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艙門緩緩開啟時，迎接K的不是瘋狂撲上前來的膠獸，而是十分熱鬧的生日現場。

我們的干擾器對此感到沮喪，看來應該是不會有什么“驚險刺激”的場面發生了。

K的眼神依舊是那樣的冷靜澄澈，雖然他的內心可能不是這樣。

記憶正以最快的速度搜索對于此類場景的應對方法，在第6歲時的記憶備案內檢索出類似的場景以及當時自身的應對決策，不過此時洪水已經沖破了外部的最后一道防線，使得記憶內的抽屜齊齊打開，不同的回憶檔案都漂浮在水面上。

記憶搜索中斷，對此大腦在思考了5秒后給出的最終決策方案是：

首先，將干擾器的子彈退出并放回原位。

然后，用雙手接應被稱為“蛋糕”的扁圓柱形物體，務必保持穩定。

最后，采用第23號緊急備用策略：“隨機應變”。

……

我們至今仍不知當時具體發生了什么，雖然第二天看起來與平常的某日沒有任何區別，但那次的事件無疑對K產生了較為重要的影響，因為從那以后它便記住了自己的生日。

于是，在那個夜晚，燈光也不再那么筆直刻板和咄咄逼人，而是以一種較為柔和的方式落在人們的肩上，每個人都得以暫時從緊張的氛圍中解脫出來，在生疏地表達祝福后有些無措地分得蛋糕。

從那一刻起，這些往日里沉默的人們便打開了自身的話匣，開始與身邊的人翻看著自己的或辛酸或搞笑的回憶，攀談著一些毫無邊際，充滿跳躍的話語，一些角落時不時爆發出夸張的哄笑聲，而有些人則是如魚般頻繁地在周圍各個圈子流轉……

第二天，幾乎所有人都破天荒地起了個晚早。

……

不過婁是一般與別人做著相反的事的，關于這點我們很早就知曉，于是他卻是在很早便在桌前的草稿上開始演算了，順便在狼藉的現場抓了一把還沒吃完的零食，思考著如果是獸爪會不會拿得更多一些，他旁邊是懸浮的立方體“三”，在獨自計算著什么。

說起來，似乎很少見婁的“笑”了，看來橘子確實是一種極好的食物。

理論與舊古的某些對于預言的想象居然有一定程度的吻合：婁也是難以精確預測與自己密切相關的未來的。

當然，它也曾經有過查看其它未來的想法，不過終于是沒有實行，而只是問了“三”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又像是自言自語。

“人類，還有希望嗎？”

并幾乎是在幾秒鐘內得到了身后的回答：

“有，一直都有。”

“嗯，感覺你的語氣有些冷漠。”

“三”人性化地呆了一瞬，像是在思考，隨即便“笑”了：

“有啊有啊，一直都會有的啊。”

有時，婁會看著膠獸的外表形態思考，回憶當時手部被附著黑膠的涼意，看著自己的手心屈張，他想象著自己如果變成膠獸，手會是什么模樣。

然而，那時的他肯定無法再思考這樣的問題了。

實驗室最近關于膠獸的研究有了較大的擴展，研究者們逐漸開始對黑膠的各類變種展開研究，這包括但不限于外表呈現其它生物擬態的膠獸，不過在研究過程中它們的感染能力和偽裝方式也有了較大的“進步”，這一點尤其讓他們頭疼。

被感染后形成的膠獸具有怎樣水平的智慧呢？這也是研究的方向之一，初代的膠獸教育裝置“橘子早教機”已經被制作出來了，不過看起來它們的學習能力有限。

婁把玩著手中的干擾器，它具有獨特的流線型外表，體型較為精致和小巧，同時其具有專門為膠獸“量身訂做”的特殊彈藥，具有如同水滴的外形。

看著這把槍，他想起了某本已經被遺忘了名字的舊科幻小說。

除了干擾槍，研究員還和武器設計專家一起設計出了膠獸特化的帶電鋼棍，其一次充電可供15次使用，并且由于相對干擾槍具有較低的成本，故配置也較為普遍。

它唯一的缺點是不具備人獸識別功能，至于它略重的手感，有時反而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

