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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神吻

昏暗老舊的精神病院,室內卻異常明亮。

一個消瘦病態的青年仿佛做錯了什么,被緊緊束縛在13號病床上。

蒼白的皮膚,陰森的眼球,被綁的扭曲的四肢,死死盯著天花板,干癟的嘴唇不停無聲抽動。

【我能戲弄神明,顛覆科學……】

【我會飛!哈哈哈……】

此刻的張演,像極了一具男青年活干尸。

鎮靜劑的效力戛然而止,張演從麻木中漸漸平復過來。粗重的喘息,無力地掙扎,幡然醒來。

雨夜的雷聲仿佛還在耳邊鳴鼓,但身邊的一切都仿佛在說,這是夢。

床頭的柜子上,放著一本紙質日歷。

2119年4月1日。

白的發青的精神病院房間,吊瓶,拘束帶,安全桌腳。

我從沒離開過蘋鄉,從沒治好精神病,從未去過常春精神病院,更從未獲得過什么言出法隨的超能力。從沒讓老媽驕傲過。

應該,是這樣吧?

不對,那些都是夢啊。為什么我會夢到一種像村鎮大巴那樣能載很多人,又能飛速行駛的超級列車?

頭好痛,蘋鄉沒有那種東西吧。在天上行駛的車……要是真的就好了。

這只是一個科幻的夢。

夢逐漸爍滅,張演回到現實。這里是自己一直在的,熟悉的蘋鄉精神病院。

雖然是2119年,但這個世界的一切,科技,都停留在100多年前,與復古電影里沒有什么區別。

“我們的科學無法再進一步”好像是張演曾經看過的報紙上的醒目標題。

我怎么會夢到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呢?有這機械手臂的人,難以想象的高速列車,還有……

我說一句話,就能改變一切?

張演苦笑,要么是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要么……

來來往往的形色各異穿著病號服的渾身液體的觸手怪物,或平靜或氣憤地經過13號病床,卻引不起他一點注意。

哦,這里沒有什么怪物,那些都只不過與他同是人類罷了。如果怪物有感情會說話,又和人類有什么區別?

張演捂著頭,蜷縮在病床上。四肢都被束縛著,甚至連蜷縮都做不到。

我沒瘋,我沒瘋,我……瘋了嗎?我曾經也認為自己沒瘋,可現在已分不清了。

怪物和人,正義與邪惡,對與錯,光與影,真實與虛偽,一切都變得混沌。太多真實的夢,讓他抗拒睡眠。

不過我都有點不在乎了。在精神病院這么多年,張演的性格,習慣,行為,早已受到不可逆的改變。

習慣了麻木,習慣了袖手旁觀,習慣了橫眉冷眼。只要不危害到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或物,世界毀滅也跟我沒什么關系。

張演無聲地絮叨著,長久沒有得到休息的血絲雙眼緊盯著天花板,那里有他在乎的。

“13號,測試時間。”

穿著白大褂的陌生惡魔,不,醫生,拿著精神診斷表格在床邊例行測試,卻似乎哪里并不一樣。

白大褂下難以掩飾的峰巒,若隱若現的玉腿,弧度完美的漂亮白色獨角,潔白的雙翼,簡直就是個完美到不該存在的天使,不,女人。

“別看天花板了。我問什么你答什么,姓名?”

張演沒有回答,眼神仍舊盯著天花板,就仿佛那里有什么東西一樣。

這位陌生女醫生卻居然沒有嘆氣。

“不要害怕,今天的常規檢查已經完成了,我只是來聊天的。我看過你的病歷,到現在還是說不出話來?”

張演迅速地點頭,不停地張著嘴掙扎卻發不出來任何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卡在喉嚨里。

“好吧,我會暫時把你的手放開,你用那個寫字板來回答問題,可以嗎?”

張演點點頭,抓起床邊寫字板上的筆,不耐煩般嗒嗒地寫下歪曲的兩個字。

“張演。”

“武裝直升機。”

毫無技術含量的謊言一瞬間便

“很好。性別?”

被看穿。女醫生尖利地冷笑,但凡是個正常人都看得出來張演很明顯是男的。她沒有理會這謊言,繼續問道。

“年齡?”

“19。”

“入院幾年了?”

張演慢慢舉起寫字板,那上面的內容卻讓女醫生渾身一震。

“你騙我。你根本不是醫生。你問的問題與佛羅伊德精神分析法完全無關,這里也不可能有衣著如此暴露的豐滿女醫生。你到底是誰?”

