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代經典故事庫:雍正劍俠圖(上)
- (民國)常杰森
- 12607字
- 2023-08-01 17:57:09
第2回 童海川下山初試藝 探雙親風雪入京師
話說童林心猿意馬,恨不能肋生雙翅,飛到家中探望雙親,只顧貪趕路程,不知將抄包內的銀兩失去。原來自己這身衣服兜破了,碎銀子都從這掉下去,包銀子的綿紙尚在,海川一賭氣把紙也扔啦。他站在山口,一陣發怔:大丈夫不可一日無錢,這便如何是好?海川順丘陵地帶一邊兒走,一邊愁,離家萬里,沒有分文,這可怎么辦?他腦子里“轟”的一下,想起師父說過:如有困難之時,可去附近把式場內,道道辛苦,借個十兩八兩。于是腳底下用力,直奔北雙熊鎮而去。海川一放步,幾十里地就出來啦。
來到鎮南口,街里也沒什么人,走進不遠,路東高臺兒有一眼井,上邊有盤轆轤,有位大哥正在往上提水哪。海川來到井臺,問道:“大哥,我跟你打聽個事好嗎,這鎮上有沒有把式場?”挑水的大哥一聽,上下打量海川,覺得這個人又窮又怯,暗暗地納悶兒,道 :“您從這兒往北,到十字街往東,快到東頭,路南有個五間門臉兒,前邊搭著大天棚,那是大茶館。再往東走不遠 ,路北有個大廟,是火神廟,廟里有把式場 ,你去找吧 。”海川順十字街往東,一看路南果然有個大茶館,字號是“迎佳賓”。天棚的竿子頭上拴著繩,吊著小牌兒,底下掛著紅布條兒,小牌上寫著“毛尖”、“龍井”、“大方”等等的茶葉名兒。往前不遠,有座大廟,宏偉高大的三座山門。海川一看,藍額金字:“敕建火神廟”。他邁步進去,東西鐘鼓二樓,北大殿往后還有兩層殿。東西一道長墻,當中一個月亮門,旁邊一根橫桿,上面垂吊著很多布條。這兒是賣饅頭的作坊。西面也是一道大墻,當中一個月亮門,門旁埋著一根一丈長的大白蠟桿子,標志著是個把式場。海川來到西月亮門外,這時候,有個二十來歲的徒弟 ,正從里邊出來,海川一抱拳 :“朋友,我找你們把式揚的師傅。”這位教場子的老師父已經五十多歲,很有點功夫,在這里教了二十多年。他每天去“迎佳賓”茶館喝茶,現在不在場于里。場子里有五十多個徒弟,由兩位練藝多年的大師兄管理。小徒弟往里跑,來到場子里喊:“大師兄,外邊來了個人,要找咱師父。”轉身一指海川:“就是這位 。”兩位大師兄一看,喝!把嘴撇的跟爛柿子似的:“你找誰呀?”海川一瞧這二位,從年紀上看,也夠三十多歲,跟自己差不多少,都穿一身藍。海川見他們滿臉的蔑視,一抱拳,問 :“二位怎么稱呼孫?我找場子里的老師傅。你們二位是教師嗎?”“不,我們哥倆是教師的大弟子。我叫兩頭蛇劉洞。他是我師弟一枝花韓慶 。”“原來是劉、韓二位教師,失敬失敬。”海川作揖客氣。這二位連禮都不還 ,道 :“你找我家師父,有事么 ?”海川道 :“二位師傅,小可居住直隸省,因路費丟失,特來貴場于找老師傅借些盤纏 。”劉洞一聽,心里說:你連路費都被人偷去啦,還冒充什么把式匠哪 。“行啊,請到這里一談 。”劉洞、韓慶帶著海川就往里面去了。
小徒弟打簾子,海川走進房中坐下。小徒弟端過茶來道 :“請問師傅貴姓 ?”“不敢當,姓童名林字海川,直隸京南霸州童家村人氏。你把老師傅請來相見吧 。”“您不就是借錢嗎?
