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形機器人是在近幾十年流行起來的，這是由于獨特的獸形設計為機器人提供了更多的能力選擇和發力空間，臂如微弓的下肢，為其運動提供了更高效的緩沖和爆發力，從這方面來說，其似乎較人形機器人具備更優秀的品質——這是在過去的歲月里所沒有發展的。

至于人類為何沒有進化成這樣的形態，這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自然環境篩選物種的往往是依據其生存及繁衍能力，而非更大的體型和更強壯的肌肉，后者通常意味著更高能量的消耗——這顯然，至少在絕大多數極端情況下，不是一個物種延續下來的最佳選擇。

……

原型機的耳懸浮在藍色的介質中，它正低頭專心為這株幼小的橘樹澆水——這片農場在“暴亂”后便只有它在負責其的運轉。

由于是原型，它配置的AI系統并不強大，甚至還沒有“橘子早教機”先進——于是它也無法感受到孤獨，寂寞一類的情緒，日復一日地在這片區域內工作和充電。

不出意外的話，它應當會一直執行任務，直到它的機械結構損壞，無法再動彈為止。

正澆著水，它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水壺，在一旁的工具箱里埋頭翻找著，直到拿出了一把大型剪刀。

在K接過園藝剪后，獸形機器人在原地停立了一段時間，似乎在思考著以后該改用什么其它工具馴服腳下的這些頑固的藤蔓。

……

食物很快便裝完了，由于是鮮果類，無法儲存過長時間，于是裝的不多。而如果可以的話，曬成果干也許是一項不錯的選擇……等等，曬成果干真的可行嗎？K在它的記憶里檢索了3秒，發現它從來沒做過這類事。

看了看婁，感覺如果是它們的話，可能會有些困難……但應該能吃。

嗯，能吃就行了。

K又想起了那只“失敗樣品”，在監視中，它居然罕見的具有儲存食物的意識，并且最近還從書籍上學習了人類的語言和知識——

但這并不能改變它依舊是一只失敗樣品的事實。

嗯，K覺得這樣的稱呼已經說得十分習慣了，而且它也不打算改變什么，并且，最不可能的，就是用“普羅”——它也難以理解這兩個字組合在一起會意味著什么——去稱呼那團膠液。

K一直認為這是一種需要盡早消滅的潛在威脅，關于這點它對婁反倒是放心的，因為它——

“咚——”

婁忽然在原地睡著了，就是這樣的突然，隨后它倒了下去，但由于尾巴在背后作為靠墊，故它在彈了幾下后沒有成功醒來。

K凝看了一會，轉回頭繼續自己剛才中斷的思考。

它可以使用那些還完好的機器，但好像又用處不大，因為那些都裝置都只能使人以各種方式變成膠獸，而對后者沒有太大殺傷力。

但這會有用的，K會在很久之后意識到這件事。又或者不用很久。

婁睡著的時候像一整塊呼吸的黑色玄武巖，它的耳在無規律地擺動著，像被無形的波浪輕撫著，看起來應該是夢到了什么。

K想著說些什么，但它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堵住了自己的喉嚨，于是它把視線撇向左邊，努力忽略著自己眼前睡的平靜的像去世了一樣的獸。

它將視線撇向右邊。

婁是誰？它不認識這個“人”。

嗯，原型機在榨汁。

它是不知道婁是誰的。

嗯，好的，你不知道，然后夕陽正在落下。

……

K又堅持了一會，之后終于還是做到無法讓自己忽略面前的這只熟睡的膠獸。

仿佛是在那一刻，好像是看到了自己將來的命運，在一瞬間老了十幾歲。

有些徒勞地起身，前往運輸車上拿好相應的物品，準備今晚就在這里過夜，幸好它知道婁的情況，提前做了準備。但它從沒想過會這么快用上——

于是途中被婁的尾巴絆倒了兩次。

“噗——”

“……”

“噗——”

