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堵截，后有追捕。

這里又是條夾道，兩邊都是高聳的墻壁。

雖然街道并不筆直，身后的追兵暫時還未發(fā)現(xiàn)兩人。

但，這也就是眨眼間的事情了。

眼看要無路可走，顧云有點猶豫。

雖然方才在廣場上，看到自己的人不少，但畢竟蒙著面。

能否蒙混過去呢？

就在她皺眉思索的時候。

海軍帽忽然蹲下，挪開了一個靠在墻根的碩大花盆。

花盆后面，是個狹窄的破口，僅容一人出入。

從破口向內(nèi)望去，依稀能看見墻內(nèi)茂密的草木，和一道頹坯的石墻。

“動作快！”海軍帽指著那破口，“里面安全。”

早就準備好的？

這倒讓顧云有點意外。

她點點頭，動作敏捷地鉆了進去，然后在洞口等了一會。

但海軍帽卻沒有跟進來，反而聽見一陣搬動重物的聲響，又把這洞給堵上了。

顧云一愣，卻見足有三米高的院墻上，忽然多了只手。

緊接著，海軍帽一個鷂子翻身，就從上面跳了下來，輕盈地像是一片樹葉。

教練我想學這個！

顧云兩眼發(fā)亮。

據(jù)說在這個年代，有很多國術(shù)流派還未失傳，各有獨門絕技。

她對這些，倒挺感興趣的。

墻內(nèi)是個荒蕪的園子，似乎很久沒人居住了。

雜草和藤蔓基本抹去了人類活動的蹤跡，只剩下一片高低起伏的綠色。

“這是我家老宅，荒廢多年了，”海軍帽介紹。

“我叫蘇夢卿，家父蘇振聲，曾在東北軍做武術(shù)教官，后來陪張大帥去了皇姑屯……”

他搖搖頭，沒有再往下說，而是熟稔地拉著顧云，轉(zhuǎn)到半截石墻背后。

那里放著幾把椅子，看著破舊，卻擦得挺干凈，還擺著墊子，像是常有人來。

“現(xiàn)在附近一定戒嚴了，但不會太久，畢竟隔壁就是八大胡同，”蘇夢卿撇撇嘴，“咱們先在這里等上一會，等戒嚴結(jié)束了，再回家去。”

“回表哥家？”顧云這才有功夫問起楚瑜的情況，“他到底怎么了？”

“他中槍了，到現(xiàn)在都沒醒……”

蘇夢卿兩手不自覺地握緊，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楚瑜那里暫時不能去，灰皮狗盯著呢，一會咱們?nèi)x榮家。”

他指的是林晉榮，就是之前廣場盯梢三人組里，扮乞丐的那個。

“怎么回事？”顧云沒想到情況這么嚴重，不免有些詫異，“表哥他一向謹慎……”

蘇夢卿沉吟片刻，似乎在努力組織措辭：“楚瑜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們其實是一個劇團。”

劇團？什么劇團？

見面就掏刀子的那種么？成員走在大街上會被槍擊？沉浸式演出諜戰(zhàn)大戲？

顧云不信。

“你這什么表情，”蘇夢卿把眼一瞪，“我們真是劇團，因為都喜歡話劇，所以才湊到一起的。”

“九一八之后，日本人步步緊逼，國府卻成天說些什么不抵抗啊，等待國際調(diào)停這種屁話，大家都很氣憤。”

“所以每場演出，我們都會準備一些宣傳抗日的小冊子，散場后發(fā)給觀眾，有時候還會去街上張貼標語……”

“因為這個，表哥就被槍擊了？”顧云覺得不可思議。

時局如此，稍稍關(guān)心時事的人都坐不住，各種抗日活動幾乎每天都在發(fā)生。

發(fā)發(fā)傳單貼貼標語這種，已經(jīng)算是非常溫和了。

“哦，那倒不是，”蘇夢卿搖搖頭，“這樣弄了幾個月，花了不少錢，卻感覺沒什么效果。”

“觀眾們不理解，經(jīng)常一出門就把冊子扔了，還有拿去當手紙的……算了，這都不重要。”

“前不久，我們得到了一個消息。”

“說小鬼子在北平秘密組織了一幫漢奸，準備把末帝給接出來，由京奉鐵路送出關(guān)，到東北搞什么滿洲國。”

“我們已摸清了這些漢奸住在哪，本來計劃這幾天就過去抗議。”

“但兩天前，楚瑜忽然收到了你的電報，想著一旦抗議行動開始，估計得持續(xù)些日子，就回電和你講了大致情況。”

“讓你出站后在書肆等半個小時，如果半小時后沒人來接，就直接去漢花園北大宿舍，那里有自己人接待，鋪位也安排好了。”

“什么時候的事？”顧云茫然，“我沒收到回電啊？”

“就在兩天前，”蘇夢卿揉揉腦袋，“看來你真是不知道……興許錯過了吧。”

說到這里，他忽然站起身來，向顧云深深地鞠了個躬。

“對不住，楚瑜剛發(fā)完電報就被槍擊，那幫漢奸也跑了，緊接著憲兵就沖進劇團和北大搜查……”

“我本以為，是你向日本人告的密。”

“不瞞你說，我們今天過來，不是來接你，而是想……嗨！”

他的頭垂得更低了，語氣也愈發(fā)沉痛。

“總之，是我蘇夢卿瞎了眼，誤聽誤信，差點闖下大禍！”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便依江湖規(guī)矩，三刀六洞，向你賠罪！”

“不必不必，誤會解開就好。”

顧云擺擺手，心說你這可不是差點，若不是我能復活，只怕現(xiàn)在都該火化了。

但此刻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如果真像蘇夢卿所說的那樣，行動計劃是被人泄露出去的，那內(nèi)鬼很可能還在他們中間。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行動還有誰知道？”顧云問道。

“知道人不多，劇團里就我們四個，你都見過了。”

蘇夢卿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

“此外，北大國文系鄧炳坤、歷史系鐘淮生，他們都是學生會主席，也參與了計劃制定。”

“可靠嗎？”

蘇夢卿沒有急著回答，足足想了快一分鐘，才沉聲答道：“都很可靠，而且目前也沒人被捕。如果要告密，不可能只告發(fā)楚瑜一個人吧。”

顧云不置可否。

這事還需要驗證，不能只聽蘇夢卿的判斷。

她想了想，又問道：“鬼子打算接走末帝，這個消息應該很機密吧，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個師兄，在密查組電訊科聽差，是他告訴我的，”盡管四周沒人，蘇夢卿還是壓低了聲音，“還說，他們本來要自己動手，可惜現(xiàn)在整個部門都解散了……”

顧云并不清楚“密查組”是個什么機構(gòu)，但既然按照情報，找到了漢奸的所在，那就說明來源應該是可靠的。

“那些漢奸，已經(jīng)離開北平了？”她追問道。

“沒有！主子交代的任務沒完成，他們哪敢走！”蘇夢卿咬牙切齒，腮幫子鼓鼓地，活像一只倉鼠，“我親自盯著他們搬家，知道他們?nèi)缃裨谀摹！?

顧云點了點頭。

雖然不太清楚，末帝明明住在天津，小鬼子為什么要南轅北轍，卻在北平組織人手。

但也不能就這么放著不管。

死了個西谷，都加了一次復活的機會，要是阻止了末帝出逃呢？

不過，首先得把內(nèi)鬼揪出來。

顧云思忖片刻，已有了些大致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