我們弟兄都能做主。敢問您是哪一門的人哪?”童林心說:我這門戶還沒立哪,說道:“二位,您要問我的門戶,尚且未定。
此次奉師命下山興一家武術,我要自立門戶 。”劉洞一聽,差點沒笑死,就憑這副尊容,我們爺們兒出身名門,這么好的功夫都不敢說興一家武術,你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又一想,人不可以貌相,問問他師父吧 :“您的老師是哪位呀?”“啊,我的本領是仙傳,呂洞賓教的 。”劉洞一聽,這可是奇聞哪,呂洞賓教武術?真是豈有此理!給你二十兩銀子不算什么,叫你蒙去可不成。干脆把他揍跑了得啦 !“老師傅,咱武林道有規矩,您有門有戶,只要進門道辛苦,我們可以給您路費 。”海川一聽有門兒,便道 :“那趕緊拿二十兩紋銀與我,我還要立刻回家哪 。”“您先別忙,可您沒門沒戶沒師傳,這怎么能給呢 ?”海川一聽真急了,就問:“二位怎么樣才能給錢哪?”“對不起 ,我們要討教您的武藝 ,您有能耐勝了我們才能給錢 。”海川很生氣,沒有說話,把哨碼子一放,往當中一站。
韓慶也不答話 ,左手晃面門 ,右手攥拳掛著風聲 ,“黑虎掏心”就是一下。海川連動都沒動,一看拳到,用右手攥住他的手腕,自己斜身形,順手牽羊一帶 ,右腳一踹韓慶的腳胯子,“嘭”地一聲 ,給韓慶來了個大馬趴。劉洞見狀,邁步過來,往前一湊步,腳踏中宮,右手拳直奔海川面門,一個”仙人指路”就打。海川隨著身體一仰,右腳扎根,左腳照定劉洞小腹就踹,“撲通”,劉洞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五十多位弟子全傻眼啦,忙道 :“童老師請到屋中一坐。”海川無法,只好提著哨碼子進屋。劉洞挨了打不服,從火神廟出來,直奔“迎佳賓”茶館叫師父去了。
把式場的老師父是云南人 ,姓雷名春字振恒 ,江湖人稱“通臂猿猴 ”。劉洞從外邊進來道:“師父,有個人到咱們場子里來找師父借路費 。”雷老師把臉往下一沉,道 :“糊涂!山南海北的 ,困在咱們這一方,江湖義氣,四海之內皆朋友,何必還找我呀 !”旁邊的鄉親們議論紛紛:“對呀,雷老師這么多年,揮金似土,仗義疏財,不知花了多少銀子啦 。”劉洞答應 :“是這么回事,弟子看這人衣衫襤樓,十分窮困??”還沒等劉洞說完話 ,雷老師就接上茬兒道 :“你這叫什么話,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再說,武林前輩施思不望報,經常身穿爛衣,隱于市塵,游戲三昧,甚至故弄玄虛,神龍見首不見尾,辦了好事,飄然而去,這種事還少嗎?給他幾個錢就行啦 。”“是,可弟于見他說話難聽 ,不知他是哪路英雄 ,問問他門戶?”雷老師點頭道:“這還可以,不能由于咱們行善,叫人家鉆了空子,詐了財去。那樣,咱爺兒們就算栽啦。他什么門戶 ?”“這個人說他奉師命下山自創門戶。”眾人一聽可都怔啦 。“這人說話怎這么狂啊!雷老師,揍他去!”雷老師什么樣的英雄人物都會過,心里想:這是踢場子來啦。禍到臨頭須放膽 :“劉洞啊,你可以問他老師是誰呀?”“弟子問啦,他說是呂洞賓教的,是仙傳 。”這句話可炸了窩,連喝茶的“唿啦啦”都站起來了 :“雷老師,這個人是踢場子的,他吞了豹子膽啦,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口邊拔須!咱們都去助威,看看雷老師怎么打他 !”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雷老師看看劉洞,質問道 :“你跟你師弟,還能允許他胡扯嗎?為什么不打跑了他!難道說這么一點小事也要為師出面不成嗎?”劉洞臉色顯得難堪,道 :“師父,我和師弟都叫他給打了。”雷老師一聽,勃然變色,拔腿而去。
到了把式場兒,劉洞挑簾子,雷老師一看海川 ,心里話:
