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澤繪里將咒力匯聚于眼睛，果然看見一道漆黑的影子出現在走廊上。

那是一個正常人的身影，除此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出了。

她發現咒力在眼睛用久了，能很明顯地發現晶狀體變的敏感，一點風吹都會流出眼淚。

而自從鬼出現，整個樓層的溫度開始急速下降，僅僅幾秒，山之夢子渾身都開始顫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開始大口喘息起來，心跳的非常艱難。

“別太緊張了，有我在。”黑川扉按著她的肩膀，英俊的臉上是太陽般的開朗微笑，讓她的仿佛打了一記鎮定劑，一下子平靜不少。

“我相信你！”

“影澤，這時什么屬性的鬼？”

“冰、惡意？”

“答對了。”

那鬼看見他們后并沒有顯現，而是猛撲過來，像是被風吹來的黑色塑料袋，帶來的是非常直觀的溫度下降。

影澤繪里的寒毛如貓一般炸起，生物的本能告訴她，絕對不能被碰到！

“散！”黑川扉推開山之夢子，一躍到墻上，用流著血的手掌對著鬼，淡然開口，“咒術·血荊棘?！?

術式發動的頃刻間，地上的血液竟然瞬息來到鬼的腳下。

正在移動的，朝黑川扉靠近的厲鬼的腳下！

好快！

影澤繪里瞪大眼睛，以她的反應神經，竟然沒發現那血液是怎么移動的。

是速度，還是瞬移，又或者說，是直接生成在腳下？

那鬼也發現不對，腳下出現帶讓它靈魂不安的氣息，它移動幾步，那東西就跟著移動幾步。

只見黑川扉話音剛落，那血便瞬間凝結成一片寒霜，接著猛地向上刺出一根鋒利的尖刺，從平面到立體，速度極快！

厲鬼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在灰白世界中看見淡藍色的微光，接著視野中就出現了一根利刺。

這是從自己身體刺出的刺！

這顏色讓它連靈魂差點暴露都顧不上了，只是怔怔地看著，‘好…漂亮……’

它想起了生前的一些事。

天空的藍，海水的藍，還有那陌生所愛的藍色眼眸。

水凝結成冰的滋滋聲在走廊響起。

血紅色的冰活物般生長。

由咒里轉化的物質穿透了鬼，一節生兩節，冰還在不斷分裂，短短五秒，它便將厲鬼包裹，凝結成穿透天花板的巨大美麗的荊棘。

厲鬼的鬼力被撕裂成了無數份，它的靈魂失去了鬼力的保護，很快就消散在天地之間。

無法發出聲音的鬼，在死時也是悄無聲息。

黑影消散，溫度回歸，只有那血紅荊棘在冒著寒氣。

血是紅色的，咒力是淡藍色的，在咒師眼中，這血荊棘簡直是紅藍交映的藝術品。

那所謂厲鬼，甚至無法在負責人面前展現自己的能力。

黑川扉從口袋找出繃帶纏上手掌，道：“這即是我對鬼最大的惡意?！?

影澤繪里回過神，“這就是跟鬼的戰斗……一點感覺都沒有，我是指、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想要什么感覺，拳拳到肉嗎？”

黑川扉搖頭，“如果你想揍一只鬼，就去找武術家請教吧。鬼的能力誰都不知道是什么，這次別看我輕松，實際上時刻準備躲避它的攻擊。”

“知道了?！?

解決了鬼，兩人看向山之夢子。

這個女人的臉色嚴肅，深深鞠了一躬說：“我叫山之夢子，希望能向跟著你們學習這種力量。”

黑川扉依舊搖頭，這種事他見多了，直接無視便好，拉起影澤繪里，“走了，后勤會處理這種東西的?！?

影澤繪里跟在他后面，問：“你能教我那個術式嗎？”

“可以，但需要你有資格?！?

“你為什么是負責人？”

“因為我很強?！?

“你是最強的嗎？”

“……”

兩人慢慢下樓，山之夢子臉色變化一陣，剛準備去追，突然痛苦地跪在地上，咳出一口鮮血。

她看見，自己的手褪去了黃色，變成水泥般的灰白色。

就像那些東西一樣。

樓梯上的二號不用扮雞了，山之夢子的慘狀讓她心中有些愧疚。

在她眼中，厲鬼雖然被秒了，但留下的某種東西依舊還在，將灰白色的女人染成了灰黑色。

難道那鬼的能力，就是這種東西？

那東西還在慢慢擴大，直到蔓延全身。

山之夢子抹了把血，咬著牙站起來，快速跑下樓，叫住站在門口的二人，“請救救我吧！”

黑川扉眉頭微皺，“既然是死后依舊會存在的能力嗎，那就只能請你去死了?！?

