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書販兼作家

德榮·桑托斯

無數人問過我：“這本書是你寫的？”你看，所以我要把自己的照片印在書的背面。他們一看到照片，就會更想買這本書。照片給了他們動力。

之前有位女士，她開著車來到我身后，聽見我說書是我寫的，便走下車，對我說：“你為什么告訴他們書是你寫的？我知道書不是你寫的。”

我說：“我只是想賺點錢罷了。”她說：“如果書是你寫的，我就把你的書全買了。”我沒吭聲，只是示意她看看照片。她看了，看著我，又低下頭，一句話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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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開始賣書的時候，原創作家到處都是。在牙買加大道[1]，你能見到差不多十個作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書攤，賣自己的書。

他們要么管自己的書叫都市小說，要么叫街頭文學或者街邊攤書。但我現在不給自己的書貼標簽了。我就叫它們犯罪小說。我不想限制自己，好像只為特定讀者服務似的。我不會那樣做，否則你會把自己逼進墻角的。

這里有作家，那里也有作家，都在賣書。

在布魯克林市中心，富爾頓街，你認識吧，有些人現在還在那里賣書，不過他們自己不寫書，他們只是普通書販。現在在紐約市賣自己寫的書的人，我幾乎都認識。差不多只有七個。

很多人不夠膽量站出來賣書，可能因為這個，可能因為那個，可能因為電子書，搞得他們不夠自信。我在這里是為了告訴大家，不用擔心那些。第一，你不是在賣書，你是在推銷自己。最重要的是你怎么展現自己、表達自己。你看，我和別人說話的時候，他們會抬頭看著我，心想：“好吧，讓我看看這家伙有什么要說的。”然后我開始介紹這本書，他們笑了，開上幾個玩笑。我會說：“呦，讀一讀這段。”他們一讀完這段就會覺得：“噢，我的天，我必須把它買下來。”哪怕這本書是2005年寫的，現在依然賣得動。

我每個月都會花2000美元在書上。我在書上花很多錢，因為我知道我能賣掉它們。我知道我會在街上賣掉它們。

在我看來，你要具備的最重要的特質是，你必須讓自己看起來百分百得體，尤其是在你面對大眾時。因為大家會通過外表、衣著和談吐來判斷你這個人。所以我每次出門，都要保證自己全身上下干干凈凈，鼻子干凈，每兩周剪一次頭發，身上沒有異味，著裝得體。如果發現有任何污漬，我會換一件襯衫。因為你站在那里，和別人交談的時候，那些人會上下打量你。他們會關注每一個細節。所以你不能說“哦，我是個作家，我在賣自己寫的書”卻穿著太短了[2]的連帽衛衣，像流浪漢一樣。所以，形象是最重要的。

第二，你必須和顧客建立親密關系。有些人會看著我，說：“我不看這種書；這些書都大同小異。”而我試圖告訴他們：“那么，為什么有些書可以賣50萬本，有些書只能賣不到500本呢？為什么？”節奏布魯斯[3]專輯也是這個道理。你明白吧，節奏布魯斯專輯，你覺得它們都一樣嗎？才不是。有些能賣1000萬張，有些一張都賣不出去。

所以，你必須靈活變通。我試著以理服人。我喜歡和人交流，我喜歡和人打交道，我喜歡享樂，我享受賣書的過程。我賣書時最快樂的時刻之一，就是有陌生人上前對我說：“我聽說過你的書，我讀了你的書！寫得真不錯。續集在哪里？”就像我的處女作《怪人的雪糕》，大家都在等續集。這些書賣得太好了，他們等續集等很久了。

但也有很多人問我：“你能把書傳到Kindle[4]上嗎？”不行。你只能從我這里買到。

只要你是讀者，不管你從哪里來，你都是讀者。布魯克林的布朗斯維爾是我賣書賣得最好的地段之一，哪怕大家都認為那里是紐約最窮的地段。那里的人很愛我的書。不僅如此，在我去布朗斯維爾賣書以前，我就把布朗斯維爾寫進了我的第一本書里。

這是真的！你也知道，在紐約，每個街區都有自己的座右銘。你知道貝德—施泰[5]的座右銘嗎？貝德—施泰的座右銘是“戰斗到死”。流傳很多年了。還有“弗拉特布什[6]：永遠在趕路”……還有皇后區[7]，他們管皇后區叫“安靜的皇后”。曼哈頓，他們叫曼哈頓“印鈔機曼哈頓”。總而言之，每個區都有自己朗朗上口的口號。那么，布朗斯維爾也有自己的口號，它從20世紀60年代就開始流傳了。口號是“布朗斯維爾能走絕不跑，現在不跑，以后也不跑”。你看，我身為作家，我給這句口號加了一點驚喜，我加了一句：“布朗斯維爾能走絕不跑。現在不跑，以后也不跑。走慢點，小心健力氏[8]灑出來。”

于是我問別人，我說：“你是從布朗斯維爾來的？”

他們說：“對，我是從布朗斯維爾來的。”

我說：“你才不是！”

他們說：“不，我是。”

我說：“好吧。”對吧？“你是從布朗斯維爾來的？我要把這本書免費送你。”

“伙計，真的嗎？”

我會說：“對。但有一個條件。你要告訴我布朗斯維爾的座右銘。”

他們會說：“我知道那句座右銘。‘布朗斯維爾能走絕不跑，現在不跑，以后也不跑。’”

我說：“答對了95%。你漏了一句。”

