步聲令響下意識地皺起眉頭。眼前的男子頭戴薄款針織帽,帽子下露出幾縷茶色長發。他有一雙細長的眼睛,嘴巴向下撇著,一臉不滿地瞪著響。

他叫海,是蒼藍火焰的隊長。

“你去哪兒了?”

響將目光瞥向一側。

“沒去哪兒。”

“明天可是要比賽哦。”

“那又怎樣?”

“你這樣擅自行動我很難辦啊。你可能不懂,這世上有些事情是需要團隊合作的。懂嗎?團!隊!合!作!”

海不滿地一字一句地說道。響用右手用力按住耳機。

“知道啦!”

“不,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團隊合作。大伙都奉你為王牌,簡直把你慣壞了。”

“才沒有。只要在比賽中做貢獻就行了,對吧?”

響推開海的肩膀,打算快步離開甲板。

“明天新先生會過來,千萬別丟人哦。”身后傳來海的聲音,但響嫌麻煩,沒有回應。他并不是對海有什么意見,只是單純地覺得溝通很麻煩而已。“令洋”的團體生活實在不適合響這類人。

走在廢棄輪船的通道上,透過窗戶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色。粗略介紹一下,“令洋”相當于一棟五層樓建筑,一二樓主要是生活區,再往上是船體必備的船長室、觀測室和操舵室。

第三層的前方和第二層的后方分別設有巨大的甲板,為了區分開來,他們分別稱其為“前甲板”和“后甲板”。正常來說,一般前方叫船頭,后方叫船尾,但他們不懂輪船的相關知識。

利用泡泡進行的跑酷大戰大多在后甲板的專門區域進行。此外,也有人把后甲板的一些地方改成放雞籠的區域或菜園。

包括響在內,“令洋”里目前住著六名成員。

五名是跑酷大戰的年輕成員,剩下一名是來自外部世界的成年人。平日基本都是六個人在這里生活,新有時會來查看情況,就是海剛才提到的那個人。

新是個略帶神秘感的男人,年齡約莫四十歲,職業是向導,負責帶泡泡壁外部的人進入內地。說是向導,但主要目的并非觀光,新有更重要的使命。客戶大多是研究重力場的學者,或是某些機構的領導。

留在內地的年輕人十分厭惡這種權力的“臭味”,但大家唯獨十分敬重新,因為他就是跑酷大戰的發起者。

在跑酷大戰出現前,這里根本毫無規則可言,也沒有可以用來裁決勝負的標準,聚眾斗毆是家常便飯。是新確立了規則,并推出了跑酷大戰游戲。他現在也是跑酷大戰的裁判。

對內地的年輕人來說,新就是領袖般的存在。但對響來說,遠不止于此。

五年前,因降泡現象引發的災害,響不幸入院。恰在那時,新出現在了他身邊。

“這位是新先生,是你的身份擔保人(3)哦。”護士說道,儼然一副“你應該心懷感激”的傲慢態度。

如今想來,對于無依無靠的響來說,那簡直是幫了大忙。但當時響對護士的說話語氣十分不滿,總感覺對方在強迫自己感恩。

“突然聽到這些,你一定很困擾吧?”

護士離開房間后,新輕輕地撓著脖子說道。響對他的第一印象是:這人十分可疑。他那頭略顯蓬松的長發被隨意地扎在腦后,透過白色T恤能輕松窺見他壯碩的身軀。他身形魁梧,但性格隨和,不會給人以強烈的威壓感。

響坐在病床上,頭上仍戴著耳機。他扭頭看向新。

“我并沒有向你求救。”

他本想裝作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逞強。真是幼稚!響不甘地輕咬嘴唇。

“我也沒想過要救你。”

新用輕松的口吻說道。語氣十分平和,不含一絲的同情或憐憫。他瞇著眼睛,眼角浮現出幾條淺淺的皺紋。

“但是,我沒辦法見死不救。”

新摸了摸留著些許胡楂的嘴唇,微微揚起嘴角。響頓時感到無趣,含糊地“哦”了一聲,心想: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反正,請多關照咯。”

