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天亮了，唐飛站在門口，迎接著從城里趕來的一行人。

他捧出了閃電，給他們看。

掌心中，小小的金屬圓筒泛著光，看趕來那么誘人，那么小巧，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拿起來。

但卻沒有人拿起來，似乎這東西是個有著特殊毒性的蝎子，只能看不能摸。

看見了這個東西，這些人眼里全是敬佩的神色。

終于找到了閃電，這個案子可以破了。

老老兒迎面給了唐飛一拳，說道：“有你的，啊，你小子——”

紫光寒也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走了過去。

李良跟在最后，好像伸手要拿，但馬上又把手縮了回去。

“這就是閃電？俺看也沒啥呢！”

祁伯陽只掃了一眼，就低著頭過去了。他對這玩藝兒沒有興趣。

小紅柔好像很有興趣，認真地看著，問：“我能不能摸一下？”

唐飛蜷起了手，不給她看了。他說：“小心它會咬你?！?

小紅柔噘起了嘴，一臉不高興。

但是她馬上就高興起來，因為李良在招呼她：“妹子，你不要進去了，就跟我在這里。”

“為什么？”她問。

“不是說里面有死人么，你進去干什么。”

小紅柔立即站住了腳步，感激地向李良點點頭。

唐飛笑了，短短幾天，看起來這兄妹二人的感情很好。

他笑得有點怪，所以小紅柔問他：“你笑什么？”

唐飛又笑了笑：“你臉上有點灰。”

“我臉上有灰嗎？”小紅柔一邊用手在臉上擦著，一邊問，“哪一邊？”

唐飛轉身進了屋子，李良急忙湊上去，說：“讓我看看，讓我看。”

他看了一會兒，說：“沒有啊，我沒看見啊，在哪里？”

小紅柔急道：“你快看呀，到底在哪里，仔細看呀——”

就在這時，屋里傳來老老兒的驚呼聲。

一聲嘶裂了一樣的驚呼，然后老老兒就像僵住了一樣。

紫光寒隨著他的目光看去，也驚呆了。

祁伯陽跟在后面，目光落在上房門口的那具尸體上，隨即也像木雕泥塑一樣地不動了。

他們的目光全都像被凍住了一樣，注視著那具尸體。

唐飛急步趕上前去，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

隨后，老老兒撲在尸體上大哭起來。

死的人是燕北十三俠的十俠百毒不侵廖摩生。

紫光寒立即向后院奔去，隨即又是一聲驚呼。

死在門口的是十一俠玉面桃花容嫣兒，廖摩生的妻子。

隨后，他在后院的陷坑里發現了第三具尸體，燕北十三俠的六俠笑口常開公孫乘。

三具尸體擺在院中，每個上面都發現了一個針眼。

小小的針眼，發著黑青的一個小點。

毒液迅速進入血液，只要一點點，神經中樞便失效，大腦死亡。

只需要一瞬，毒液與血液混合，立即揮發出十倍百倍的毒性。

小紅柔嚇得面色鐵青，身體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讓她看，她卻忍不住?？戳艘谎?，就后悔了。

“閃電，又是閃電！”紫光寒咬著牙。

老老兒一邊抹著淚，一邊咬著牙。

祁伯陽抱著手臂，仰面向天，好像在看天上的云彩。

廖摩生的傷口在前胸，他好像正從屋里向上房走，迎面被射了一下，倒頭栽了下去，腳在臺階上面，頭卻栽在臺階下面。

而容嫣兒好像正站在后院的門口，被近距離射了一下，身子滑下來，坐在墻邊，頭耷拉著。

這兩個人似乎都沒有任何防備，就被殺死了。

只有公孫乘的尸體是從陷坑內抬上來的，那個陷坑實際上是個方方正正的土坑，坑底下放著镢頭、鐵锨、蒲籃，蒲籃上鋪著破布，好像正在挖坑，一邊挖一邊在向上倒著土。

奇怪的是，坑底有一大張白布，蓋在坑底。

“你是說，你跳下來的時候，正好跳在坑的中間。那么，那時候這個坑上應該蓋著這張白布?！逼畈枂?。

“是的。晚上看起來，這里平平整整，應該用布蓋上的?！?

