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惡之都?下城區/九龍城寨?北街

蛛網般密布的街巷深處，是一間簡陋至極，近乎封閉的斗室。

四壁皆為粗糲的青灰磚石，歲月侵蝕，斑駁陸離。

頂部是一扇破舊的天窗，木條支撐，吝嗇地傾瀉下幾縷昏暗的光線，驅散不開室內的潮濕與陰霾。

空氣中飄散的塵屑，汗水的酸味，混雜著腐朽的氣息，壓抑而沉悶。

與此同時，佇立在這簡陋“演武場”中心位置的林勝，正赤裸著上身，腰間系了一條用于扎緊寬松長褲的粗布條，豆大的汗珠掙脫束縛般地不斷滾落。

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狼狽。

而在那他略顯病態的蒼白膚色之下，還隱約能夠窺見一些新舊不一的淤青與疤痕，零星地散布在手臂、胸膛、乃至腰腹等部位，無聲地訴說著這具軀體曾經遭受過的摧殘與磨難。

距離林勝向“郭海東”拜師學藝已經過去了兩周左右的時間。

在這段堪稱地獄般的日子里，林勝除去最基本的吃飯睡覺，便是處在郭海東的嚴苛訓誡下，日復一日，猶如一塊被百般摔打，細細雕琢的頑石。

令他幾乎快要忘卻了不斷流逝的時間，也無心再去思考更多。

畢竟，自己的底子實在是太差。

既然無法通過循規蹈矩的傳統辦法緩慢提高自身所擁有的肉體素質與實力，但又想要在“預選賽”中安然無恙地活下去，排除萬難與一切可能的不穩定因素。

林勝便只能如之前所承諾的那樣——“為了力量，愿意付出任何代價，無論做什么。”

接受來自郭海東的“拳法速成訓練”。

但好在林勝并不是“一個人”，亦或者說，郭海東的的確確從他的身上，看到了堪稱奇跡般的“天賦，努力和汗水”。

而此時的林勝，正竭盡全力地對著面前那根紋絲不動的木人樁，揮舞著他那略顯無力的拳頭。

“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一下一下，厚重而遲緩，卻依然固執地在這逼仄的空間中回蕩著。

郭海東就在站林勝的身旁，宛若一尊沉寂的雕塑，目光銳利而冰冷，眼眸內那看似混濁不清的瞳孔卻能夠緊緊鎖定著林勝揮舞拳頭的軌跡。

他身姿佝僂，手中緊握著一根約莫一丈多長的藤棍，通體黝黑，表面光滑油亮，顯然是常年不離手。

就在逐漸力竭的林勝又是一記略顯軟綿的拳頭砸在木人樁的經絡穴位標記上時。

郭海東忽地動了。

“嗖——”

伴隨著若有若無的破空聲響起，那原本安靜蟄伏在郭海東手中的藤棍驟然像是靈蛇吐信般劃過半空，精準無誤地敲打在了林勝的手肘、腕部、肩胛，乃至腰椎等一系列關節穴位上。

“嘶！”

拿捏的恰到好處的力道沿著棍梢傳導至林勝的筋骨皮肉，令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本就疲憊不堪的動作頓時停滯。

雖說僅僅是那一絲絲的酥麻酸痛，但卻又足以讓林勝感受到身體細微的失衡與偏差。

緊接著，郭海東那沙啞低沉的嗓音也隨之緩緩響起，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嚴苛：

“慢，太慢……還是慢！”

“我需要你揮拳的速度更快！更快！”

“暫且將之前教于你的招式動作全都忘卻！”

郭海東的語氣愈發急促，同時藤棍在他的手中翻涌扭動，如雨點般落下，敲打在林勝每一處錯誤的肌肉發力點與關節穴位處。

“不要猶豫，不要過多思考！試著將它融入到你的感官……本能之中！”