說著,新伸出了左手,上面殘留著幾處傷痕。無名指上的簡易款銀戒指莫名地撥弄響的心弦。

自那以后,響跟著新一起生活了五年,如今,他已是孤身一人。留在東京的人都很清楚,這究竟意味著什么,只是誰也不愿去深究——

因為這里的大多數人都失去過重要的東西。

“兔,別太逞能了哦。”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響拉回了現實。他往后甲板看了看,蒼藍火焰的成員們正在為明天的比賽做訓練。

“干嗎啊,老說這些,你好煩啊。”

正在噘著嘴抱怨的是蒼藍火焰最年輕的隊員兔。年齡十歲左右,兩側的金發被剃光了,腦后編著兩根三股辮,跳躍的時候辮子跟著一起跳動,活像一只兔子。

“重要的事當然要多說幾遍。野生泡泡非常危險。”

在一旁嚴肅提醒的是磯崎。年齡大約二十歲,留著利落的板寸頭,戴著一副黑色半框眼鏡。他不僅外形冷酷,性格也十分沉著。

“不都是泡泡嗎?”

兔反駁了一句,二話不說跳到了懸浮在空中的泡泡上。磯崎無奈地嘆了口氣。

“重力場一旦紊亂,會把你彈向意想不到的地方。踩泡泡時必須小心,要看清路線才行啊。”

野生泡泡指幾乎沒人踩過,不清楚指向性的泡泡。

東京到處都分布著野生泡泡,但通行路線上會用到的泡泡幾乎都是固定的。飄浮在空中的泡泡雖看似相同,但性質截然不同,踩上后的回彈方式和回彈方向也各不相同。若使用未經過驗證的野生泡泡,很可能會被彈到意想不到的方向,進而引發事故。

兔指著神色嚴肅的磯崎,哈哈大笑起來。

“磯崎真是個膽小鬼!”

“說過多少次了,魯莽和勇敢是兩回事。海里可是有蟻地獄的,一旦掉進去就完蛋了。”

“都說了沒事。啊,響……”

被眼尖的兔發現后,響僵在了原地。他下意識地嘆了口氣,因為他實在不喜歡這種吵鬧的場面。

兔從泡泡跳到甲板上,快步走到響的身邊。磯崎慌忙責備道:

“響累了,別去煩他。”

“我沒煩他啊。話說,響哪里累了?這家伙今天明明什么值日工作都沒做。”

突然被戳到痛處,響皺起了眉頭。

“令洋”的家務事實行輪班制,但不可否認,響時常把做飯、打掃等工作推給擅長的人,比如眼前的磯崎。他做事細致謹慎,時常會用抹布擦拭一些常人難以注意到的地方。

“喂喂,你要去哪兒啊?”

兔猛地睜大眼睛,若無其事地問道。

“不去哪兒,散個步而已。”

“又去‘塔’那邊?”

響沒有說話。兔仰頭看著響,雙眼透著強烈的好奇心。

“響真的很喜歡那座‘塔’呢。”

“……”

“干嗎啊?說話啊。”

“我不太喜歡那里。”

磯崎在一旁插話道。響看了看磯崎,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向大海的對面。遠處覆蓋著無數細微泡沫的海面上,清晰地漂浮著一個紅色物體。

那是曾經矗立于港區的東京地標建筑——“塔”。

“那里作為東京的象征性建筑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磯崎摸了摸中褲下露出的小腿,以略顯諷刺的語氣說道。對他和居住在這里的大部分人來說,“塔”都是特別的存在。

不管是從好的層面,還是從不好的層面來說。

桌子中央放著一個大盤子,上面是用“令洋”今早產的新鮮雞蛋和菜園的蔬菜做成的法式咸派。從中間切開能看到里面混雜的蔬菜碎片,看著像黃瓜和胡蘿卜的結合體,因為這是大家在菜園種菜時擅自雜交種出來的——雖然賣相欠佳,但味道還不錯。

旁邊的盤子里放著用自己網來的小魚做成的炸魚干,長桌的各個座位前等間隔地擺放著分餐用的小盤和裝有米飯的碗。看著碗里的米飯,響不由得心想:今天的晚餐真豐盛。

在如今的東京,食物是貴重物品。

因為這里沒有便利店和超市,更無法網絡購物。在被劃為居住禁區的東京,獲得食物的途徑只有幾種:自給自足、物物交換以及外部支援,還有通過跑酷大戰贏取戰利品。

蒼藍火焰目前勝率較高。日常能吃到珍貴的米飯,全都多虧了跑酷大戰。

“真琴,我要盛滿一點。”