這是個老趕哪 。他一抱拳 :“童老師,失迎失迎 。”海川也抱拳答禮 :“啊,打擾打擾,您是這兒的老師嗎 ?”“不錯,在下云南人 ,姓雷名春字振恒,江湖人稱‘通臂猿猴’。沒領教老師怎么稱呼”“童林,童海川,霸州童家村人。”雷老師問門戶問師名,海川還是照樣一說。雷春看海川的眼睛閃閃如燈,知道童林身懷絕技。“童老師,您丟失了銀兩路費?”“不錯,愚下想跟閣下借紋銀二十兩。”“可以可以,我想跟您討教討教武功,童老師不吝金玉吧?”海川一擺手道 :“雷老師久在江湖,您也是前輩。常言說得好,文不加鞭,武不善坐。我只不過缺些路費,您又何必動武呢?當場動手,各憑己能,萬一輸招,雷老師在此多年,如何收拾呢?”海川一再推辭。雷春卻認為海川無能 :“童老師,今天不動手見見招數,銀子可不能相贈 。”海川無法,就來到場子里。看熱鬧的鄉親們+看海川,一下子全笑啦,心想:“這位老趕,非叫雷老師給打壞不可 。”雷春拱手:“童師傅,咱們比拳腳哇,還是比兵刃?”“全行,雷老師隨便吧 。”“好,我們先比刀吧。”他一轉身從兵器架兒上拿起把刀來,海川也拿起一把來。雷老師一個箭步兒 ,嘿,干凈利索!往當院中一站,“夜戰八方藏刀”式:“請。”雷春心想 ,他任什么都不會,混充大尾巴鷹啊!雷春左手晃面門,右手刀纏頭裹腦 ,“唰—— ”照定海川,斜肩帶背就砍。海川的眼力身法招數,以及實戰的應變都是尚道明、何道源兩位武林劍客教出來的 ,比方說尚老劍客砍童林一刀和雷春砍一刀,同是一個砍法,砍的也都是一個地方,在速度上就大大不一樣!海川看雷春的刀來砍自己 ,就像慢牛車似的,他也沒動地方,只是往下一矮身,用自己的刀反手一砸雷春的刀,“ 嗆啷啷”,雷春感覺好像有人從手里奪的一樣,刀就出去啦。他的臉臊得跟大紅布一樣。說真的,他都沒看見童林怎么閃躲怎么還的招兒。“嘩”地一下,人們可就都怔啦 !海川趕快把刀撿起來,兩口刀都放在架子上 。“雷老師承讓了,您給我二十兩銀子我就走了,您看好嗎?”劉洞他們一看,心說 :“壞啦,這個老趕贏師父跟咱們一樣省事 。”雷春搖了搖頭道:“童老師,您的功夫太好啦。我還要討教討教。”一伸手把大蠟桿子抄起來。
海川無法,西配殿地下也橫著大蠟桿子,童林也看出雷春拿桿子很有功夫,他并不貓腰,只用腳尖一搓中間,跟著用腳尖一挑,就把桿子拿起來了。海川心里想:“我要跟你一樣拿桿子,何足為奇哪 。”想到這里,就來到這條大桿子的一頭,這種大蠟桿子足有一丈二尺長,后把就有小茶碗那么粗,練這玩藝兒最吃功夫 。那么海川練過嗎?練過。在山上練的不是蠟桿子,是一丈多長的小松樹,去了枝葉,剝去皮,比這桿子可難多啦。
海川一貓腰,用右手當中三個手指,平著一按大蠟桿子后把頭,這條大桿子跟粘上一樣平著起來了。鄉親們齊聲喊好。雷春大吃一驚 :“可了不得啦,這人的內力可太大啦!這運用的是五臟之氣呀。”海川“懷中抱月”:“請。”雷春一揮大桿子“貍貓撲鼠”,照定海川胸前便點。“唰”的一下就到啦。海川胸有成竹 ,上左一滑步,大桿子“霸王解甲”,花下一落,正搭在雷春的桿子上,蠟桿子講究崩砸挑纏。海川功夫一到,就好像一條蛇一樣把雷春的桿子纏上啦 ,前把一抗 ;后把一擰 ,“呼嚕”,硬把雷春的桿子奪出了手。雷春扎撒二臂 ,臉色蒼白,他覺得跟童林比,差得太遠啦。鄉親們也都傻眼啦。海川把桿子放下 :“雷老師,這都是小巧之藝,本不算輸贏,您把錢賞下來,我就告辭了 。”春聽完,把心一橫:“童老師,我還要討教您的拳腳 。”海川一想,這錢真難要哇,干脆,我揍你一下,可能就給銀子啦。“雷老師,小可奉陪就是。”雷春一想,問他門戶他不說,讓他亮個架式,憑自己的經驗也能看出他是哪一家的武藝 :“童老師亮個式子吧。”海川琢磨,我要亮出式子來 ,人家可能看得出來,不亮又不好,來個半拉式子吧。
他左手平著往外一伸,應該左腳也伸出去,他沒有,身體直立,右手在胸前 :“雷師父請吧。”雷春一看,這是什么架式?雷春左手一晃,右手對準海川胸前便打。海川要揍他啦,發招也就快啦 。他用左手一穿雷春的胳膊 ,“金絲纏腕”,右手一擄雷春的手腕 ,往前一拉他,雷春就往前一栽。海川左手一扣,就在雷春的后背上,只用一成力呀 ,“嘭”的一聲,雷春栽出有二尺去。他覺得腦袋嗡嗡的響,耳朵眼兒“吱嘍嘍”放了響箭,眼冒金星,嗓子眼兒發甜,心口窩發熱,一張嘴,哇的一下,把早晨吃的炸醬面全吐出來啦。雷春臉色發白,汗珠順額角往下流 ,混身顫抖 。好幾個徒弟把他給攙起來 。雷春道:“童老師,你好俊的武功,雷春甘拜下風。快拿二十兩銀子去,拿來銀子交給童海川 。”海川心里很不過意,道:“雷師傅,真對不起,在下離鄉多年,奔家心切。什么時候您走到霸州童家村,小可一定竭誠相待 。”雷春也說不了話了,海川只好告辭。
