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在密集的槍聲后忽然恢復了平靜，這使人呼吸加重，仿佛就連空氣也連帶著被槍斃了一樣。

所有人都看向隔壁的方向，有的一邊看著，一邊往干擾器的彈匣內快速壓入彈藥。

嗯，現在大家都認為是有必要裝備武器的了。

“小苔”調取了實驗室的監控，顯示在消毒室前的電子屏幕上，從波動的畫面中可以看到一部分裝著黑膠樣品的容器已經破裂，地面上滿是凌亂的儀器和紙張，和一些被擊碎的未知成分的白色碎渣，可以依稀看出是來自于某種面具。

由于畫面中仍舊沒有出現任何活動的事物，人們現在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緊盯著實驗室緊鎖的門，握緊已經上膛的有些濕滑的干擾器。

“咔滋——”

從最后一秒可以看出來監控裝置是被某種黑色的“爪”輕易拍碎了。

“嘭！嘭！……”

某種生物在瘋狂地砸打著門，震落粉塵，讓人有種墻壁在顫抖的錯覺。

“嘭！”

人們立即抬起抖動的槍口，高度緊張地對著門。

順便一提，這副場景與一旁恍若無事發生正安靜看書的“婁”和似乎是沒聽見的，正在做實驗的“K”形成了鮮明對比。

“嘭……”

門碎裂的一瞬間，密集的槍聲再次響起，向那個實驗體而去。干擾器在發射時會有淡藍色的光束，在放緩的時間里，那看起來像飛越的，凌空的絲帶。

……

事后人們花了一個星期來收拾被打成碎渣的實驗體——它的身體組織飛濺的到處都是——并提高了對實驗體相關的測試的級別，以及每個人都領取了50發量的干擾器的“子彈”，大多數人選擇隨身攜帶一部分。

了解到，事故的原因是被寄生的志愿者忽然暴起，爆發出了遠超預估的力量，同時表現出了對周圍生物強烈的攻擊欲望——兩位實驗員當場犧牲。現在“小苔”正在處理與家屬相關的問題。

實驗室的門還沒來得及更換，門框及其周圍還留有許多淡藍色的彈孔，據小苔介紹，干擾器的發射威力堪比小型手槍，不過槍口上配備有生物射線檢測裝置，只有在面前是膠獸類寄生生物時才允許扣動扳機，所以不必擔心誤傷的發生。

現在每個人都不再提那件事了，不過從實驗時沉悶的氣氛中還是可以看出，這并不等于它就能等同于從未發生過。

雖然“K”也盡力專心于實驗，可是他卻無端的感到煩躁，可能是被這樣的氣氛影響到了，他的腦海中一直是那天“婁”提出問題時漫不經心的神態和他對整件事視若無睹的態度。

樣品又一次緩慢地將人體細胞吞噬，這將“K”的思緒拉回現實。

“婁”真的很冷靜，又或者說，有些淡漠，對于生命的。

“K”就是沒有理由地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婁”現在不在這里，他每天晚上都會到某個地方去，當有人問起時，他說是去到外面，在荒原上，那里有一些裸露的巖石，他說那里的星看的更清晰。

現在已經是22:13，“K”看見室內的電子表上面的數字正不斷跳動，周圍的人大多都已回去休息了，他看著跳動的光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整理好儀器和筆記，正準備進入消毒室，忽然停住，想起了外面的環境是常有風和低溫的。

于是他返回去，從椅子上抽起外衣披在肩上。

……

“婁”在幼時常有著這樣的夢境，他用一些詞匯對其做了初步的描述：

“從半夜醒來，無法抑制的悲傷和迷惘，孤單，心臟劇烈地跳動，淚水，遺憾，緊握的拳，黑色，粘稠，淡淡的背景噪音。”

他記得那是黑暗的隧道和內部的平臺，粘稠無光的河水，緩緩漂浮的板，河上具體漂浮著什么他已經忘了，大概是一些玩具。

于是醒來的他總是十分渴望著什么，他看著樓外川流不息的車道，那些由車燈繪成的海洋，還有高樓大廈上不斷變換的霓虹……這座城市仿佛變成了光的樂園，它們在其中不知疲倦地跳躍，歡笑，追尋著什么。