“沒必要盛這么滿吧?吃完可以再盛呀。”

“哼。”

響坐在自己的固定席位上,嘈雜的說話聲清晰地傳入耳中。兔似乎又在死纏爛打,戴眼鏡的女性——真琴無奈地教育了他。

真琴在黃色風衣外隨意地披著一件白色外套,茶色頭發被束成高馬尾,固定在頭頂的一側。她是外部NPO法人派來本地調查的科學家。先前聽她說,她的工作是觀測泡泡壁內的重力場變化,監督留在內地的未成年人(調查泡泡對人體產生的影響),以及其他各種事項,但因為用詞太專業,響沒能聽懂。

真琴平時戴著一副紅框眼鏡,整體給人一種知性的印象,年齡約莫二十歲。響只知道她是一位比自己年長的成年女性,其他的也沒必要了解。

提到來這里調查的科學家,真琴是第幾個了呢?先前已有多個成年調查員因為與“令洋”的年輕人性格不合而選擇離開,唯獨真琴在這里堅持了半年多,大幅刷新了調查員的最長逗留紀錄。她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愛喝酒,不過海說,這才是大人的魅力所在。

“沒事啦,畢竟兔正處在長身體的時候嘛。”

在一旁安撫真琴的是船上性情最溫和的大澤。他體格比新更健碩,個頭比響要高出一個頭,今年二十一歲,兩側的頭發全部剃光,頂部的頭發則編成臟辮束在腦后。他的手比響要大得多,但卻擅長干精細活。“令洋”的縫補工作全由他一人負責。

響、海、兔、磯崎、大澤以及科學家真琴,目前“令洋”住著這六個人。

“不快點吃的話,食物會變涼哦。”

在大澤的催促下,真琴不情愿地點點頭。今日晚餐輪到他們二人負責,真琴可能也希望大家能吃得香一點吧。

“是啊,好啦,兔也坐下吧。”

“那好吧。”

見大家都坐下后,真琴雙手合十。

“那一起說吧,我要開動了。”

“我要開動了!”

大伙跟隨指令,齊聲說了起來。響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他并不是討厭這種儀式,只是覺得沒必要大家一起說。

響面前的杯子上用油性筆寫著他名字的首字母“H.A.”。“令洋”沒有規定必須用指定餐具,但杯子還是會盡量區分開來。

隊長海的杯子上并沒有標注名字,而是寫了個自己喜歡的漢字“戒”。兔的杯子上寫著他的外號“兔子”,另外還幼稚地添上了“疾風沖擊”幾個字。大澤和磯崎的杯子上分別寫著自己的名字“大澤靖”和“磯崎健太”。真琴的杯子上則留有她親手寫的名字“渡貫真琴”。

“哇,真琴,這個真的很好吃!”

海嘗了一口法式咸派,激動地說道。真琴擺了擺手。

“其實是大澤做的啦,我只是負責盛出來而已。”

“你們喜歡就好,盡情吃吧。”

大澤露出欣慰的笑容,繼續往海的盤子里添了塊法式咸派。在一旁注視著的兔低頭“哈哈哈”地笑了起來,海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腳。

“是昨天收獲的那些嗎?”

磯崎邊用筷子對半劃開盤子里的法式咸派,邊向大澤問道。

“沒錯,這次收獲的蔬菜上蟲眼比較少,真是不錯。”

“明天可以做燉菜吧?”

“也可以跟魚一起燉,做一道美味的日式菜肴。要是有味噌湯就好了,可惜味噌太難弄到了。”

“說不定明天比賽的戰利品里就有呢。好想用黃瓜蘸著吃啊。”

“這主意不錯。醬油也快沒了,需要補充一點。”

響將目光從正在交談的二人身上抽離,徑自戴上耳機。餐具間的摩擦聲、椅子的吱呀聲、海面似有似無的波濤聲——即便不特意傾聽,也能感覺到,這個世界充滿了各種聲音。

“戴耳機不覺得礙事嗎?”