“不……”

山之夢子后退一步，當著兩人的面拿出千紙鶴，“千紙鶴，我要找到能救并且愿意救我的人！”

千紙鶴飛了起來，山之夢子連忙跟在后面，兩位咒師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

時間回到影澤繪里離開不久之后，木野千花正躺在床上，看著自己被接上的手指，一遍遍回想著之前的戰斗。

雖然只過了一個月，但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這時手機響起，接聽后，那邊傳來一個男聲：“我是目黑區督查，代號大河，你現在就下來吧?！?

代號。

聞言，木野千花頓時想給自己起一個代號，只是現在顯然不是時候，“我還有一個同伴，能不能一起？”

“我需要看到的是你面對幽靈時的表現，怎么，你們還想抱團取暖？”對方反問。

原來是單人測試，情理之中。

“我這就下來，你稍等一下?！?

掛斷電話，木野千花爬到床邊，費了點力氣把自己放在輪椅上……等等，沒有二號，她剩下的咒力夠用嗎？

沉默片刻，摸出手機撥打回去，“抱歉，大河先生，我今天有些不方便，可以明天再測試嗎?！?

“哈？”那邊的聲音陡然提升了，“難道你遇到了鬼，鬼還會管你方不方便嗎？現在就給我下來，要不然直接給你不合格！”

“勞煩問一下，不合格的后果是？”

“被認定為暫時無法進行術式的學習，一遍遍地進行一樣的測試，直到我認為你可以。”

“哦?！?

木野千花沒辦法，只能移動到門口，打開門后，后退了些，把門打開，然后再移動出去。

在等電梯的時候，電話又打來了。

大河不耐煩道：“喂喂，沒搞錯嗎，竟然讓我等這么久，你是腿斷了嗎！別以為是女人就可以磨磨蹭蹭的，要是讓我看見你臉上的妝直接不合格！看見穿裙子直接不合格！看見高跟鞋也不合格！”

木野千花覺得這位老哥有些暴躁，說：“我在等電梯，你等等?！?

“……”

一樓休息區。

大河用詭異到眼神盯著坐在對面的人，直到把對方看得慌忙離開，這才喃喃自語：“竟然讓我等……我要讓她永遠當一個可憐的，卑微的，惡心的，無用的三級咒師。”

“?！?

電梯打開，大河收起手機，他的眼睛永遠都深陷于眼窩，直勾勾地看著前方。

他大步走過去，慢慢地，腳步開始變緩，微微低頭，跟木野千花對視到了一起。

木野千花說：“請問您就是大河先生嗎？”

“嘔——咳，咳咳咳?。　贝蠛油蝗晃嬷扉_始咳嗽，一個轉身一邊咳一邊瞪大了眼睛，‘竟然真的是斷了腿啊！’

“大河先生？你沒事吧。”木野千花不知道他怎么了。

“我沒事。”大河平靜后，看著她的腿，“怎么斷的？”

“遇到一只厲鬼，然后就斷了?！?

‘是工傷?！?

大河眼睛愈發瞪大了，只是仍然面無表情，神態木然，一板一眼道：“先前說的話很抱歉，你會原諒我吧?！?

“沒事，我們現在就去測試？我已經選好了一個地點。”

這個地點，就是一星線索的所在地，只是她已經不需要按照上面的行動了，直接去找鬼就好。

大河接過她的手機看了看，“確實是一只幽靈，我們特意留著給三級咒師處理，但在處理之前，需要準備一些東西，情報，裝備缺一不可。”

木野千花恍然，她沒想到這一茬。

大河先走幾步，隨后反應過來，從后面推著木野千花往側邊的單獨房間走，“你這個照相機的意思是？”

“想給鬼拍張照片?！?

“給鬼拍照……”大河露出笑容，露出了兩排牙齒，看起來不經常笑。

木野千花覺得這個人很奇怪，但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不過推輪椅的行為卻很讓她有好感。

進入房間，里面已經放好一個長長的手提箱，打開后，裝著的是一個檢測儀器，一柄黑色長劍，一把手槍，還有彈夾三個。

大河拿起長劍說：“制式長劍，采用的是對咒力十分親和的金屬，從劍柄到劍尖的損耗不超過百分之八十，可惜你用不了?！?

他放下劍，把手槍拿起說：“普通手槍，特殊子彈，里面儲蓄著‘愛’的咒力，能對鬼造成有效打擊，一個彈夾十二發，一共四十八發，拿著吧?！?