這是童林頭結一掌仇。他認為這事就完啦,可他把雷春二十多年的飯碗給砸啦,把式場踢啦,人家能咽下這口怨氣?雷春可不是一般的人哪。在云南府昆明縣管轄下有一片大山,叫八卦山,南盤江的江水三面回繞,里邊有八位莊主。大莊主混元俠逍遙叟姓李名昆字太極,掌中一對乾坤太極圖,藝壓武林,年逾八旬,是一位有名的大俠;二莊主姓胡名庭字元霸,人稱鐵臂猿。七十多歲,久經大敵,掌中一口單刀,武藝絕倫。雷春就是他的弟子;三莊主姓任名光字志遠,兩膀一晃,力有千鈞 ,掌中一條水磨竹鑌鐵鋼鞭,翻天三十六式,人稱單鞭將;
四莊主是位和尚,混身橫練,手硬如鋼,使一把亮銀方鏟,有達摩老祖易筋經的功夫.江湖人稱鐵背羅漢法禪僧;五莊主火眼金睛賀勇賀建章;六莊主寶刀手湯龍湯茂海;七莊主青風過柳柳葉貓韓忠韓殿遠;八莊主袖吞乾坤小武侯田方田子步。八位莊主各有奇能,威鎮武林,童林絲毫不知。打了雷春,捅了馬蜂窩,彌天之禍,暫且不說。
且說海川有了路費,饑餐渴飲,晝夜兼程,恨不得肋生雙翅,飛越江河,速度快得驚人。可路途十分遙遠,從深秋又到了地表嗚風,天空欲雪。一年易逝,又報歲殘。聲聲臘鼓,敲碎旅客之魂。陣陣寒鴉,驚醒征人之夢。年關嚴冬季節,來到家鄉,正是彤云四布,大雪將下,朔風凜冽,地凍天寒。天大黑時,才來到童家村的東口外,村里并無鄉人。他“少小離家老大回”呀,真是去日兒童皆長大,昔年親友半凋零。自己衣衫這樣襤褸,怎敢貿然進門哪。海川想,我不如先到姑母家中去打聽一下,然后請他二位和父母通融通融。沒想到海川白去了,姑父母前十年就相繼去世了。等自己再到童家村,雪開始下起來 ,而且越下越大。村東口有片樹林,是童家的墳塋地,他把哨碼于放到樹根下,心想,為什么不暗探家宅哪?海川把長衫一拽,抬抬胳膊腿,周身上下合適,不帶兵刃,從樹林內出來。隱蔽身形,拔腰上房,形如猿猴,快似貍貓,一點聲息皆無,躥縱跳躍,如履平地。來到家宅東北角兒,擰腰越墻來到自己房上,施展“倒卷簾”的功夫,從前沿探下身來。屋里燈影搖搖 ,海川用小指甲把橫楣子的紙捅了個小洞 ,往里觀看,一看,猶如萬把鋼刀扎于肺腑。靠著東墻,老父老母都坐著,面容憔悴,毛藍布的大被倒是很厚的蓋在身上,一盞豆油燈,光亮有限。地下有個炭火盆,藥鍋放在桌上。兄弟童緩端著藥碗,跪在炕沿上 :“大伯,您喝藥吧,少想心事,咱家雖不說福德深厚,您二老做事為人,誰不知道哇。我哥哥吉人自有天助,什么事也沒有,落葉歸根,終久會回家的。您要不思念我哥,怎會得病啊。吃吧 。”老人長嘆一口氣:“唉—— 緩兒,伯伯糊涂哇 。”說著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再看老娘也熱淚直流,唉聲嘆氣 :“海川兒呀,你現在哪里呀?不論怎樣,也不應把你二老爹娘拋在九霄云外呀 。”童緩低聲勸解。海川難過萬分,有心下來與爹娘相見,自己又不敢。十五年分別,自己如此狼狽,父親有病,倘有不幸如何是好,現在身上分文皆無,不如去趟北京,找個把式場,踢上十場,弄來二百兩銀子,那時穿上新衣,回轉故里,父母一見心歡,病就會好些,然后慢慢地再敘前因。海川思索至此,翻身上房,越墻而出,來到童家墳塋地。又想了一想,把心一橫,絕不能如此窮困見爹娘。
此時,風雪正緊,鵝毛大雪從天而降。當頭片片梨花,迎面撲撲柳絮 。海川頂風冒雪,認辨方向,繞走霸州城,直奔固安、大興縣往北京而來。
