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路明非無可反駁的斥責，昂熱沒有絲毫生氣，反而有些感動，又有些頭疼。

路明非確實不愧是天才，一眼就看透了秘黨已經腐朽的事實。

一百多年來，雖然他已經竭盡全力地維持著卡塞爾學院，但秘黨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秘黨。

如果不是還要借助秘黨的力量為自己的朋友復仇，昂熱早就選擇了離開。

“路明非，我必須承認你說得對，卡塞爾現在確實存在很多問題?！卑簾崽谷怀姓J，隨后認真地說道，“但是請相信，我是一個純粹的屠龍者，誰想成為龍我就會殺誰，不死不休。而我領導的卡塞爾，也是這樣一個純粹的屠龍組織?！?

路明非并不意外他的反應，平靜地點點頭：“我相信，你確實很純粹?！?

昂熱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加入卡塞爾吧。你是天才，你還有很多時間。

“我們可以一起將卡塞爾變成我們理想中的那個卡塞爾，找回屠龍者的初心。你看，我已經老了?！?

他張開雙臂，像是邀請：“我老了，將來這個位置是你的。你會成為屠龍者的領袖，團結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人與龍的戰場上大放異彩，最后結束這場永無休止的戰爭。”

如果有旁人在此，肯定震驚于昂熱對于路明非的期待和偏心。

在過去一百年中，卡塞爾學院涌現過無數天才，可沒有任何一個得到過昂熱這樣的評價。

哪怕是現在如日中天的楚子航和凱撒也一樣。

“昂熱校長似乎對我抱有很大的期待？”路明非眼里閃過一絲好奇，卻搖頭拒絕，“但是我沒有興趣。也許卡塞爾很需要我，但是我不需要卡塞爾?！?

“明非，我真的很高興，也很欣慰?！卑簾嵝χ鴵u搖頭，語氣親切得好像評價自己的后輩，而路明非也確實是他的后輩，“你不愧是山彥的后裔，你看待世界的眼光和他簡直一模一樣。

“你可能不太清楚，你的高祖父和我是好朋友……”

“不，我很清楚，我看過基本資料。”路明非打斷道，“路山彥，S級混血種，死于一百年前的‘夏之哀悼’。

“在那次事件中，還有很多人死去，他們都是你的朋友。

“昂熱，不用擺出一副長輩的模樣。

“在我眼里，你只是個被仇恨吞噬的復仇者罷了?！?

短暫的沉默之后，昂熱點點頭：“不錯，我是一個復仇者，我從不否認這一點。”

“你這樣的復仇者我見過很多。”路明非眼中帶著悲傷和懷念，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穿靈魂，“你們存在的意義就是復仇，為此你們不惜付出一切。

“對你而言，卡塞爾也好，我也罷，甚至包括你自己，只要是為了屠龍，都是可以犧牲的。

“可是沒有人應該為你的愿望而犧牲啊，昂熱先生。

“這也是我拒絕卡塞爾的另一個原因，因為他們的領袖是一個瘋子?！?

“但是這個世界需要我這樣的瘋子。”昂熱嘆了口氣，語氣異常平靜，“學院的很多人以為屠龍是有趣而熱血的事情，值得他們奮斗一生。”

“那是因為你們甚至懶得告訴他們真相，即便他們已經加入卡塞爾。”路明非說，“就像你們一定要我簽署協議，才愿意告訴我真相。

“即便你們招募我是為了培養一個強大的屠龍領袖，而這個領袖本應該保護人類。

“而招募我的過程發生的所有事，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滿足你的復仇欲，你才是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你并不在乎真相，也不在乎手段或者目的，所以你并不生氣，甚至感到高興，高興我確實符合你的要求。

“卡塞爾是你的工具，雷蒙德只是犧牲品之一，甚至他到現在都不明白我為什么會這樣做。

“但就像我說的那樣，卡塞爾需要我，但是我不需要卡塞爾。”

“不錯，就是這樣！”昂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路明非，我對你越來越期待了！你就是那個領導所有人的領袖，你會成為像梅涅克·卡塞爾那樣偉大的屠龍者！”

原來路明非想要摧毀的，不僅僅是已經腐朽的卡塞爾和那些妄圖成為新龍族的混血種，連他這個沉浸在復仇中的亡魂也在其中。

這樣正好！

毀滅吧，統統毀滅吧！

無論是龍族還是想要成為龍族的人，都該死！

“看來我們達成了某種程度的一致?！甭访鞣悄托牡氐却簾崞綇拖聛?，才繼續開口，“那么這場交流也該結束了。昂熱先生，請靜候佳音?！?

昂熱的瘋狂在路明非意料之中。

夏之哀悼事件讓昂熱失去了所有朋友，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他已經死在了那一天。

支撐他活到今天的除了體內的龍血，更多的則是無盡的復仇之火。

那是印刻進靈魂的仇恨，足以吞噬一切。

“是該結束了。我本以為這是一場令人頭疼的鬧劇，但是現在看來還不賴?！卑簾嵴f，“泄露一點點消息并不是什么大問題，我會處理好的?！?

“你來處理？”路明非一愣，不解地問道，隨后他明白了昂熱的打算，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昂熱校長還想邀請我去卡塞爾？”

就像昂熱并不在乎目的還是手段，昂熱同樣不在乎他現在違反了血契，更不在乎他想不想去。

對于掌握著力量的人而言，規則是力量的延伸，而不是用來限制自己的枷鎖。

“你認為是邀請也沒問題?！卑簾崧柭柤?，“明非，我完全認可你的愿望，但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在你成長起來之前，我必須保護你，哪怕這樣做會讓你覺得不高興。

“但是相信我，孩子，盡管這樣說有些無恥，但我只是想幫助你。

“因為這不僅是在幫助我自己，也是讓我實現曾經沒能實現的承諾。

“我曾想幫助你的祖父殺死那條龍，但是卻沒能實現。”

路山彥本來準備回國推翻帝制，卻意外死在了異國他鄉。

而他也忙著建立卡塞爾學院，無暇顧及那個友人心心念念的祖國。

面對昂熱充滿長輩關懷的話語，路明非愣了好一會兒，最終忍不住扶額：“所以你現在還覺得我只是小孩子過家家？”

“事實如此，明非?！卑簾嵴f，“你對這個世界所知太少，也太天真。屠龍不只有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啊。

“無論是普通人還是混血種，都會有各種各樣的利益紛爭。

“想要整合所有力量，僅憑你一個人是無法做到的。

“我還有一把老骨頭，可以幫你?！?

“我本以為你會有一點不同，但沒想到還是這樣傲慢?！甭访鞣钦f，“好在我一開始也沒想說服你。那我們手底下見真章吧?！?

很多時候語言是蒼白的，尤其是雙方都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我很高興我們達成了一致?！卑簾狳c點頭，掛斷了通訊。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兩人確實達成了一致。

那就是他們都不打算聽對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