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停留在大巴車尾端,張知實安定著午休,手機屏幕又亮起來。盧栩走近拍拍張知實:
‘張律,起來了,有人給你打電話’
說完盧栩沒管張知實,更沒看來電人,穿著病號服帶楊闊走出病房。
‘你是上高中對嗎?暑假作業沒寫完吧,你南姐叫我送你回家做作業。還沒吃飯吧,咱倆先去吃飯’
楊闊沉默著跟盧栩走。
滾燙的陽光再一次撒到盧栩身上,盒飯小攤安定著叫賣,攤主在呢。盧栩不可察覺地微笑,帶著楊闊離開醫院。
公交車上人很少,盧栩開著地圖玩手機,二人直到目的地也沒說話
‘我真是個好人,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還要照顧前女友的弟弟’
站在站牌前看著‘清河灣’小區的綠化,盧栩由衷感嘆。馬路寬闊,兩側是五米高并往上生長的樹,樹葉茂密作繁蔭,盛夏晴空無云,天能望得到頭,綿延到高樓,盧栩問:
‘小楊,是4單元4樓嗎,我就送你到樓下,然后回醫院,你的具體情況我還算了解,生活算是能自理……比我強。這個暑假,你好好學,再見’
楊闊什么也沒說,背著個小包站在樓下,開單元門那刻,不知名氣味排山倒海奔入鼻腔,過道正對楊闊,盧栩腦子一抽筋,他說:
‘等等,送你上樓’
到第三層時,盧栩問‘是搬過家嗎?’‘這和之前不一樣的’楊闊依舊保持沉默,他的任務是回家完成教師為他特定布置的作業,比普通人簡單,只是研究課后題,抄一遍書上例題,將巧克力融化為自制朱古力。盧栩問題過多,并未被別人教過。楊闊想生動形象地告訴他房子的由來,于是說‘房子,姐姐租的’
他又拿出木質落葉掛墜,穿著一個鑰匙,門隔絕兩層天地。
盧栩并未無奈的下樓,縱是楊闊關門聲也帶不回他漂泊的思緒。樓梯很窄,樓也不高,過道擺著一些紙板泡沫箱,倒是沒有垃圾袋,腐朽的味道形象的充斥鼻腔,他靠在扶梯上想著很多。于是轉身下樓,離開這陰間的住宅位置,大步朝背離人海的地方走,沒回醫院。
約莫到下午四點,高架橋下車山車海,近年這小縣城的旅行人數逐年增加,有位倒霉游客曾遭遇楊念車頭墜落問好一次,人口普查下次不知道能不能不消楊念名字。
盧栩在高架橋下看著一切,與平常車量不同的電三輪停在盧栩面前,一個中年男人跳下車
‘你好,你有見到一個這么高—’男子拿手筆畫,也就一米‘穿著碎花小裙子的女娃娃從這過去嗎?’男子焦急著手舞足蹈,口罩蒙上的臉真情流露,他只是多喝一杯酒,錯過女兒說過的約定接她回家的時候。于是在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找,一直在這路上找,高架橋下的男子有異于機械車輛,說不定他就是在那等著他來接小孩。
盧栩混跡醫院各病房,對生死磁場也算是能感到一些類似道家說過的經典言論,眼前男子縱然著急,但他一句話也不想回答。是這樣想的
‘沒見過,我來躲涼’病號服鼓起風,撐起羸弱骨架,盧栩沒再理男子,走出橋洞子,沿路往人行道上走。
男子垂下頭,過往種種浮現腦海,有一刻他不再想找自家小孩,高架橋前些天有個女的自殺過,或許冬冬也是不小心從橋上摔下的。冬冬要治病,就快要把家里掏空了,他已經有過老婆小孩在家等的快樂,偷來的時間,也夠。
背影縮成點,漸漸消失。
男子將電三輪停在車庫,太陽在地平線內掙扎,地瓜攤沒收攤,男子咽下口水,他想到尾隨過張知實到這醫院,現在去找張知實,過一會兒去報警找冬冬,先把醫藥費籌到。思緒逐漸清晰,他又拿出手機準備撥打電話,遠處兩位老人牽著的女孩像極冬冬。太陽終于沉沒在地平線下,再不能有任何一朵云能阻止它,男子揉揉眼睛,指縫污垢難以讓眼變瞎,醫院的大門朝他敞開,他要先去找張知實籌冬冬的醫藥費,手術做完后他就去自首,如此美好的想法,讓這張布滿憂慮的臉又皺出立刻就能消失的紋路。
“門診部”紅色大字俯瞰人間,王明對醫院可熟悉了,他熟練地回頭看看在醫院門口踱步的患者,又仰頭看看不算矮的樓,從外看出入口分明,從里出就是模糊的選擇,王明生病次數很少,門診部大樓進入的次數也不多,現在要先給冬冬籌醫藥費,冬冬可能已經回家了,王明覺得他不能亂陣腳……他得趕快找到張知實。
王明想著,向醫院里走去,路好像忽然找不到盡頭,醫院慣有的冷氣突然感覺不再能感覺到,熱氣撲面而來,布滿血絲的眼驟然熄滅神采,他想轉身跑。
“爸爸!”稚嫩的叫喊沒能阻止他,他跑,最終沒能跑出醫院。
病房開始漏雨,黃昏和病人相伴,盧栩在小憩,楊念在昏迷,記憶里的大門敞開,捐贈這無聊的世界幾分彩色。盧栩醒來,他沒有跑,望著眼前人,開口也成奢望。冰窟寸寸熔化,楊念端著飯碗,拌面很香很香,和幼年時的味道相似,楊念抬頭,就好像在地面隔著一層樓看那人,隱約只見輪廓,心臟漏了一拍,楊念在這場夢里沉溺太久,就好像是真的已經確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