雙腿被束縛在病床上動彈不得滿眼血絲的患者,望向那神秘非凡的奇怪女人。對方要是想對張演做點什么可怕的事,簡直易如反掌。

但他不能問,也沒有問的權利。他是被綁在砧板上掙扎的魚,什么也做不到。

入院十年,張演早已習慣了這種無力。

“哈哈哈……我的確不是醫生,但你幻想中的我是什么樣,我就是什么樣。”

張演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床邊1米內一個美麗動人的女醫生渾身綻放幻彩光芒并1秒之內變成了一條狗,一個草叢和一根鉛筆……

我應該還在夢里。

與其說分不清,倒不如說已經懶得去分辨了。

不過片刻床邊那不停變幻的神秘人,固定在戴口罩的中年男子模樣。

男人的聲音很沉,從白大褂下的大衣內摸出一根粗雪茄,卻又收了回去。醫院禁煙。

沒想到,他完美無缺的幻想偽裝居然會被輕易看破。

這個看似瘋癲的瘦弱小子,實際上有著令人發指的觀察力,竟然從只言片語便看破了他的變化術。

不過他反倒很喜歡這點。枯竭的麻木和瘋癲只是這小子的外殼,至于里面是什么還不好說。

“繼續回答。你喜歡且擅長的事情是?”

“反正不是撒謊。”

“呵呵。你的檔案上可不是這樣寫的。讓我看看……小學二年級就學會考試作弊,三年級偷改分數,家長會找了個騎摩托的冒充,班主任都沒發現。你可真行啊,小小年紀五毒俱全,父母老師全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間。”

“要我說,你小子最喜歡且擅長的事,就是戲弄別人,說謊,欺騙。”

不對勁,普通的醫生怎么可能有這么詳細的檔案?

“你到底是誰?”

“還沒到你問的時候。今天的時間?”

“2119,4,1。你不會看日歷嗎?”

男人咳嗽一聲,伸手將床頭旁柜子上擺著的日歷扣下。

“日歷也不一定總是對的。基本測量結束,你目前的精神狀態還算合格,看來我們可以繼續談話。檔案里說你患有妄想癥,你自己說一點吧。”

張演窒息地停頓一下,繼續寫到。

“你想聽真的?”

“今天是愚人節,我也不是醫生,你說什么都行。說一點。”

“我曾經并不啞的,我曾經很會說話,直到9歲那年我做了個夢。夢里有一個X,她吻了我之后我就不能說話了。”

“嗯,很好。你能描述一點X嗎?”

張演急促喘息。他用X來掩飾那個身份,就是不想告訴別人。可又有什么區別呢?荒誕的真相與合理的謊言,人是分不清的。

“溫暖,純凈,強大,永恒。”

陌生男人搖頭。

“你寫了女字旁的她,但我很難相信這些詞是用來形容一個女人。”

女人?這簡直是對她的羞辱!張演不由得煩躁起來,潦草地飛速寫到。

“她不是人!!!”

三個感嘆號,兩道下劃線。都在突出這四個正常人無法理解的字。

她不是人。

陌生男人沒有毛骨悚然,反而頓時來了興趣!

“不是人,那她是什么?”

沉默,筆尖落下聲音。

“神。”

沉默,百葉窗外的光,病床旁枯萎的花瓶,風。

陌生男人奇怪地嚴厲起來。

“你怎么知道她是神?你說話一句真一句假,不過這次你最好不要騙我。”

張演這次寫不出來答案,扔下拴著繩的白色塑膠半圓形安全筆,一只手激動地在嘴唇上比劃,歇斯底里地指著天花板!

“就在這里?”

陌生男人疑惑仰頭地看了一眼,一張巨大的悲傷著微笑的血紅嘴唇,就畫在天花板正中間!