那些變換著的光透過窗，淡淡的照射進來。

他又想起了洗澡時的水霧，附著在模糊的玻璃上，讓那些光也仿佛是被水分和美地暈開，像是一幅流淌在時間和記憶里的畫作。

……

“K”很輕易地就找到了“婁”，他此時正坐在一顆巨大的裸露的粗糙巖石上，可能是他的錯覺，婁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很瘦削，并具有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氣質。

寂靜月夜下的人類置身于熠熠生輝的群星之中。

“‘三’，……”

隨著走近，一些稀疏的聲音順著微風飄來，以及那淡淡的蟋蟀和其它昆蟲的有規律的鳴叫聲，和夜晚獨有的氣息。

“‘三’，”

“？”

婁身旁是一個漂浮著的魔方，似乎是某種載體，同時布置著立場隔絕婁周圍可能具有危險的生物，雖然它在大多數時候僅用作隔離蚊蟲。

但這是很重要的，非常，非常，非常重要，婁多次，且“頗為嚴肅”地強調過這一點。

……

“什么是‘龍’，你知道嗎？”

“婁”已經無數次問了這個問題，但他一直未能找到答案。

“抱歉，根據你的描述，我無法準確地得出你所稱的‘龍’的具體存在形式，其似乎是某種具有相當抽象程度的事物。”

“婁”抬頭看了看星，它很微小，也很遙遠和冷，只有沉默無言。

“嗯。”

“但我想找到它，不對，可能是成為它……”

“婁”覺得這樣的描述也不是十分恰當，像個孩子似的試圖用手比劃著什么，眼忽的半垂，又有些局促，他灰色的眼神沒有目標地四處游蕩。

“婁”不想確認什么關于他是否有明確目標的事情。

“‘三’，我想‘離開’這里了。”

他的語氣中似乎有些微不可聞的沮喪。

“三”沉默了許久，沒有回應，它不理解，為什么它的創造者的內心總是彌漫著悲傷的情緒，盡管他幾乎是在它有記憶起就開始了與其的漫長對抗。

“能計算我的未來嗎？”

“算力不足，只能大概估計大型群體的中期概況，且無法保證細節完全準確。”

“嗯。”

“K”一直默默聽著“婁”與“三”或者說是“苔”的對話，他無法精確預料未來會究竟會發生什么。

月光靜靜地灑在兩人身上，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

……

似乎是過了許久，

“對了，‘K’，”

“婁”回過頭來看著“K”，隨即又回過身去。

“你知道黑膠的寄生形態是獸類嗎？”

“K”微微點頭。

“所有的實驗者在被寄生后都失去了大部分原有人格。”

“K”又一次對實驗是否能成功有了懷疑，他的回憶不斷在腦海中播放，那些寄生后的獸類形態，以及它們身上滴落的黑膠，這是老化了的組織，不過還由于某種機制與本體的感官系統存在關聯。

他又開始思考被寄生時的描述，那是先從接觸的部位開始，先是一股淡淡的涼意，隨后就是失去知覺……

婁張大口，打了一個哈欠。

“確實很冷，‘K’。”

他從巖石上跳下來，緊握住“K”在半空中接應的手，風使草梢們組成了涌動的波浪，而他們就身處其中。

不遠處是矗立的雙子塔，于是就緩緩向其走去，此時疲憊的感受也遍布身軀，“婁”時不時還被某個凸起的土堆拌一個踉蹌。

“K”在路上一直沒有交談，他似乎又陷入了某種思考。

“K”思考時是經常托著下顎的，他的眼神專注地匯聚于某個遠處的事物，他的眼眸由于某種原因一直呈現出淡淡的酒紅色，與“婁”的淡灰色不同。

他的衣被風輕輕向上托起。

“K”確乎是想知曉一些關于未來的信息，但他依舊沒有向婁詢問，他知道婁一定會說的——婁認為“K”是值得信賴的——這是他的原話，但他可能需要重新學習一些關于語言的技巧。

二人回到了雙子塔，走廊和實驗室都顯得很安靜，只有淡淡的儀器運轉的單調重復的聲音。

“婁”的桌上是拆解的干擾器，他對干擾器的生物探測裝置很感興趣，于是他將其拆卸開來了解其與控制扳機是否鎖死的控制原理。

“婁”走到桌前，用幾秒鐘將干擾器重新組裝好放在桌上，并將某些多余的“垃圾”掃進垃圾桶。

表的時間顯示為23：31，可以認為是比較晚的了。

“K”也是極累的了，他回到房間內接觸床時幾乎是立刻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