睡眠中的婁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摔在了自己身上，最后終于在K幾乎化為實質的幽怨眼神中緩緩醒了過來，而醒來的它立刻就被這眼神看得有些發怵，剛剛坐起便急忙在地上后退了幾步。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和它有關，并且根據經驗，還大概率是它的責任——

它正想著，忽然看到K緩緩向它走進，一步一步，像是索取性命的冤魂。

“咚——咚——”

于是這位數學家終于感到有些害怕了，足發軟而只能向后退，一邊退著一邊慌忙地抖抖落自己的“罪行”，包括但不限于它偷吃倉庫的零食，偷偷前去看Lin的沉睡情況，或者趁著K不在，額，與普羅進行交交流——

說到這里，盡管是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它還是短暫地猶豫了一下，思考著在這樣的時候說這樣的話的可行性。

只是好像這些話語起了相反的作用，對方的腳步愈發的沉重，像是踏在它狂跳的心臟上。

但身后就是那堆紙箱，退無可退，最后只能認命地閉上眼。

看來今天就要在這里結束了，唉，雖然“大業”尚未成，但奈何“天命如此”。

……

最后婁還是逃脫了變成一簇晶體的命運，不過作為代價，它“自愿”成為了K的實驗研究對象和免費勞動力，不包吃住的那種。一句話說就是它把自己給免費賣了。

婁忽然感到抑郁的情緒涌上心頭，整只獸的耳朵不自覺地耷拉下來，搬來一張板凳，坐在上面，呆望著在遠方幽藍色背景下的雪原，想象著那里有一峰峰灰色的群山，想象著自己就在那眾山之中。

它一直維持著這樣的狀態，直到它聞到了自熱火鍋的氣味——它真的是與之前相比變化了許多，這是來自“三”對它的評價——于是它立刻恢復了精神，像那些遇到水的多肉植物一樣。說到這里它想到了自己從椿城帶來的仙人球，它好像把它遺忘在了基地的某個陽臺上。

正如之前所說，K早已對此習以為常，甚至再夸張些它也能接受。這些自熱食品在最近臨近保質期，需要盡快食用，于是它臨走前便順便帶到了車上。

單純的自熱飯食可能還不夠日常的能量消耗，K之前對倉庫剩余的食物進行了一個系統的統計，基于營養均衡和保質期的原則盡量對其進行每日的分配規劃。

看著面前埋頭苦吃的獸，K忽然很想罵一句什么，但苦于沒有這方面的詞匯。

婁真的是理論數學家嗎？對了，它還有“器”在肩上，像個日常的裝飾——它差點忘了這個的存在——所以那真的有發揮作用嗎？！

K輕輕嘆了一口氣，那便這樣吧。要不然還能怎么樣呢？

當某個白毛獸人在“黯然神傷”之際，“三”卻認為這是一次值得嘗試的改變，如它之前所說的，婁的精神狀態較之前變化了許多，至少它已經許久沒有動用婁身上的納米機器來阻止其“離去”了，在現在它忙于制造載體的時候，它依然有時間觀察著這片區域，主要是婁周圍的環境。

于是它覺得，就像這樣的狀態也是十分不錯的。不得不說，它愈發的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了。

不過“三”現階段也面臨著一些問題，臂如一些人類開始興起了對它的——不知他們是如何得知它的相關信息的——對它的狂熱崇拜，這主要體現在那如雨后春筍般涌現的大量宗教上，同時地，由于它的創造者已經不可逆地成為了一種介于獸人和膠獸之間的一種全新生命，它往日對于人類保持忠誠的觀念也在發生動搖。至少它可能會更加隱晦地為自己多考慮些。

按照人類的道德觀，它大概是自私的，它這樣想，但它如今又成為了一些人眼中的神，

嗯……那么神為自己考慮，似乎也并無不可？

這只是“三”無數種思維的一縷，但它依舊忠于婁，雖然后者一直在試圖避免這種情況，但它也一直知曉，它們并不是主仆關系。

一開始便是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