天光閃亮,遠遠望見永定門城樓,雪好像小了,風也不刮啦,玉宇瓊樓 ,好美呀。等到了門臉,喧囂聲四起,推車的,挑擔的,魚貫而行。當中黃條石的馬路,兩邊有鋪面房,再往北奔天橋。距離到天橋二里半地,遠望著漢白玉的欄桿,底下是從龍須溝過來的水,順西溝流出。天橋人煙稠密,海川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把式場子 ,正往前走,從對面來了個遛早彎的,地道北京人,四十多歲。這位邁著四方步遛鳥哪。海川走過去一躬到地道:“先生,請問附近有把式場嗎?”這個人站住了,一翻眼皮,上下打量道:“往北不遠有好幾個哪。”說完了,揚長而去。海川順著方向就走下去了。餓了,緊緊褲腰帶,舔舔嘴唇。北京城他第一次來,人地兩生,衣服又破,被人家看不起,就這樣走走停停,穿大街越小巷 ,信馬由韁,行無定處。
雪又下起來,寒風又起。海川冒著風雪,被困在京師。
這一天連口水都沒喝,更不用說吃飯啦。也搭著陰天下雪,天早就黑了。這時候,風雪正大,有錢的人家擁爐取暖,誰能想到在冰天雪地之中,還有一天水米沒沾的落難人哪。海川從天橋到五牌樓,再穿東河沿,來到崇文門外,往北進內城。過東單,走東四到北新橋。他不認道,又往北下來,再往前走就到了成賢街東口。他一瞧,東邊一片金碧輝煌宏偉巍峨的府第,紫紅色的圍墻,金黃色的琉璃瓦。海川÷看,兩扇大紅門,朱門獸環,緊緊的關閉。這是莊園處,不是府門,再往東才是正府門。府門上有門燈,下有懶凳。門雖然關得很嚴,懶凳頭兒是在外面的。過街的大影壁十分講究,上下馬石,一邊四棵門槐,東邊是馬號大門。喝,這府太大了啦。雪下得很深,只有在這大門洞內避風。唉,一天什么都沒吃,堂堂的英雄,一身絕藝 ,連一頓飯都找不出來。海川心想:先在這避一避風雪,明天天亮,我一定要設法踢場子借錢吃飯,決不能困死在北京。
海川把哨碼子搭在懶凳頭上,自己往上一坐,盤膝吸氣,用氣功催動身體各部位,慢慢地就睡覺了。
后半夜風雪皆停,天一閃亮,就聽見大門里邊有人喊:“王爺出來啦。”唿嚕唿嚕出來的人可不少,腳步匆忙。海川一想,里邊出來的主人一定了不起,我得趕忙離開這兒。可他又納悶:
天還沒太亮哪 ,這么冷的天氣了,暖鋪熱薰的,不在被窩里,出采干什么?還沒等海川想完哪 ,“咣啷啷”,門分左右,前后呼擁,跑出來一幫二十上下歲的哈哈珠子,足有十幾個。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當中三個人。上首這位三十多歲,長得跟下首的差不離:黃白臉子,面帶忠厚,戴棉帽,一身藍,綠線板兒帶子 ,沒有胡須。海川一想 :“這二位可能不是里面老爺,就是太監 。”當中這位王爺,身高七尺開外,肩寬背厚。頭戴海龍皮帽;寶石頂子,迎面鑲著一顆明珠,晶芒四射;身穿紫色寧綢面猞猁猻皮袍,玄色黃緞的臣龍袋,青緞子馬褂貂皮領子,貂皮袖口,腰系黃色帶子,粉底雙梁緞靴子 。三十多歲,不到四十。紅撲撲的臉膛,長方的臉型,濃濃的雙眉,兩只眼睛很有神氣,大鼻子頭兒,一條發辮長長的,辮簾子垂于背后。
這位,便是當今萬歲康熙的第四皇子,固山多羅貝勒愛新覺羅胤禎,后來封為雍親王。那二位是親哥倆,大哥叫何吉,老二叫何春,做了王府的總管。
雍親王爺聰穎非凡。使他高興的,是他有個兒子名叫弘歷,祖父康熙最喜歡,并說:這個孩子的造化將來比自己大。康熙本身是皇帝,他說弘歷將來比他有造化,那弘歷必須做皇帝才能證實他的話。弘歷將來要做皇帝,那他父親胤禎必須是皇帝,弘歷才有份。最近使他最不滿意的,也是最不高興的,是康熙有旨意命十四皇子使用明黃色。這明黃色只有皇帝專用,別的什么人要用,那會是欺君之罪。現在他叫十四子使用,那就等于示意別人 ,將來十四子繼承皇帝位。如果他弟弟做了皇帝,他本人就無望了。他無望,弘歷也就更談不到了。這是王爺隱藏在心底的兩件事。