“什么？漏了什么？”

我說：“再給你一個機會。去問別人吧。”

這些人會打電話，打給他們的叔叔或表兄。“那句座右銘是什么？”我在努力，我讓他們開免提——看到我怎么讓事情變得好玩了吧。然后那個家伙會說：“我不知道那句座右銘。我記漏了一部分。”

我把書遞給他們。“布朗斯維爾能走絕不跑。現在不跑，以后也不跑。走慢點，小心健力氏灑出來。”其實，“走慢點，小心健力氏灑出來”這句完全是我編出來的，但街上的人不知道。他們會想：“真的嗎？我之前不知道哎。”最后他們會把書買下來。所以關鍵在于和人溝通，讓他們發笑。

這本書賣得好，是因為標題起得特別。《怪人的雪糕》。是色情小說嗎？是講什么的？書名激起了他們的興趣，讓他們更想讀了。于是，讀完之后，你就會明白它為什么叫《怪人的雪糕》。他們會說：“哦，現在我知道為什么了。”我寫作喜歡吊著人們的胃口。所以續集過了很久都沒出來。

夏天的時候，他們會和你聊上兩個小時。我不介意。有一次我因為說話說太多，不得不找專家看喉嚨。看喉嚨的專家，他們叫什么來著？他以為我得了喉癌。

他把一根特制的管子插進我的鼻子，一直伸進我的喉嚨里，管子上裝了一個微型攝像頭，能把畫面傳到一個類似電視熒幕的東西上。我看見了自己的聲帶，還有其他部位。我說：“那是我的聲帶嗎？”“對，對。”管子插進去了。但他告訴我我沒有得喉癌。

用嗓過度。因為我說話說太多了，因為說話就是我掙錢的方式。我和別人聊天，所以我說那么多話。所以，現在我要悠著點，平均來說，我一周最多賣三天書。

不只是體力上的挑戰。還是心理上的挑戰，有時候我和一個人說了快一個半小時。你知道他們對我說什么嗎？“你明天還來嗎？”或者“我要現在去銀行，你先幫我簽一本書”。我才不會簽。不拿到錢我是不會在書上簽名的。“簽一本書，等等，不，我一分鐘后回來。”從此再也沒見過他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那些人搞得我很沮喪，但我只會難受五分鐘，因為下一個人出現的時候，我會徹底忘記那個人，開始關注新的人。

◇◆◇

我在自己身上投資了大筆錢，很多錢。我沒有去找出版商。我自己賣書自己賺錢，就像我在這本書里說的那樣。我一個人包攬了所有事。封面也是我自己設計的。

我告訴你，你在別的地方見不到這樣的，因為這樣說明書的質量好，說明你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說明你在乎自己賣的東西。我注意到書的封皮很容易刮花。所以我做了什么？我訂購了新的封皮，壓膜，多涂一層亮光漆。因為我不希望我的客人買到……封皮容易刮花的書。我希望我的封皮能挺到最后。我用一塊布使勁擦它，還是會有一些小刮痕。

我是紐約最后一批還在堅持賣書的原創作家。但我告訴你，我認識紐約所有的作家。可能有，哦，在第165街上有一位作家。我認識他，他這個人不喜歡到處跑。他不去布魯克林，不去布朗克斯，哪里也不去。我想告訴所有作家，你們必須四處游歷，要去不同的地方，才能收獲經歷。

技術更新換代得很快。現在還有百視達[9]嗎，還是已經徹底倒閉了？我就是這個意思，它們被淘汰出局了。寶麗來[10]呢？寶麗來還在嗎？有些人會說：“哦，我可以在kindle上買到。我可以在這個上買到，我可以在那個上買到。”所以我告訴他們：人們說五年以后，你可以吃到一頓牛排大餐，可以吃到T骨牛排[11]、土豆泥淋肉汁、沙律和小菜，但它們都濃縮在一粒藥丸里。

所以，你選哪個？你是愿意吞下一顆藥丸，獲得那一餐所含的所有營養，還是想真正吃到那一餐？人們會說：我想真正吃那一餐。然后我會把它和我的書聯系起來。那么，你是愿意在網頁上滾動鼠標，還是想買一本實體書，讓你能夠坐下來，打開，折起書頁一角，然后回到現實世界？

它們確實越來越少了。但還是有人愿意買一本能握在手里的紙質書。我能證明這點。我走出去，我明天可以賺500美元。我明天一定會賺50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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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牙買加大道，紐約市重要公共道路之一，橫跨布魯克林區和皇后區。

[2]太短了，美國饒舌歌手Tooort創立的同名服裝品牌。

[3]節奏布魯斯，一種音樂形式，起源于美國非裔社群，融合了爵士樂、福音音樂和藍調音樂的特點。

[4]Kindle，亞馬遜研發的電子閱讀器，顧客可以從Kindle商城里下載書籍報刊，在閱讀器上閱讀。

[5]貝德—施泰，貝德福德—施泰文森的簡稱，為布魯克林里的一個社區。

[6]弗拉特布什，布魯克林區內的一個社區。

[7]皇后區，紐約市五個行政區之一。

[8]健力氏，成立于愛爾蘭的釀酒公司，以黑啤產品聞名。

[9]百視達，一家主營影視光碟租賃業務的連鎖公司，于2010年倒閉。

[10]寶麗來，膠片相機品牌。

[11]T骨牛排，牛排的一種，取材于牛的上腰部，因帶一塊“T”形的骨頭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