布也不是很白，粘滿了泥土，夜晚看起來，像是光潔的地面一樣。

“那么公孫兄弟那時候應該是躺在坑上面的，你用力一拽，把公孫兄弟的尸體拽進了坑里，借力躍出。我想，應該是這樣的?！?

唐飛點頭。這一切，他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想通了。他圍著這坑已經轉了幾十圈，昨晚發生的事情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這個坑一點也不像是臨時挖出來的，可能已經挖了好多天，他第一次的時候只是向后院草草地看了一眼，并沒有注意地面。

而那時候，天已經黑了，也不可能看到被布蓋住的坑。

唯一不明白的事，為什么死在這里的是燕北十三俠的三個。

他們為什么會在這里？

紫光寒下到坑里，仔細地檢查著，但什么都沒有發現。

這個坑是誰挖的？為什么廖摩生他們會來到這里？

祁伯陽仍然抱著胳臂，看著天上。好久，他說：“殺他們是一個熟人。”

這是顯而易見的，幾個人都是近距離被射殺的，他們沒有任何防備。

閃電的有效射殺距離也就十多步，再遠，就會失去準頭。

但是，對幾個武功超群的人來說，能夠走近十步以內而沒有任何防備的，只有一個可能，不用防備。

那一定是一個他們都很熟悉而且可靠的人。

他們都是被自己人殺死的。

會是誰呢？

唐飛下到坑里，仔細檢查著坑里的一切。

他又來到尸體邊，翻開這幾個人的手，檢查著他們的指甲。

指甲很干凈，說明這個坑不是他們挖的。

他們身上裝著暗器、銀兩、各種細軟，一點也沒有少，說明他們被殺的原因跟這些沒有關系。

“一定是有人通知他們，到這里來找諸葛勤，他們剛到這里，就被一個人逐個射殺了?！?

“射殺他們的人，一定跟十三俠很熟，也可能就是通知他們到這里來的人，他們毫無防備，就死在這里?！?

“他們到這里來的原因，跟肅千一樣，都是來找一樣東西。而這個東西，別人也在找，而且比他們要來得早。這個坑就是在找那個東西而挖的?！?

“肅千不殺諸葛勤，就是因為這個東西。那個手拿閃電的人，也是為了這個東西，等到找到這個東西，他為了獨占，殺死了三個人?！?

唐飛分析完了，看著幾個人。

他發現，大家看他的眼神有點怪。

只有小紅柔還是那么率直：“是什么東西，這么金貴，他們在找什么呢？”

唐飛說：“肯定不是金銀財寶，因為金銀財寶不可能裝在身上，那太重。我想，可能是什么武功秘籍或者什么信符印鑒之類，比較輕的東西?！?

“為什么呢？”小紅柔又問。

“你想，諸葛勤以慣偷慣摸為生，這東西肯定不是他們家祖傳的，是偷來的。偷來后又不敢用，埋在自家的后院，而且埋得這么深。第一，這東西很輕便，可以裝在身上，第二，這東西太危險，無論誰都想據為已有，為了占有這個，不惜殺人滅口?！?

“你是說，三俠已經找到了這個東西？”

“這就是他們被殺的原因?！?

“那個用閃電殺他們的人，從他們手中搶走了這個東西，正好被我撞上，匆忙之間，連閃電都來不及裝上，逃之夭夭。”

小紅柔想了想，覺得很對，她開始把這件事想通了。

她的眼光中浮現了欽佩。

但其他人的眼光卻越來越怪。

“唐飛兄弟，請問，你是怎么知道這個地方的？”紫光寒問。

唐飛被紫光寒眼睛里的某種東西刺了一下，警惕？冷峻？不信任？

“我當然是問了一個知道這個地方的人。”他說。

“這個人是誰？為什么肅三弟帶著諸葛勤好幾天都找不到這個地方，你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紫光寒又問。

這個人當然是郎三娘，但唐飛不能說。

如果他說了，依燕北十三俠的脾氣，她可能就活不過這一關了。

他搖搖頭：“我不能說?！?