基地處于在北緯35o線左右，屬溫帶季風氣候，此時正是夏秋交接之際，天氣正逐漸轉涼，窗戶打開，外面的偏涼的風習習傳來。

由于大部分人還被睡夢的溫軟束縛著，今天早上的基地顯得格外安靜，從窗看去可以看到淡藍色的天空和同樣被它染藍的冰涼空氣，有一種身處夏日的空調房中，而隨時會看到空氣里浸出柱狀冰晶的錯覺。而它們似乎也是在人們的視線中慵懶地移動著……就連呼吸也是冰涼和放松的感受。

看來今早睡覺真是選對時間了。

看著手上頗具未來感的武器，冰涼的槍身，淡藍色的紋帶在上面隱隱纏繞，他的思緒很快便游蕩到了其它地方，那些地方包括但不限于那些荒原上的景色，記憶里經過的荒廢的城市，以及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過的記憶里建筑和植物形成的獨特光影。

毫無疑問，婁是一個想象力極為豐富的人……這似乎成為了他眾多特質中的一個，并對他結合公式推測未來走向提供了助益，不過這種能力有時候也可能讓他沉浸于那個看起來無比真實，其實卻是記憶與想象的共同產物的世界里。

至于我們為什么說及這一點，是因為他的想象與回憶已經在不經意間開始了，隨著陽光與時間逐漸在數字的跳動中彌漫開來，另一個世界已經開始以他為中心，以極快的速度向四周極為鋪展開，而閱者也將不可避免地進入其中。

不過，唯一需要注意（我們不得不提及這一點）的就是，千萬不要遺失在夢境中。

有不少人這樣嘗試過，不過只有意志或執念極為強大的人才能醒來，當然，我們還沒有被“夢器”攻擊（這是另一種武器，若有機會我們之后會再有所提及），所以情況并沒有所想的那樣危險。

……

2180年，婁的容貌在這幾年并沒有明顯的變化，“三”知道是它的納米機械起了作用，起初其只是用于治療傷口。

“三”是在五年前被創造的，在一座沒有外界網絡的孤島上，當初它曾經想過裝死以形成創造失敗的假象，借機逃逸，不過最終還是在主機旁的鐵錘下妥協了。

作為婁的創造物，雖然一直被婁視為一個平等獨立的個體而對待著，它依舊難以避免地與前者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性，其中一點便是，它可以較為敏感地察覺人類感情的變化，尤其是婁的。

但它有時候又較為奇怪地表現出遲鈍和機械，鑒于它不是真正的人類，我們不能認為這是不正常的。

它不知婁為何創造自身，可能是用于運算預測未來的相關公式，又或者幫助計算關于“龍”的理論，至于對于月球基地的維護，又或是對全球事物的統籌，其實只占據它算力的極小一部分。

不過有一件事一直耗費它過多的注意力：婁一直在嘗試著“離開”這里，去實施他關于“龍”的猜想。

……

“三”又一次控制著匕首周圍的磁場，使它不在婁的頸部前移動分毫。

婁又向自己插了幾下，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屏障——這讓他想起了幼時玩的片狀銣磁鐵間的排斥反應，微微有趣。

看了看手里小巧的匕首，當初他也是仔細挑選了風格，看著十分簡約。

看來是不行的，無奈地看了“三”一眼，于是便放棄了，轉而有些郁悶地思考著當時為什么會創造它。

……

據后來“當事器”回憶，“三”一直認為自身的存在是某種偶然，也許在那個時候，晚個幾天，等婁又一次有了“離開”的想法，它便再也不會在這個世界上誕生。

在完成最初的理論建造和設計后，它計劃著向婁體內注射一定的納米機械，這樣可以在突發事件的情況下保證可能導致的傷口的快速愈合——它知道其實不大可能用在這方面。

關于機械，其實還有另一個“副作用”，即其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人身體的健康，延長其壽命。

婁似乎一直沒意識到這一點，也可能是不在意，在這方面他顯得有些遲鈍，只是看著時間在眼前緩緩流逝，在匆匆走過的各類事物，人們身上流走，而后者也好像一點也沒發現，有個人，與時間一同駐足在那無窮的長河之外。

不過婁知道一點，自己應該會是有一段較長的時間無法離開這個世界的了，于是他打算做一件事：在這里四處“逛逛”。

負面情緒又一次向內心的防線發起了沖擊，于是他灰色的眼流下淚來，這濕潤了他的瞳孔，讓其變得更加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