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無數根細針，刺穿著蘇芮早已麻木的皮膚。她蜷縮在廢棄公交站的破頂棚下，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不是因為寒冷，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懼。老陳臨死前那極度扭曲的面容，雜貨鋪里遍地蠕動的符號，鏡中倒影那詭異的延遲和笑容……一幕幕如同燒紅的烙鐵，反復灼燙著她的神經。
“它們”不是幻覺。是真實存在的、濕冷的、充滿惡意的恐怖。
老陳死了，因為知道得太多，或者說，因為和她有了牽連。
而她蘇芮，帶著那個災禍之源——密封袋里的瓶子和符號——成了“它們”明確的下一個目標。
無處可逃。這個念頭像冰冷的蛇，纏繞著她的心臟。敞市的雨幕就是一張無邊無際的網，而“它們”如同潛伏在網中的毒蛛。逃跑只會延緩結局，不會改變結局。
老陳最后那枯槁手指指向的舊柜子……那是黑暗深淵里唯一透出的一絲微光，也可能是通往更深處地獄的入口。但蘇芮知道，她必須回去。在警察趕到（如果有人報警的話），或者在“它們”將那里徹底變成另一個巢穴之前，她必須拿到柜子里的東西！那很可能是林薇留下的，是老陳用命換來的線索！
求生的意志壓倒了滅頂的恐懼。她深吸一口帶著鐵銹味的潮濕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雨水順著發梢滴落，模糊的視線掃過空寂的街道。沒有可疑的身影，只有雨幕和昏黃的、扭曲變形的燈光。
她將密封袋緊緊塞進風衣最內側的口袋，貼著劇烈跳動的心臟。然后，她像一道融入雨夜的影子，沿著來時的路，小心翼翼地、盡可能避開積水地，向著“老陳雜貨鋪”的方向潛行回去。
越靠近雜貨鋪，空氣似乎越加粘稠冰冷。那扇熟悉的玻璃門依舊緊閉，里面一片死寂，只有門縫下透出的微弱光線顯示燈還亮著。蘇芮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她貼在門邊濕冷的墻壁上，側耳傾聽。
死寂。只有雨聲。
她顫抖著手，輕輕推了推門——紋絲不動。門栓從里面栓死了。是老陳臨死前栓上的。
怎么辦？破門而入？動靜太大，而且……里面可能有更恐怖的東西在等著她。
她的目光掃過雜貨鋪側面一條狹窄的、堆滿廢棄紙箱和雜物的縫隙。那里……似乎有一扇很小的、布滿鐵銹的后窗，位置很高。記憶里，老陳好像抱怨過后窗關不嚴，總漏風。
一絲希望升起。蘇芮屏住呼吸，像貓一樣敏捷地鉆進那條縫隙。雨水瞬間將她淋得更透，腳下是滑膩的苔蘚和不知名的垃圾。她費力地搬開幾個濕透發脹的紙箱，露出那扇小小的、蒙著厚厚污垢的后窗。窗框銹蝕嚴重，玻璃裂了幾道紋。
她踮起腳尖，勉強夠到窗框。用力一推！
“嘎吱——”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在雨幕中顯得格外刺耳。窗戶竟真的被她推開了一條縫隙！一股混雜著濃烈血腥味、霉味和那種特有的腥臭黑液氣味的冷風，猛地從縫隙里涌出，撲在蘇芮臉上，讓她一陣反胃。
她強忍著嘔吐的欲望，扒著窗框，奮力向上攀爬。冰冷的雨水和鐵銹蹭臟了她的衣服和手臂。終于，她半個身子探進了那條縫隙。
雜貨鋪里的景象讓她倒抽一口冷氣。
燈光依舊昏黃。老陳的尸體還倒在原地，蜷縮在門邊，身下那片腥臭的黑色水洼似乎擴大了一些。貨架上的商品表面，那些由水珠組成的扭曲符號大部分已經消失了，但留下了一道道濕漉漉的、仿佛符號被擦去后的水痕。空氣里彌漫著死亡和腐朽的氣息。
蘇芮的目光迅速鎖定角落——那個被破紙箱半掩著的舊木頭柜子！它還在！
她不再猶豫，用盡力氣從狹窄的窗口擠了進去，重重地摔在冰冷潮濕的水磨石地面上。疼痛讓她悶哼一聲，但她立刻咬牙爬起，警惕地掃視四周。除了老陳的尸體和令人窒息的死寂，暫時沒有其他異動。
她不敢去看老陳的臉，強迫自己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個柜子上。柜子很舊，油漆剝落，散發著一股陳年的霉味。柜門沒有上鎖，只是虛掩著。蘇芮的心跳如鼓，她顫抖著伸出手，猛地拉開了柜門！
柜子里堆滿了各種雜物：褪色的賬本、生銹的工具、一捆捆舊報紙、幾個空罐頭瓶……落滿了厚厚的灰塵。
線索在哪里？老陳指的是什么？
蘇芮焦急地在雜物中翻找，動作盡量放輕，但灰塵還是被攪動得彌漫開來。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雜物中劃過，帶著絕望的焦灼。
突然，她的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硬的、方方正正的物體，被壓在幾本舊賬本下面。她用力將它抽了出來。
是一個硬殼筆記本。深藍色的塑料封面，邊角已經磨損泛白，上面沒有任何標識。看上去很普通，像是學生用的。
蘇芮的心猛地一跳。她有種強烈的預感！她迅速翻開筆記本。
扉頁上，一行娟秀卻帶著一絲顫抖的筆跡映入眼簾：
**“林薇的觀察記錄。不要相信水里的影子。”**
是林薇的！真的是她的！