一只被白色衣袖包裹的手臂擋住了響的視線——坐在隔壁的真琴將一塊法式咸派放到了響的盤中。

“不礙事啊。”

聽到響的回答,真琴掃興地哼了一聲。

“你平時都聽什么歌?”

“什么也不聽。”

“什么也不聽?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我戴這個不是為了聽歌,只是為了隔絕外界的雜音。”

對響來說,隔音耳機已然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這個世界太過嘈雜,戴上耳機多少能好受一些。

自打懂事起,響便開始因自己過度靈敏的聽覺感到困擾。但經歷五年前的那場災難后,周圍的噪聲似乎減少了一些。

這里沒有汽車,沒有電車,沒有電話前刺耳的交談聲,更沒有泛濫的機械聲。

“對‘愚者’來說,幸福就是不去觸碰自己不該知道的東西。”

“什么?”

突如其來的臺詞令響微微皺起眉頭。真琴用筷子較細的一端切起了咸派。她將紅色筷子插入蛋黃,在裹滿食材的咸派中間粗暴地劃動。

“我父親常說:‘我不愿成為愚者,即便能得到幸福。’我也這么認為。”

“為什么突然說這個?”

“就隨便說說,沒有為什么。非要說的話,就是想給充滿煩惱的年輕人打打氣吧。”

“因為這是你的工作嗎?”

“我可沒這么想哦,不一定什么事都非得跟工作扯上關系吧?”

“話雖如此,可真琴能留在這里,全是因為工作吧?”

坐在對面席位上的兔突然插起話來。

“對比你年長的人要用敬語啊!”海連忙指責他不懂規矩。不過,周圍人對真琴直呼其名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兔吞下口中的米飯,調侃似的說道:

“真琴肯定是因為工資很高才留在這里的吧?不然絕對不會這么干。”

“工資當然是很重要的衡量條件啦,畢竟我是大人了嘛。”

真琴不以為然地說完,往口中塞了一條炸魚干。看著她豪爽的樣子,磯崎不禁露出苦笑,海則笨拙地說了一句“即便如此,真琴也很優秀”。

在響看來,真琴的豪爽不過是一種善意。NPO法人此前派來的科學家全都用可憐的目光看待他們,認為他們應該受到保護,但真琴的眼中沒有流露這種陰郁的感覺。

“真琴小姐,你也可以永遠留在這里啊。”

對于海的熱情邀約,真琴聳了聳肩。

“至少在泡泡休眠期間,我會一直待在這里,畢竟你們是我重要的調查對象呀。”

第二天天氣晴朗,是舉辦跑酷大戰的好日子。空中的透明泡泡在陽光下閃爍著夢幻的光輝。

“穿好救生衣。”

“知道了。”

面對海的提醒,兔不耐煩地鼓起臉頰。跑酷大戰對服裝沒有規定,但每個小隊都會提前穿好救生衣,畢竟比賽途中隨時存在落水的風險。

出發點定在某棟廢棄樓的屋頂。響微微伸了個懶腰。對面大樓的屋頂站著今日的對戰對手——電氣忍者隊的成員。

跑酷大戰的規則很簡單:從規定的起點出發,先抵達終點并奪得旗子的隊伍獲勝。不同于田徑比賽,跑酷大戰沒有平坦的路線,只能踩著高低不同的障礙物和泡泡,用跑酷的方式跳躍、攀登、奔跑前進。跑酷大戰允許不同隊伍互相妨礙,但禁止用暴力斗毆等低劣手段贏取比賽。

每隊派五人參加,參與人員一旦落入海中,則視為出局。蒼藍火焰派出的成員是海、響、磯崎、大澤和兔。因為沒有多余成員,游戲期間無法替補。

“我不太擅長對付秋葉那家伙。”

磯崎伸了伸手臂,對大澤笑著說道。穿上賽服后,磯崎的手腳顯得更為修長,線條流暢的肌肉讓人不禁聯想到田徑選手。

他用手指扶了扶黑框眼鏡,看向終點的方向。

“大澤,你呢?”

“我對自己的速度沒有自信,反正盡可能跟上你們吧。”

“說起來,海那家伙真是干勁滿滿啊。”

“是因為真琴在看著吧?”

