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史大人你到底還是男人嗎
- 弘光月明
- 燕雨禾
- 2266字
- 2025-04-06 20:49:28
四月十八,應天府,留都兵部職方司。
韓贊周深知立君茲事體大,天尚未亮便守在兵部,見昨夜回來的史可法走了進來,便上前匆忙拉著他問道:
“史大人,您終于回來了。
“儲君之位到底立誰,您拿個章程,我也好心里有數(shù)。”
班師回朝的史可法腦中尚是一片混沌,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看著韓贊周出神。
韓公公被他看得心里直發(fā)毛。
史可法此人本就瞻前顧后,好謀而無斷。
他雖然有心報國,下了立儲君的決心。
但是到底立誰呢?
這又是另一個需要重新下決心的問題了。
史可法聽到韓贊周的發(fā)問,如同墜入五里霧中,哪里還能拿出什么章程,呆坐在椅子上良久才緩緩道:
“還是,還是先廷議吧?”
韓贊周不可思地地看向了史可法:
“什么?
“史大人啊,這也要開廷議?
“這是能開廷議的事情嘛!
“咱家不明白了,這南京之事你我二人就能決定,何須召集其他大臣,到時候又要說些羅圈廢話。”
史可法沉聲道:
“如此大事,史某實在不敢獨裁,請韓公公多多理解。”
韓贊周無奈地看了史可法一眼:
“唉,罷了,那就召集九卿廷議吧。”
史可法神色憂慮地點了點頭,嘆氣道:
“以韓公公所見,應立哪位藩王?”
韓贊周端起茶喝了一口,狠狠地白了史可法一眼,沒有言語。
心中已經對史可法破口大罵了起來。
北方的消息天天往你衙門里面?zhèn)鳌?
那福、瑞、惠、桂等王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樣子你還能不知道嘛!
你他媽是南京扛把子。
他們之中誰有能力,誰又當立,你心里難道連個數(shù)都沒有?
這會兒拿不出個主意,不是召集無用的廷議,便是來問我這樣一個留守太監(jiān),你他媽到底還是男人嗎?
看到韓贊周默然不語,史可法也不再多問,而是撒出手下,命其分別去南京各衙召集九卿來兵部職方司正堂廷議。
廷議是明朝獨有的決策方式。
即凡有大事,如立君、定儲、封爵、募兵、漕運等,均由內閣大學士和九卿等三品以上在京大臣及負責監(jiān)督的科道官員會議決定。
該制度源于正統(tǒng)年間。
因為英宗幼年即位,難以親政,便臨時由朝臣決定大事。
后世宗、神宗又不喜上朝,廷議反倒成了定例。
明朝的九卿不同于‘三公九卿制’中的‘九卿’。
九卿指的是六部以及督察院、通政使司、大理寺的最高長官。
督察院是明朝最高監(jiān)察機關,負責監(jiān)察百官;
大理寺則是司法復核機關,負責辯駁刑部的決議;
通政史司掌天下章疏、敷奏、封駁。
一方面收集審核逐層上奏的公文;
另一方面則管理在京各衙署的公文往來。
自洪武朝廢中書,權歸六部之后,通政史司的權力一再下滑,后成了閑職。
按理來說,留都的史可法遇大事發(fā)起廷議并不違制。
可要知道人家順天廷議是大佬商議全國大事的正常流程。
留都畢竟不是首都。
一大半官員都是閑職,六部大多沒有左侍郎,督察院也沒有左都御史。
此刻南京主事的主要是三人。
參贊機務兵部尚書史可法、守備太監(jiān)韓贊周、守備功勛忻城伯趙之龍。
實際上韓贊周為人忠貞,趙之龍則不理諸事,史可法一個人就能敲定大事。
他此時召開廷議,分明是老毛病又犯了——擰巴。
廷議的地點便定在史可法的辦公室——兵部職方司。
史可法眉頭緊鎖,在職方司的正堂內高掛著“九邊遂寧”的金字匾額之下來回踱步。
韓贊周找仆役重新泡了一杯香茶,并不做聲,只是冷眼瞧著史可法。
他自顧自品了一會兒茶后,便看到南京各部諸大佬在史可法的召喚下,魚貫走進了職方司。
老太監(jiān)不情愿地與這些大佬逐個打個照面,互相行了個禮。
詹事府詹事姜曰廣見人來得差不多了,首先開口言道:
“陛下和三王的訃聞諸位想必已經收悉了。
“史大人讓諸位前來,是想商量一下眼下最要緊的事情,也即敲定新君人選。”
盡管姜曰廣把話挑明了,但大臣卻都聞言不語,心中各有思量。
有人用腳踢著腳下的地板;
有人長吁短嘆;
有人私下交談;
就是沒有人應答。
韓贊周見狀冷笑一聲,重重地放下了茶杯:
“咱家以為,姜大人此言正是切中要害。
“事急從權,豈容反復遲疑?”
此言說罷,職方司大廳依舊無人言語,沒人敢接話。
老狐貍們心中各有思量,都不想率先表態(tài),被人輕易拿住話柄。
韓贊周鄙夷地掃視了眾人一眼,接著說道:
“眼下南方各省惶惑震驚,人心浮動。
“最為要緊的是趕緊請一藩王前來應天監(jiān)國,先在此處主持大局、穩(wěn)定人心。
“你們諸位大人不敢說的話,讓老不死的我來說。
“我等應當馬上議定監(jiān)國人選。
“好了趕緊議吧,別在這裝啞巴了。”
吏部尚書張慎言一拱手,朝著眾人說道:
“韓公公,您說的一點兒不錯。
“可如今這問題有點難辦。
“如今福、瑞、惠、桂、潞五藩皆有人在,到底應該立誰呢?”
東林黨魁錢謙益早已游說南京同黨,主立潞王。
張慎言便將潞藩摻入了神宗四子之中,意圖混淆倫序,好達到言賢的目的。
禮部左侍郎顧錫疇看穿了他的陰謀,輕蔑地瞥了他一眼,朗聲應道:
“張大人此言差矣,五藩之中,潞藩最遠,不可立。
“顧某以為,其余四藩之中理應選擇福王監(jiān)國。
“《皇明祖訓》曰‘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須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雖長不得立。’
“今山陵崩摧,太子蒙難。
“上溯宗脈,熹宗、光宗俱無后。
“福藩為神宗三子,為嫡且長,倫序當立。
“且兄終弟及,總好過侄死叔繼,那像什么話?
“此事法理分明,顧某認為無有異議!”
不料顧錫疇此言一出,兵部右侍郎呂大器立即反駁道:
“顧大人此言大謬。
“《皇明祖訓》您背的比我們都熟,這是不假。
“可是那福王無德,這為天下所知啊。
“《春秋》云‘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監(jiān)國,古之制也。’
“這監(jiān)國的位置,那是能隨便與人的嗎?
“方今山河動搖,九州震怖,盜匪猖獗,韃虜驕恣。
“若使福王監(jiān)國,他能安撫南北人心嗎?
“他能處理三司六部的繁雜公務嗎?
“他能有勇氣對抗闖賊韃虜嗎?
“我只擔心福王監(jiān)國,國本動搖,怕是連大明半壁江山都難以保全!
“顧大人,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我等不能認死理兒,統(tǒng)序固然重要,可是更要為社稷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