木野千花接過，看了看，“了解?！?

大河從旁邊沙發上拿出一個腋下槍套，扔了過來，“用來放東西。”

“哦?！?

脫下外套穿好，大河推著她出酒店，車就在外面。

木野千花是被抱上去，大抵已經是習慣殘疾人的待遇了，關上門，大河的手也很老實，沒有一點想法的樣子。

她問：“請問，目黑的負責人是？”

“是黑川大人?！?

“是代號嗎？”

“是名字?！?

木野千花發現自己問什么對方才會回什么，“為什么你是代號？”

“因為我想?！?

大河發動汽車，看著前方，眼睛很久才會眨一次，“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雖然有武器，但沒有腿，很可能會被襲擊無法躲開。”

“是具有攻擊性的幽靈嗎？”

“有攻擊性，顯現著的幽靈，只會攻擊進入房子里的人，在測試中屬于困難難度，這就是給你情報，它的過往無需知曉?！?

木野千花點點頭，算了算使用術式大概需要的咒力，應該沒問題。

霓虹本來就不大，東京劃分的區域更是很小，不過五分鐘，車停在一棟紅頂房子外，兩邊的其他建筑拉著卷簾門，似乎沒人居住。

為了測試三級咒師，趕走了這么多普通人嗎？

黑色的轎車緩緩停下，大河從后備箱拿出輪椅打開，把木野千花抱上去，“我會看著你，但不會出手，死了便是死了。”

“明白?！?

大河貼心地把門打開，把她連著輪椅抬到玄關上面。

木野千花從槍套拿出儀器，上面的指針指著白色區域，代表著安全，靈感也沒反應。

玄關處幾個女性拖鞋都已經落灰，但有幾雙皮鞋非常干凈。

這是一個經典的霓虹房子，三室一廳，裝飾品，家具，地毯，在黑暗中，這些溫馨的東西都蒙上一層暗紗。

木野千花摘道：“大河先生，請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就好。反正只要把幽靈消滅就可以了，過程不需要被看見吧?！?

“是家族術式之類的嗎，好吧，我離開?！?

他轉身站在房外，一動不動。

隨著門的關上，房內徹底失去光亮，伸手不見五指，木野千花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黑暗退散，世界變成了灰白兩色。

她開啟鬼眼，看著儀器，拿出手槍，掃視一圈，沒發現什么，移動輪椅進入客廳。

餐桌上放著一張合影，照片是在公園拍的，男人摟著女人，露出幸福的笑容。

情侶還是夫妻？誰死了？

就在她走神的那一秒，意外發生，那儀器指針突然轉動了一百八十度，直接從白色跳到紅色區域！

這個儀器是專門探測幽靈的，紅色，代表的是上位幽靈！

木野千花來不及看，靈感傳來一陣劇痛，一股尖銳的風激起她的反應神經，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當機立斷地放棄輪椅，靠著手部力量往側邊撲去。

“砰——”

巨大的聲音打破客廳的安靜，輪椅被暴力的一分為二，甚至連地板都被砍出裂痕。

木野千花轉頭看去，一道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處，從顏色看，比之前的妄鬼要黑，接近于厲鬼。

那幽靈一擊不成，惱怒地向她發出嘶吼，發出宛如野獸的尖嘯，連掛在墻上的一張照片都被震掉了下來。

屋外的大河默默用出術式，一道結界便籠罩整個房子。

街道上的攝像頭動了動，將目光移到大河身上，紅色的光靜止不動。

“叮鈴鈴——”手機在結界內響起。

他把手機放在耳邊，“我是大河?！?

“……”

“我不認為這是讓她送死，況且她自己同意了?！?

“……”

“好吧，我會出手?！?

放下手機，他往前站一步，再無動作。

客廳內，木野千花的驚愕一閃而過，這幽靈可以發出聲音，已然超過普通幽靈的范圍。

從外表看，對方生前是女性，身高足足有兩米，直接頂到天花板，腿部細而長，腰背彎曲，滿頭鬼發無風而動，臉龐一片漆黑，右手是黑色的砍刀形狀。

木野千花關閉鬼眼，發現在現實中對方依舊存在，已然是顯形后才進行攻擊，那砍刀是由骨頭跟血肉組成，手臂就是刀柄，充滿了殘暴跟野蠻。

這幽靈跟之前院子里的妄鬼天差地別，簡直就是一個狂戰士！

要不是她有反應快，已經被砍成兩半了。

谷川柚子講課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幽靈顯現的目的在于給人類制造恐懼，人類的情緒來自靈魂，靈魂的情緒波動的變化，會讓人類無處遁形。’