紫光寒又說：“據我所知，如果廖兄弟他們知道了諸葛勤的家，一定會先飛鴿傳書，通知我們，十三俠一貫親如兄弟，況且我們就在開封，不會有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如果他們不通知我們，一定另有原因?！?

唐飛瞇起了眼睛：“什么原因？”

“要么這事情過于緊急，來不及通知，要么，有人不讓他們通知?！?

“所以呢？”唐飛問。

“在開封，只有你能調動十三俠?！弊瞎夂畣?，“霍老大給你的令牌，你還在嗎？”

在，但是唐飛沒有拿出來。

他忽然覺得陷入了一個困局。

紫光寒的意思是說，殺死廖摩生三俠的人，也有可能是他。

大家一下子都明白了。

只有小紅柔還不明白，她問：“跟令牌有什么關系？不是在說那個寶物么？”

李良跟他解釋道：“當然跟令牌有關系。你想，只有令牌才能調動三位大俠，讓他們到這里來找寶物，但是寶物找到了以后，這個人就不想讓他們活著了?！?

小紅柔問：“所以這個人就把三俠殺了，把寶物拿走了？”

“對了。”李良擋在她面前，握住了腰上的劍。

唐飛笑了，他說：“我根本不認識這三位十三俠的人物，更不知道怎么用這個令牌。況且，即使我認識他們，也沒有閃電?！?

他忽然覺得自己剛才說的都有漏洞。

他沒法證明自己說的話。

紫光寒說：“唐飛兄弟，恕我直言。假設你一直有閃電在身上，假設你一直也在找這個寶物，當你探聽到諸葛勤的住處時，你用令牌調動三俠讓他們到這里來找寶物，自己悄悄躲在外面。當你知道寶物找到時，就現身出來，報出自己的名字，然后用閃電將他們三人一一殺害。”

他嘆口氣：“這個假設不能不說沒有道理，你覺得呢？”

唐飛好像被冰凍住一樣，他無言以對。

老老兒剛才還在哭，眼睛里含滿了淚水，他突然就射出了兇光，看著唐飛。

“肅千大哥也是這樣死的？要不然，誰會這么不聲不響地殺了他？”

是的，沒法解釋肅千的死因。

肅千死的時候，他也不在成安鎮。

李良抽出了劍，看著紫光寒，只要一聲令下，他馬上會沖上去。

一直沒有吭聲的祁伯陽說話了，他說：“假設只是假設，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真的。我只想知道，那個告訴你諸葛勤住處的人，他是誰，住在哪里，只要求證到他，至少洗去你一半的嫌疑?！?

唐飛搖搖頭：“我不能說。”

李良道：“有沒有這個人？是不是你瞎編的？”

唐飛笑：“我可沒有編故事的本事?！?

李良說：“就憑一點，我就覺得你這故事編得太離譜?！?

“哪一點？”

“你武功再高，那個人在暗處，他只要對著你用閃電一按，你就完了。你說那個人匆忙之間逃走了，連閃電都丟了，這肯定是瞎編的。”

唐飛說：“你說得很對，我一直也想不通這一點?！?

李良說：“所以根本就沒有這回事，也沒有這個人，都是你編出來的?！?

唐飛嘆口氣，沒有再說什么。

他從衣兜里掏出了令牌、金牌，把這些遞到紫光寒的手里。

“如果你們懷疑我，就把這些收回去吧。看來我不適合干這個，我還是過我的酒鬼生活吧。”他說。

紫光寒接過這堆東西，裝進衣兜。

“你不能走，你得跟我們回去見霍老大，直到他說你可以走才能走?！?

唐飛看著他，問：“我成了嫌犯了嗎？”

“是的?！弊瞎夂f，“從現在開始，你是疑犯，哪里也不許去?！?

唐飛苦笑，又嘆了口氣：“好吧，我哪里也不去了?！?

小紅柔還沒有弄明白，她問：“怎么，他是壞人嗎？”

李良點點頭：“很可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