蘇芮激動得幾乎要叫出聲，但立刻死死捂住嘴。她快速翻動。筆記本的前半部分字跡清晰工整，記錄著一些日常瑣事、心情隨筆，甚至有幾頁畫著可愛的涂鴉，能看出林薇原本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但翻到中間部分，字跡開始變得潦草、用力，甚至有些凌亂和變形。
記錄的內容也變得觸目驚心：
***“X月X日：又撿到一個。在河邊。和上次那個小瓶子不一樣，這次是個生銹的鐵盒，里面也有一張畫著那種鬼畫符的皮子（？），摸著好惡心。老陳看到我拿著它，臉都白了，叫我快扔掉。可為什么到處都是這東西？它們到底是什么？”**
***“X月X日：聲音！墻里的抓撓聲又來了！就在我床頭后面！我用力敲墻，聲音停了，但感覺……它就在墻后面貼著聽！我好怕！”**
***“X月X日：水！洗臉池的水倒影！它在對我笑！那不是我的臉！它咧嘴笑的樣子好可怕！我打碎了鏡子……可碎片里的倒影還在笑！”**
***“X月X日：我查到了！那個符號！我在市圖書館最角落的地方翻到一本破地方志！上面有模糊的記載！‘水魘’，它們叫水魘！生于極陰之地的腐水，怨念所聚，以濕氣為巢，畏火畏陽……它們用符號標記‘食物’和通道！老城區下面……廢棄的‘澤通’地下排水樞紐！那里是它們的巢穴入口！我要去看看！我要知道真相！不能再讓這些東西害人！”**
***“X月X日：準備好手電筒、打火機（它們怕火？）、鹽（民間傳說有用？）。今晚就去。如果……如果我回不來，希望有人能看到這個。去找老陳，他知道一點，但別連累他。記住，不要相信水里的影子！”**
最后一頁的日期，正是林薇失蹤的前一天！
澤通地下排水樞紐！巢穴入口！水魘！符號是標記！
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起來！林薇真的找到了！她去了那里！然后……
蘇芮緊緊攥著筆記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又仿佛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她知道了“它們”的名字，知道了它們的弱點（火？陽？），更知道了那個通往地獄的入口所在！
就在這時——
“滴答……滴答……”
熟悉而恐怖的滴水聲，再次在死寂的雜貨鋪里響起！
蘇芮渾身汗毛倒豎，猛地抬頭！
聲音……來自老陳尸體所在的方向！不！更確切地說，是來自老陳尸體旁那片不斷擴大的、腥臭的黑色水洼！
水洼的表面，正詭異地向上凸起，形成一個渾濁的水泡。水泡破裂，發出“滴答”聲。緊接著，又一個水泡鼓起、破裂……頻率越來越快！整個水洼仿佛活了過來，開始劇烈地蠕動、翻騰！粘稠的黑液像沸騰的瀝青，不斷鼓起又塌陷，中心處，一個更深的、仿佛無底洞般的漩渦正在形成！
漩渦的中心，黑暗粘稠得如同實質。蘇芮驚恐地看到，在那片翻滾的黑暗深處，似乎有**無數雙細小、渾濁、充滿惡意的眼睛**正緩緩睜開！冰冷、濕膩的視線如同實質的觸手，瞬間鎖定了她！
“呃……”一聲非人的、濕漉漉的低吼，仿佛從深水中傳來，從那沸騰的黑水漩渦中溢出！
跑！
蘇芮的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她將林薇的筆記本死死抱在懷里，像抱著最后的希望，轉身就朝著后窗撲去！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剎那，她的腳踝猛地一涼！
低頭一看——一小股粘稠的黑色液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竟從那翻騰的水洼邊緣急速蔓延而出，精準地纏上了她的腳踝！冰冷滑膩的觸感瞬間傳來，帶著一股強大的、向下拖拽的力量！
“啊——！”蘇芮發出驚恐的尖叫，奮力掙扎！但那黑液的力量大得驚人，并且正在急速向上蔓延，像藤蔓般纏繞她的小腿！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哐當！嘩啦——！”
雜貨鋪的前門玻璃猛地被從外面砸碎！玻璃碎片四濺！
幾道刺眼的手電筒光柱瞬間射入，伴隨著一聲嚴厲的呼喝：“警察！里面的人不許動！”
突如其來的強光和爆響，讓那沸騰的黑水漩渦猛地一滯！那纏繞蘇芮腳踝的粘稠黑液也像是受到了驚嚇，力量驟然一松！
蘇芮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蹬！腳踝上的黑液被她掙脫了大半！她不顧一切地撲向后窗，手腳并用地翻了出去，重重摔在泥濘的縫隙里！
她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一眼雜貨鋪里的情形，也顧不上渾身沾滿的污泥和疼痛，抱著懷中的筆記本，連滾帶爬地沖出縫隙，再次沒入無邊無際的冰冷雨幕中，朝著唯一能想到的、暫時安全的避風港——社區中心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雜貨鋪的方向，隱約傳來警察驚疑不定的呼喊和……某種低沉的、仿佛水流急速退去的詭異聲響。
“澤通排水樞紐……”蘇芮在狂奔中，腦海中只剩下這個地名和林薇筆記本上最后那句血淚般的警告：
**“不要相信水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