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雨瓢潑,屋子里的兩個人有說有笑。
“真來啊,這么長時間了,你是那里人啊?”負責人抿了一口酒,問道。
“我是咱這附近的,董家莊人?!闭鎭硌手耍M力吐著這幾個字。
“慢點吃,別急,累了一天了,誒,董家莊來這兒干活的青年不少,這咋一個姓董的小伙都沒?”負責人抬頭看向真來,額頭上露出幾條深褐的溝壑。
“聽俺娘跟我講,原本這莊子確實姓董,后來被馬回回(馬匪)給屠村了,哎,后來這董家莊就姓外姓了”。真來邊吃邊解釋著。
負責人微微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氣氛陷入了沉默,真來突然問:“跟了您這么長時間了,您哪兒人呢?”
負責人說:“我就咱這兒人,川洛鎮安村的,所以他們都喊我安工。”
真來接著問道:“您一身本事,哪兒學的,為什么屈身于咱這兒呢?”
安工放下筷子,拿起煙桿,苦笑到:“嘿,我當年可是清王朝的進士,我叔叔是陜甘總督府的官吏,他舉薦我去日公費留學,在日本,我學了些工程方面的本事。至于你說的我為什么屈身在這兒,我啊,起初在日本認識了些光復會的新思想,后來,加入了中國同盟會。當時我正值青年,渴求民主,尋思回國干點實事。清帝遜位后,我便回了國,當時新政府成立,國家是欣欣向榮,我本想大展身手,哎,可誰想袁老賊開始四處捕殺同盟會會員,哎,我便四處躲藏,后來袁老賊死后,這捕殺才消停下來,我這才回到家鄉,現在也算是自己學的那些本事在家鄉用到了,沒白費……”
真來想安慰安工,但不知從哪說起,便轉移話題,說:“您現在是咱家鄉的大功臣,我們可都佩服您了嘞。不過我一直疑惑,為啥要搬遷政府呢?”
沒等真來講完,安工那苦笑的表情突然凝固,真來見狀連忙解釋:“沒啥沒啥,我就問問?!?
安工撣了撣煙灰,說:“孩子啊,能給你說,但你要記住,出了這間屋子,不該問的千萬別問,不該說的也別說,我說的你可要忘掉?!卑补の艘豢跓煟f:“都是因為土匪啊,縣政府本在川洛鎮,第一任縣長上任后,主張剿匪,下令警察隊即刻出發剿匪,這可不得了,那躲在川洛深山的土匪也不是吃素的,那土匪可在警察隊有耳目,得知要剿匪的消息,當天晚上便滅了縣長全門,縣政府站崗的幾個警察,還有縣長,縣長夫人,師爺,全沒了,死狀可慘了,之后又任命了兩任縣長,這兩任縣長都尋思新官上任剿匪立威,立功績,結果都慘遭土匪毒手,現在的縣長,上任后,表現唯唯諾諾,主張匪不擾民,官不剿匪的態度,可他也怕啊,這才想要搬遷政府,搬出川洛鎮?!?
真來又問:“那為什么搬遷到賀善鎮呢?”
安工看著真來,說:“新址本不是賀善,但縣長找神人算了一卦,神人說,賀善地勢平坦,南北東西四面溝壑,易守難攻,只有政府在賀善,縣長才能坐的長久,縣長才能鎮住真寧縣呀,可縣長總不能說是神人算的新址吧,便私下令人把那選新址的旗子半夜插在了賀善鎮,然后召開會議,說這是野狐子把旗子插在賀善鎮的,這是天意,天意難違?!?
真來點點頭,沒再追問,只是愣愣地盯著桌子,手里一小筷一小筷夾著菜,細嚼慢咽著,像是在吸收安工說的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