王爺為人仗義,而且喜歡練武。由東光裕鏢局李國梁鏢主介紹了一位教師爺,山西太原府花家寨的人,姓花名旺字逢春,人稱“神槍花四爺 ”,在府里任教師爺。王爺自己也愛練,起得也早,而且最喜歡雪景,所以府門外積雪不掃,為的是請王爺賞雪。大門一開,二總管何春一眼看見童林,他想 :“這個人怎么到這兒避風雪來了,驚動王爺可不得了。”何春是好心,用左手一撥拉海川 :“你這人還不快走。”海川也從凳上下來,不留神,把破哨碼子從凳子頭兒上帶下來,雞爪尖頭也露出來了。王爺把臉一沉 :“什么人大膽,身帶兇器來到府門前!吉兒呀 ?”何吉立刻請單腿安。“到書房拿我的片子,把這個人送到廳上去 。”真送到廳上去,海川可就完了。他“撲通”一跪 :“王爺,我是好人哪。”“因何身帶利刃?”“這本是小子防身之物 ,小人自幼練習把式 。”他這句話投了王爺的脾氣,王爺一怔神,問 :“你會武藝?”“小子練藝十五年,到京城來謀生,舉目無親,困在此地,請王爺賞飯吃罷。”王爺聽了,心里明白,這個人五官端正,面帶中厚,忍饑挨餓,不劫不搶,不偷不盜,確是安貧的君子哪。聽教師說:武藝好,首先看眼神是否足滿,目力是否集中?這個人就是教師爺所說的那樣。”你姓什么 ?”“小子姓章。”“ 家在哪里 ?”“京南霸州童家村 。”王爺打量童林,想了一下說:“吉兒啊,咱們打更的更頭不是不干了嗎?你把他帶到莊園處去,補上名字,不準難為他。叫他當個更頭吧 。”何吉一聽,這事真新鮮,在府里打幾年的更,都當不上更頭兒,他還沒進府就放了個更頭,王爺不知是又犯了什么脾氣。何吉笑呵呵地向童林道 :“老鄉,你很有造化,你知道這是哪位爺嗎?”“不知道。”“固山多羅貝勒爺,晉封雍親王 。”海川才知道這是皇上的兒子。
何吉帶著海川進府門往西院走,西院是打更的鍋伙,有五間大房。挑氈簾一進去,屋里熱氣騰騰。東西兩面對槽的大炕,一邊住著二十多人。屋里也有長桌木凳,當中砌的大火爐,上面坐著十幾把大鐵壺 ,“呱呱”地滾開。每人的鋪蓋都在炕里放著,墻上釘著長木板,上面放著包袱衣裳。四十名更夫,一個大頭,兩個二頭兒。現在大頭兒不干,只有三河縣的張老千張頭代理。聽外邊喊了一聲 :“何老爺來啦。”大家伙兒“唿啦”一下全站起來,氈簾一挑,海川跟著一塊兒進來了,都過來請安問好。何吉一撇嘴道 :“猴兒崽子們,看見咱就是五黃六月,不見著咱就是十冬臘月,背地里凈罵我。”“何老爺,誰要罵您 ,我割他的舌頭 。”“張老千,別多說啦。王爺放下更頭來啦,給你們大家見見。今后一個將軍一個令兒,你們都要聽更頭的。過來過來 。”他一指海川:“這位是童頭。”大家都過來喊著 :“童頭童頭。”說著話都作揖。老千過來問海川道 :“童頭,這兒是您的地方,請問您的鋪蓋哪?是在回事處還是在莊園處哪 ?我叫他們給您搬來 。”童林根本沒有鋪蓋。
老千見是個窮頭 ,說:“沒行李可不行,天氣太冷。這么辦,我這有床被,你們誰有褥子 ?”好幾個人答話 :“有。”這就要拿,童林一擺手 :“謝謝,我這人長這么大沒鋪沒蓋過,習慣成自然啦。不過,人鄉隨俗,等到月頭掙了錢,我再買。你叫什么 ?”“我是三河縣張老千,二更頭兒。您來啦 !聽您的 !”老千把海川哨碼子接過來,放在海川睡覺的地方。然后找了個茶杯,用開水沖沖,拿出茶葉來給泡上端過來:“童頭,您先喝點兒茶 。”海川一搖頭說:“昨天晚上我跟人家要了涼水喝了 。現在根本不渴,我問你,什么時候吃飯哪 ?”“啊,您餓啦 ?”“我還是前天吃了一頓飯。昨天一天沒吃,能不餓嗎?”老千一聽,心里說:原來我們頭兒扣著食哪,山后的蝎子——餓蟄。“頭兒,別著急,說話咱們就去大廚房吃飯 。”大家伙兒圍過來 ,這個給裝煙,那個就給打火兒,火絨、火石、火鐮全都拿過來。海川擺著手 :“眾位,我不會抽煙,我就是餓 。”海川勉強喝了一碗熱茶。老千把鋪底下小柳筐拿出來,撿大個兒的老腌雞蛋,拿了八個,揣在懷里說道 :“走吧,頭兒,咱們先吃去 。”海川跟著老千往外走,順莊園處往東,走正府的垂花門外。這時候,雪都抬出去啦。前邊出現了一個小四合院,十分清幽。他向老千問道:“這是王爺住的地方嗎?”老千聽了一撇嘴:“頭兒,您真是老怯呀,王爺、福晉、格格、阿哥們能住這房子么?這是教師爺的住宅。”“王府還有教師爺哪 ?”“好么,您連這個都不懂。沒教師爺,誰能保護王爺的身家性命哪 ?”“咱們不是打更的嗎?”“童頭兒,咱們是打更的 ,只能順著更道報更,別的什么也不管。來了江洋大盜,高來高去,咱們也管不了哇!您說對嗎?”“對。這位教師爺是怎么個人物 ?”“聽說了不起,萬人敵呀!”“那太高明啦,叫什么名字 ?”“太原府花家寨的人,是位清真大爸,神槍花旺號逢春 。”童林一想,自己沒聽說過這個人物。兩個人再往東穿過一層院兒,海川一看,東房一溜五大間,掛著棉簾,熱氣從里邊往外冒。兩個人進來,慢慢地看清楚:北頭有個暗間,上邊掛著青布簾子,北頭東墻,砌著大灶,連筒子火足有五個火眼,火苗子“騰騰”竄著好高。靠對過西面有個大案板,底下是和煤的地方。案板的南邊有個矮腳木架,上邊放著大缸盆。