張演瘋狂點頭。十年了,他還是絲毫不能忘記她的吻,那么真實。真實到每天入夜,他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個吻,以至于把它涂在天花板上。

那是完美又無缺的唇,女神之吻。他現在還能想起那一刻殘留的感覺,那股柔軟和愛。

他記得她唇的每一絲弧度,記得她吻之后將手指放在唇上的動作,記得環繞著她無暇之軀的的神光。他嘴上仿佛還有她的余溫,如同寒冬熱流。

她沒有西方神話里潔白的羽翼,她也沒有東方神話中第三只瞳。她的嘴唇鮮紅如血,她的軀體毫無遮攔,難以言喻的神光環繞。

坦誠地沒有一絲遮掩,卻又捉摸不透,近在咫尺卻求之不得。

張演不知道她是誰,但他知道那是世界上最真切的吻,不帶任何虛假。只是張演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時,所有人都認為他在說謊。

“神?不,我們只相信科學。”

片刻的癲狂之后,張演冷靜下來斜笑著躺在病床上,煩躁地扭動身體。

他知道自己不該說這些,如果這個陌生男人把這些話告訴這兒的醫生,自己一定會被認為病癥加重。

張演其實不瘋的。他記得自己唯一虧欠的人,就是他老媽。老爸車禍死的早,老媽一個人把他拉扯大,后來張演被確診送入精神病院,老媽偷偷哭了好幾次。

前一天她還是年輕的母親,心軟下來答應張演下次帶他去水上樂園玩,后一天她就成了精神病院里藍色塑膠座椅上無聲哭泣的枯萎黃花。

人人都說她唯一的兒子瘋了,可她沒有放棄。住院,診療,心理咨詢……每一項的費用都高昂到難以承受。

幾年前家里就早已入不敷出,老媽偷偷借了20多萬貸款拆東墻補西墻,可這又能瞞得住多久?

她撐起了這一個人的家,還周周都來看她的瘋兒子。他欠她的太多,怎么放得下。

上周末她來的時候,頭上貼著創可貼。一定是追債的人又鬧事了,張演卻什么也做不了!

他沖過幾次精神病院大門,卻每次都被打回來綁住,病歷上就又加了一條。

若是真相無人在乎,他說謊又有何罪?

對,我必須說謊。

寫字板上,多了一行違心的話。

“我騙你的,今天愚人節。”

十年前的一個夢早已毀了這個家。十年后的今天,夢是真是假早已不重要了。

真相也為現實所束。

陌生醫生似乎并不買賬,聳肩一笑。

“可是你的身體沒有檢測出任何異常,按道理來說你不應該啞巴。你能解釋嗎?”

張演熟練的寫下謊言。

“可能是傷到了什么神經。”

“或者……真的是因為某個神的一個吻。”

什么!?

張演那張萬年不變的臉突然皺眉,緊握著筆寫下如下加重的內容。

“你相信我?你到底是誰!”

十年,張演從一個學著騎腳踏車的男孩,變成了病態的青年。可是從沒有人相信他,除了此刻面前的……

“啊,對。忘記自我介紹了,失禮。我叫夢龍(Dreamdragon),常春精神病研究院的研究員。”

常春精神病研究院,是國內國際最好的精神疾病醫院,聞名世界享譽全球。

最關鍵的是,張演聽幾個病友說,只要能進常春研究院,不管多怪的病,很快就好。

如果去那的話,張演的病也許也會很快治好。就算自己真的沒病,常春也能還自己清白。

“如果你能再說出一些我們感興趣的,關于神吻的具體細節,我就可以考慮將你帶到常春去。”

“要多少錢?”

這么好的醫院,老媽拿不出來錢吧。

“如果你能再說一點十年前的事,實際上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花費,你的一切衣食住行由我們買單。當然了,你要是有別的要求也可以提,你們家的情況我們可以適當資助一些……”

張演睜大眼睛,他不信。資助?只要說兩句十年前他的一個怪夢,就能換來錢?

對他來說,錢是尊貴的主人。老媽每日操勞,就是為了卡里的四位數字。那魔力般的數字,是他望塵莫及的一切。

他是瘋子,哪怕去打工也根本沒有人要他。張演多想幫老媽做點什么,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簡陋木制病床側面的四指凹痕,不是他瘋了,是他對自己無能的怒火。被關在這里,未來遙不可及。

如果有這一個機會,也許那20多萬的欠款……

“如果我說出來,就能給我媽打30萬?”

“這不是什么難題,但這一切都取決于你。你接下來所說的話,擁有改變一切的力量……你不能說話,抱歉。寫吧。”

張演不再慢吞吞,極速地寫到。

“你到底想聽什么?”

“比如……十年前你的夢,親吻你的神,她是從哪里來的,又去了哪里?”

病房內冰涼著。

“好吧,讓我換個問題。她除了親吻你,還有沒有做別的?比如看向哪里,指向哪里,又或者說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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