林勝咬緊牙關，脖頸處青筋暴起，額頭處滲出細密的汗珠，只感覺頭暈目眩，視線也被酸澀的汗水所浸染。

他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輝光，面前唯有自己能夠看到的猩紅面板再度浮現：

【當前狀態：精疲力竭/超負荷訓練】

【古拳法?截 Lv.1（肉體淬煉/拳法經驗累積增加↑）】

【肌肉訓練法Lv.3（持續生效中……）】

看著發生變化的猩紅面板，林勝的嘴角艱難地扯起一抹弧度。

畢竟如果沒有如此清晰的實力提升反饋，以及在那機械式重復訓練下，自己的肌肉居然也如同前世般不斷“深化記憶”，加快了“速成訓練”的過程。

他恐怕連這所謂“古武拳法”的門檻都摸不到！

就連郭海東都嘖嘖稱奇，感到些許訝異。

明明林勝看著就像是只會死練瞎學的“蠢笨頑徒”，卻能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進步。

更可怕的是林勝“學習”的速度越來越快，招式動作也從一開始的雜亂無章變得有模有樣。

這怎么能不讓人震驚？

天知道這段時間里林勝是怎么堅持下來的，但好在……努力沒有白費！

他的耳畔邊似是再度回響起郭海東那如同暮鼓晨鐘般的訓誡教誨聲：

“古武不是為了強身健體，更不是花拳繡腿，它是殺人技！”

“古武，就是將人活生生地錘煉成一件兵器，手足乃至其延伸之物皆化為利器！”

就在林勝思緒飄忽萬千，整個人的意識都仿佛從繁重的肉體抽離升騰，以第三人稱凝視著自己的軀殼憑借著近乎本能的肌肉記憶，繼續艱難地朝向木人樁揮拳之際。

“哐——”

一旁的郭海東驟然收起了藤棍，棍尾在青石磚地板上輕輕一敲，粗短的手指緊握其上，立于身側。

隨即，他銳利的目光望向林勝，轉而開口說道：

“【古拳法?截】，其之精髓就在于‘截’字。”

郭海東的聲音放緩了一些，語氣悠悠卻又暗藏深意。

“截，截擊，攔截攻勢，截斷生機，截流，截殺……它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無所不包，亦可——無所不用其極。”

“就像是一團無形的水流，剛柔并濟，包容萬物于其中，又能化作驚濤駭浪吞沒一切。”

“今天就到這里……你已經到極限了，好好休息去吧。”

隨著郭海東的話音落下，“回過神來”的林勝也停下了揮拳的動作。

但在幾乎快要爆炸的酸脹肌肉與疲憊不堪的精神雙重刺激下，他還是禁不住閉上了沉重的眼皮。

癱倒的身軀轟然失去平衡，在林勝的后腦勺即將墜地，差點要與青石磚來個親密接觸之際。

“嘭——”

郭海東動作迅捷地向前踏出一步，薄底布鞋與青石磚面相互接觸，驟然爆發出一道清脆的炸響！

他身似游龍般，忽地甩出的臂膀軟若無骨，但卻又在剎那間化拳為掌，準確無誤地托舉住林勝的后頸，沿著脊骨一路滑動，抵住腰椎，直至令其重新站立起身。

但很快，郭海東又以恰到好處的力道，反手將林勝推向這間斗室的角落里，那由破舊棉布堆砌形成的簡易床鋪。

“撲——”

幾乎快要軟癱成一團爛泥的林勝就這樣墜入棉布床墊中。

幽深昏暗的光線從天窗縫隙灑落，映照在郭海東那張滿是皺紋的蒼老面龐之上，他混濁眼瞳內的情緒莫名不定，背在身后的粗短手指輕輕摩挲著。

下一刻，那道佝僂的身影不知何時消失在了原地，只回蕩著不易覺察的嘆息聲與門板閉合的嘎吱作響。

而躺倒在床鋪上的林勝，卻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