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是最簡單的事，老年人做夢卻危害身體，他們的壽命所剩不長，只是空空的夢不如到醫院小廣場里迎接現實，那里離停車場最遠，與他們的兒女的訊息箱離的最遠，如此就不用分心去看沒用的事。
老人意識到病房內人很多，掃視一圈后又對視，笑著說
‘沒有沒有啊，不過有這群小孩子解悶還是不錯的’
南柯又恢復看藥液一滴一滴地滴下的狀態，她低頭擺弄手機，又抬頭
‘我帶了陪護床，就放楊念旁邊吧。你們為什么分手？’
病房里沉悶的氣氛被打破，張知實和兩位老人來齊齊看向南柯，而楊闊已經睡著
‘盧栩，問你呢？’南柯站起后將手機放在椅子上，她的表情終于生動起來，還帶著有些讓盧栩想錘她的調皮
盧栩撫摸著過肩的假發，他表情淡然，語調平靜，有些無所謂地說
‘不知道，她甩的我，我的確不知道我們為什么就那樣算了，高考后我每天在雨里站倆小時，她也不理我’
南柯皺眉望著楊念，印象里楊念每次提起盧栩時，她的字變得像是能跳動起來，歡喜雖只表達過幾次，但足以讓南柯印象深刻
‘你倆異地？’
‘算是，楊念你是知道的，我去沐河那邊上學，但一開學她就把我拉黑了’
盧栩終于坐起，收起剛才的吊兒郎當，他卻是夸張地捂住心口
‘分手就是分手，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除非你想聽我講故事，更何況我是被甩的一方’他又恢復躺著看天花板的狀態
南柯思考一會兒，笑著說‘也對，十年了，報案也有有效期，你倆沒有保質期’
‘噗哈哈哈’張知實抱著纏著繃帶的腿大笑，他的笑聲爽朗，抵擋住門外腳步聲的入侵。
‘別笑，我和你念姐不算分手，只是很多年沒聯系，小伙子怕是沒摸過女孩子的手吧？’盧栩倚靠在掛吊瓶的欄桿上，他掐著手指的關節，平靜的問。
張知實突然不再笑，骨折的劇痛終于與精神團圓
‘但也別擔心，我也沒拉過你念姐的手，我和她保證過’盧栩一頓，突然低下頭，他一下又一下地掰著手指，又將病號服拉起露出手腕，蒼白的皮囊下裹在青紫色交加的血管
‘我說—我不是變態’他又抬頭，‘也不知道楊念信不信，信的話怎么可能這么多年杳無音訊。最后再相遇還不知道她能不能再開口叫我的名字，你念姐人比較冷，但卻重情，家里養了幾個月的小動物去世她也會哭，這是和她有關聯的第一個假期她給我說的，因為想去露營的計劃泡湯，我當時以為她是為沒能和同學們一起出游哭……’
‘呵’南柯帶著一些嘲諷的笑，她打斷盧栩‘這事念念跟我說過，你的情商是被等量代換為空氣嗎？最后把她帶到公園吹冷風，還說會有機會再和同學一起出門。但是呢，楊念覺得你挺有意思的，我覺得你在敷衍她—你最后沒問楊念為什么哭，只是揣測。雖然這在你的認識里的確是最可能讓人哭的事，但只是在于你，警方調查最忌沒有證據和立場的揣測，但好在楊念是親口又給你說這事，你還挺行的。但她在大學開始的那幾個月天天和我發消息，這就證明她不信你，算了，我不喜歡聽八卦，別說了，可以不？’
燈不知在何時被關住，月色如水傾瀉在窗臺上，老人和藹的目光在三位年輕人身上流轉，最后定格在楊念的輸液管上。
他們說‘休息吧，休息吧，再晚小駱護士就要來查房警告了’
南柯不再說，她又走向張知實
‘小伙子，別學他，你未來可期，別困在著愛與不愛里。該相遇時自會相遇，你南姐這樣就不錯，每天給自己整一葷一素一碗飯，身體健康，也沒什么心理疾病，要朝前看的’南柯語重心長地說
‘南姐，你這也太像我高中教導主任啦……我懂得的，我喜歡武則天，她又美又颯，我也想精彩地過完這短暫的一生，如果有，那就靈魂伴侶吧，人這東西，太復雜了’張知實敲著裹著白紗繃帶的腿，他沒有痛覺，因此能肆無忌憚地敲打肉體。
南柯嘆氣‘我看過最明朗的月亮，那天是中元節。我剛上大一，在陌生的城市騎租來的自行車晃悠，晃悠到曲折的高架橋底下，差點沒出來。當時是晚上，路燈少，我停在路口處，旁邊還有兩輛大卡車，又怕又冷’南柯又坐回小椅凳上，盧栩又不睡了，他興奮的問
‘然后呢然后呢，剛上大一應該是八九月吧，怎么會冷’
‘突然出現一位阿姨，她騎著電車在前頭，我跟著她就出來了’南柯聲音沉穩，帶著微笑的看著盧栩‘月亮就是月亮，沒拍下來所以不能給你看，抱歉，但我見過超級大月亮，這足夠啦’南柯的臉有些紅，她久違的露出笑容。
沒有意味深長的‘哦’，盧栩和張知實竟雙雙將頭扭向窗臺，病房在四樓，樓外面沒有其他的遮擋物，摩天大樓在此地寸步難行。老人的鼾聲傳來，楊闊睡的很沉，又是下墜的天花板被病人盯著。南柯輕手輕腳地鋪好陪護床后平躺。南柯數了很多只羊，而后慢慢陷入睡眠。
楊念考入市一中，初中三年不算平淡的過去。弟弟學會走路后就開始跟在楊念身后學步，在楊念不在家時把姐姐的文具當玩具，他把墻壁當畫板，他不是藝術家，畫出來的是令人頭疼的圈圈線線。歲月是催熟劑，楊念的確是把這計量單位當推人前進的惡客，歲月就是能與無常相稱的惡客，在鑼鼓里安身，用黃土埋了羈絆。初一學期末時天降神雷，劈的楊念心神具變。沒有任何的東西比去思考活著的意義更有意義，那是楊念十三歲時的想法，可打雷后會有很大概率下雨，楊念淋雨后想著不能這么不明不白的活，空是思考救不回被雷劈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