這個鬼的能力，是那把砍刀，還是這個和怪物相差無幾的身軀？

木野千花見那砍刀舉起，像一把真正的刀穿透天花板，劃出一個圓弧，帶著千鈞之力向自己襲來！

風聲呼嘯，皮膚生痛！

來不及了，連槍都來不及舉起，大意了，她必須要反思自己為什么就這么輕易地陷入困境，是不會死的原由，還是粗心大意，過于驕傲？

但奇怪的，在這千鈞一發的情況下，一種奇怪的興奮和愉悅在心中散開，讓她的目光在黑暗中也炯炯有神！

“鐙——”

堅硬物品相撞的聲音傳來，刀刃離她的鼻子只有幾厘米的距離，木野千花咬緊牙關，雙手撐著一根黑線，擋住那刀。

手槍自由落體的掉落在地。

二號留下的咒力是‘欲’，轉化為的黑線極其堅固。

看見木野千花擋住自己的攻擊，幽靈都愣了一下。

一人一鬼僵持一秒，木野千花控制一根線扯住腳踝，將自己從幽靈的胯下扯了出去。

砍刀失去目標，直接劈裂地板，木野千花將咒力充盈術式，又一根堅固如鐵的線從她手中鉆出，穿透幽靈的后背。

幽靈怒吼一聲，轉身借助慣性，一刀劈在木野千花撐起的線上，巨大的沖擊力直接狠狠將她砸進地板里，木屑四濺。

“哇！”木野千花一口鮮血從吐出，要不是有咒力撐著，已經被這力量砸成肉泥了。

但是，還可以繼續打！比起那些精神攻擊的鬼，這種直來直去的反而更容易對付！

她撤去手中線，再出一根線刺入一旁的墻壁將自己拉去，砍刀劈砍而下，她努力往右側身，只覺背心一涼，狂亂的氣流吹的黑發亂舞。

太驚險了，每次都是分毫之差！

木野千花盯住幽靈身后的手槍，全部的咒力一股腦地涌入術式之中。

原本僵硬的線如同活了一般，靈活地纏繞與幽靈身上，猛地收緊，直接將它束縛起來。

幽靈極力掙扎，身影時虛時實，可就算虛化，能夠穿墻的形態依舊被線死死箍住。

隨著線開始收縮，好似要把它硬生生切割成幾段，里面的靈魂也受到暴露的威脅。

幽靈凄厲地嚎叫，整個房子都在顫抖。

突然，一根線承受不住力量，開始斷裂。

木野千花內心沒有波動，用線把槍帶來，對著了幽靈，砰砰砰十二發子彈激射而出，彈頭帶著微紅的光刺入幽靈的身體。

特殊子彈的效果立竿見影，那幽靈變得虛幻起來，掙扎的也更加瘋狂，揚起的臉掙脫籠罩的陰影，出乎意料的是個美人。

只是這美麗的臉出現在這樣的軀體上，更顯得詭異萬分。

換彈，射擊，換彈，射擊，連綿不絕的槍響在客廳回蕩。

當四十八發子彈盡數打出，木野千花的手一陣麻木，最后的幾發沒有碰到幽靈，而是射到了墻上。

原本氣勢洶洶的幽靈消失的無影無蹤，獨留下一片狼藉。

鬼力耗盡，靈魂消散。

到死，這幽靈都沒想著跑路。

只要它跑，木野千花毫無辦法。

“呼——”她松了口氣，整個人癱在地上一動不動，隨著神經的放松，她的七竅開始流血，身體忽冷忽熱，就像大腦壞掉了一樣。

一點咒力都沒了，她用來保護身體的咒力也沒有完全把那一刀擋下，內臟被震傷，已然是受到重創。

“嘶…疼……”

刺入耳膜的轟鳴不知在何時響起，破碎的天花板分裂成無數的東西，人類，物品，甚至是在黑暗中空游的白色魚兒。

她的意識被壓在海底，千萬噸的壓強撕裂了情緒，思想，人格。

“二…二號……”已經模糊的木野千花說出一個詞匯，接著陷入無窮的黑暗。

大河掐著點走入房內，將咒力渡入木野千花的身體，掃過餐廳上的照片，垂下眼睛。

電話再次響起，他不厭其煩地接通，“已經解決了，超乎我的想象……她不會死的，我可以保證，畢竟她也算我的后輩。谷川老師，你的眼睛恢復的怎么樣了？”

一邊跟昔日的老師聊著，抱著木野千花回到車上，他拿出手機，輸入：“木野千花，合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