海川一看這位大師傅,四十多歲,是個一簍油的大胖子,臉蛋子上邊的肉都快耷拉下來了。一對小瞇縫眼,由于臉上的肉太多,把鼻子都給擠沒了。一身青,系著布圍裙。一看他們進來,問道;”哈哈,老千二頭,聽說王爺放了個新頭來,是這位吧。
給我介紹介紹。”“哎!王師傅,你請過來。童頭,這位是王師傅。王師傅,這就是童頭兒 。”王胖子還是個和氣人兒,一邊說一邊作揖。海川也一抱拳:“喝,王師傅,好大的肚子,人沒到肚子先到哇 。”王胖子一聽,笑道:“童頭,見面就開玩笑哇 。”“不,王師傅,你這肚子可有大用處。”“嗨,童頭,我這人都廢啦。喝涼水都長肉,我都愁死啦,不用說跑,快走幾步都喘。人沒到哪,肚子先到啦,真沒法子。您還夸我,這肚子可有什么用處呢?”“哈哈,王師傅,您要到了別的地方,趕上吃飯沒桌子,菜碗沒地方擱,您這肚子,倆菜一個湯放上滿有富余呀。”“童頭,有你的!頭次見面就拿我開心哪,哈哈哈,有你的。”海川笑道:“一遭兒生兩遭兒熟,還要多親近。
王師傅,您忙著。咱吃啦 。”老千把菜端來,又拿過兩雙筷子,放好了,一張八仙桌子放著一大簸籮老米飯,熱氣騰騰。一個小筐里放著頭號兒大黃沙碗 。老千盛了兩大碗端過來 ,倆人每位一碗。海川可問老千:“這飯一個人賞幾碗吃?”老千這個氣 :“童頭,您可真怯 。隨便吃 。您把它全吃了 ,重新給您現蒸 。怎么還問碗兒?”海川一聽,這可好,他親自過來,一只手一個大碗,在飯里往下一扎,兩個碗對著用力一擠,然后一立。把左手的碗揭開 ,右手托著跟塔似的就過來啦。老千一看 :“喝!童頭,您真怯,沒告訴您管夠嗎 。”老千一伸手,從懷里掏出個老腌雞蛋來 :“童頭,這是我老伴兒前幾天給送來的,滿油兒,您吃一個 。”海川用手接過來,剛要吃,老千說話啦 :“童頭,您準沒吃過,這玩藝兒吃了以后,您準脫頭發 。”“是嗎?”“沒錯兒”海川拿起雞蛋囫圇著往嘴里就填。老千伸手給奪過來 :“嘿,頭兒,哎呀,您可真怯呀,這得剝了皮兒吃!”他把雞蛋磕開,剝了皮遞過來。海川整個兒放在嘴里,沒怎么嚼就下去啦。海川吃飯真是叫人眼暈哪,就這合子碗,一共吃了十二碗,這才算飽。“童頭,您可真能吃啊。”“你不知道,我把昨天沒吃的那份又補上啦 。”老千知道童林是真餓壞啦。
兩個人說說笑笑,回到更房,坐下喝上茶啦。海川這時才問更是怎么個打法?“童頭,府里有兩股更道,您看這個 。”說著從墻上摘下兩根竹竿,和拐杖差不離,核桃粗細,五尺多長 。“這是什么?”“童頭,這就是更竿,府里有人犯規,調竿兒打人,也是它,這里裝著水銀,一頭兒沉。晚上交更,不準敲鑼打梆子,就用這,個在窗外墩兩下,就是二更。外邊一股更道,里邊一股更道。前任頭兒在的時候,我帶二十人走前夜,三更交班,他帶二十人走后夜。現在換了您,一位將軍一個令。您說怎辦就怎辦 !”“嗯,可這更道我不熟悉呀。”“不要緊,我帶著您走上一遍,不就熟了嗎 ?”“好,我跟你商量一下 ,老千,從今天起,每晚只需要你帶二十名兄弟上后夜。
記住:后夜從四鼓上夜,到天亮為止。比方說,今晚你帶一撥二十人上夜 ,余下的休息;明晚你再帶另一撥兒二十人上夜,前一撥兒休息。只你一人辛苦點。前夜由我一個人滿包下來。”老千一聽,就說:“頭兒,哪能讓您受這么大的累呀?”其實,海川為的是熟習武藝,不愿被別人看見 。“張頭兒,你們眾位全別客氣,晚上到四鼓我要不叫起,你們就睡到天亮 。”大家伙兒一聽,童頭把咱們的活兒全包啦,既高興又感激。
海川就此每天上夜值更練功,把思鄉之念,暫時拋置一邊。
先在王府有了個安身之處。身懷絕技的英雄明珠埋土,真是監車困良驥,田野埋麒麟哪!什么時候才能離門三級浪,平地一聲雷哪?