大澤用手擋住陽光,看向遠處的終點。此次跑酷大戰的終點設在一棟大樓的屋頂,未參賽的隊伍成員、裁判新以及負責應援的真琴會拿著望遠鏡在遠處觀賽。

響深吸了口氣,胸腔隨之隆起。他用力按住兩側的耳機,周圍的雜音頓時減弱了不少。

相比其他街道,秋葉原的色彩尤其濃重。大樓上垂下色彩各異的廣告條幅,上面寫著“聯名咖啡廳”“偶像舞臺”等文字,以及過去很久的日期。被水淹沒的電線桿、錯綜交雜的電線……隨處都能看到破敗、老舊的物件。唯獨五年前播放的那部動畫片的女主角依舊如初,依然從巨大廣告牌里微笑地看著這邊。

鳥群嘰嘰喳喳地在空中飛翔,旁邊飄散著各種建筑碎片。因泡泡引發異常重力場的區域不僅有建筑碎片,還有自行車、汽車等大型物件飄在空中。這些不可思議的光景如今在東京隨處可見。

“BB集合!”

海一聲令下,正在熱身的隊員全部聚集到了屋頂的一角。響特意與大伙保持距離,在勉強能聽到隊長聲音的位置坐下。

海扯了扯頭上的針織帽,稍稍瞪了一眼不遠處的響。但響這人一向如此,海也只好作罷。他無奈地搖搖頭,扭頭看向其他隊員。

“今天的對手是電忍,一個擅長團隊合作的隊伍。他們很可能會使出自己的‘撒手锏’,我們最好也要有所防備。”

“我……我!我想從正面突破!”

兔舉起手,蹦跳著說道。

“那兔負責C路線比較好。”

說著,磯崎聳了聳肩。

秋葉原區域已經舉辦過多場官方比賽,路線基本已經固定,現在主要有三條路線:

從東邊繞路前往終點,落腳點較多的A路線。

從西側踩著被淹的樓房和鐵架前進的B路線。

以及基本沒有穩定的落腳點,但離終點最近的C路線。

這三條路線最終都會匯集到一個位置,也就是秋葉原最難攻克的重力旋渦區域。正下方的海面上有大量被稱作“蟻地獄”的旋渦。

蟻地獄是降泡現象平息后在多地出現的一種怪異現象,物體一旦被吞噬,就會被拖入海底。如今大家都會自覺地避開蟻地獄周邊的危險區域,所以近來并沒有發生什么重大事故。

“那我和兔負責C路線,磯崎和大澤通過A路線妨礙對手,B路線的佯攻任務就……”海頓了頓,指著不遠處的響說,“由響負責吧。”

響沒有回應,因為他覺得沒必要。

見四位隊友討論得正起勁,響默默地離開了那里。他翻過護欄,踩著懸在空中的木板,來到隔壁大樓。

大樓的配套電梯早已無法使用,如今只能靠外部的樓梯上下各樓層。今天前來觀看比賽的人大多聚集在樓梯上,或是坐在摩托艇內。

響在淡藍色的連帽衫外套了一件救生衣。衣服穿戴好的那一刻,他的內心也跟著緊張起來。他扯了扯極具彈性的褲腳,雖然平時都是穿這身衣服參加比賽,但他還是想確認一下是否會影響動作。

他希望自己能以完好的狀態參加比賽。

“比賽差不多要開始了。”

聚集在下方樓梯上的觀眾興奮地對身邊的伙伴說道。盡管知道這話并不是對自己說的,可響還是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他戴著耳機,跳到作為比賽出發點的樓頂。雙方隊伍的成員早已抵達了那里。

“你也太慢了吧!”海瞪著響說道。他嚅動嘴唇,無聲地說了句“團隊合作”。響不滿地咂了咂舌。

海總愛把團隊合作、約定什么的掛在嘴邊。響當然知道這些很重要,但需要團隊合作的是海他們,而不是響。如果只有合作才能贏,那換個角度想,只要能贏,不合作也行,不是嗎?

對面電氣忍者的成員正神色嚴肅地看著終點。固定在柱子上的揚聲器里隱約傳來新的呼吸聲。

“蒼藍火焰VS電氣忍者……預備,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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