這天已交二鼓,海川看碧天如洗,星頭皎潔。海川走到二道院的大客廳前,因為從西院角門進來,在大客廳的西頭。這里是王爺的里間兒書房,如果王爺不去內宅院,他也可能在這里間休息。現在海川全都熟悉啦,這里正是院子西配房的北山墻。海川習慣地用更竿在窗下墩了兩下,如果王爺在里邊,也就知道是二更天啦。海川輕輕地再往前走,就到北山墻的東頭兒,在這里,整個兒院子全看清啦。就在這時候,海川聽見東配房上有響動,他意識到來了夜行人。海川背靠南山墻,側目往東房上細看。從東房上后坡爬到中脊,探頭往下看,是兩個夜行人。北邊這個是一位大個頭兒,身高有八尺。前胸寬背膀厚 ,虎體熊腰。身上穿三串通口夜行衣,背后又垂燈籠穗兒,背著一口金背鬼頭刀 。南邊這位,好像是個出家的陀頭和尚,六尺多高 ,細腰窄背。身穿灰僧袍,黃蓮蓬的頭發披在腦后,刀條子一張小窄臉兒,滿臉的橫絲肉,透著陰險毒辣,手黑心艱,腰里別著一條兵刃,二尺四寸長,核桃粗細,像一根火筷子,越往前越細,頭里是個大尖兒,緊后邊手攥著的地方,有個護手的月牙。海川明白,這兵刃叫三棱鵝眉刺。兩個夜行人手扒中脊長身形往下看,他們可沒看見海川。海川心里一陣思索,看來賊人到王府決不是行刺,而是偷盜 。“保護王爺拿賊人,可不是打更的責任,打更的也沒那么大的本領。現在我只有報警的權利。我一喊有賊,打更的就不算失職,拿賊是護府教師的責任 。”可自己又叫著自己的名字:“童林哪童林,你風雪困于京師,也算受王爺的知遇之恩哪。自己不會武藝,那就沒的說了;干脆把他們請走就得啦 。”想到這里,海川稍微一露身形,沖上去說道 :“合字兒嗎?并肩字的坐子,對盤兒高手兒,扯乎吧 。”海川所說的是江湖話。意思是:“朋友嘛,兄弟在這謀飯吃哪,亮面兒,高高手走吧 。”兩個夜行人一聽下邊有人調佩兒,按理說應當走。可他們倆一看童林是個更夫模樣兒,而且手無寸鐵,只拿著一根竹竿兒。兩個人一想:叫一個其貌不揚的更夫給說跑了 ,那多寒磣。那位和尚一伸手,“哧”一下子 ,拔出鵝眉刺,踩中脊飛身而下 :“阿彌陀佛,哪里走 !”捧刺就扎。海川有點兒氣:我說話你們走就得啦,怎么還要我的腦袋?“勞駕,請摘吧 。”說完,微一縱身到院中,一看和尚的刺扎來啦,上右閃身、劃步、躲過刺,右手竹竿“橫風掃月 ”,照定和尚的頭部就打,“嗖”地一下就到啦。
和尚褪頭一閃,海川右手反竿兒一抽 ,“叭”韻一聲,和尚應聲而倒。大個子那位一看,探右臂 ,“嗆亮亮”,鬼頭刀亮將出采,踩中脊飄身而下,照定海川后脖梗子,斜肩帶背就砍。”唰——”,金刃劈風的聲音就到啦。海川聽后面刀來,左腿順右腿后邊一撤,調臉轉身躲他的刀,右手竹竿“枯樹盤根”就掃,大個兒腳尖兒點地 ,“通”一下蹦過竹竿。海川”猛虎回窩 ”,竹竿又回來啦。正是大個兒的后背,“啪嚓”一抽,抽得那主兒就一溜滾下去。兩位夜行人也是久經大敵,閱歷豐富,知道碰上了高手,就地十八滾,“鯉魚打挺”,“嘩”地一下全起來,前后一齊上。童林心說 :“就這能耐,來個十個八個的也不行啊 。”海川往下一剎腰,弓跨步的架式,雙手擎棍,眼觀六路 ,耳聽八方。和尚在前面一順刺,照定海川面門就扎,大個兒同時舉刀奔海川頭頂就劈。海川氣往下沉,上右步斜身躲 ,“仙人指路”,竹竿點和尚胸口,右腳扎根,左腳往后,“嘭”地一聲,兩個人應聲同時都出去一條兒。這手功夫“叫倒踢紫金冠 ”。兩個人爬起來,過去沒栽過這樣跟頭,想不到這更夫如此厲害,惡狠狠又撲過來。海川要想把他們致于死地,憑本領只是舉手投足之勞,可海川不敢哪!小竹竿在手,指前打后 。這兩個人可樂兒大了:王八吃西瓜,滾的滾爬的爬呀。
和尚一看!可了不得啦,虛晃一刺,縱身出去,他把同伴給晾下啦。大個兒還認為前后夾擊,沒想到同伴撒了,他再想跑就來不及啦。海川抽身撤步一轉身,好俊的功夫,右手竹竿一落,“當 !”正砸在刀背上,“嗆啷”,鬼頭刀出手,大個兒就勢一轉臉 ,墊步擰腰,飛身上房。海川心里想,應該拿住一個,可又一想,這兩人的功夫,都有師門,不像黑道兒的人物。我棲身于王府子,還是不要多事,已經打掉他們一口刀也可以啦。
海川側耳聽了聽,北屋沒有聲息,貓腰撿刀。海川一回想,暗吃一驚,自己十分后悔,王爺在府門外,一時惻隱,將我收留。
可我的來歷很是不明啊,萬一被王爺知道,錯認我是強人,把我送往官府,有口難辯,我這輩子就完啦。海川思索到此,嚇得是膽裂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