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堂司，宦官二十四衙門之一，有兩個主要的職責。
一是給乾清宮和各后宮按時送沐浴熱水，以供皇帝和后宮使用。當然，后宮能使用的也就各宮妃子和皇帝子嗣，各宮的當權太監女官有時也會使用。
二是混堂司里有幾個公用浴池，以供皇城剩余的宮女宦官使用。
混堂司的公用浴池是定時定點開放的，現下并不是開放時間，所以此時混堂司內并沒有多少人。
朱常洛示意兩個御前近侍放下步輦，他從步輦上下來，打量了一下四周，這里濕氣很重，溫度明顯比外面高了不少，不少地方熱氣騰騰的冒著白色蒸汽。
混堂司的院內有兩棟樓，一棟是公用浴池，一棟官衙辦公。
眾人找了間沒人的房間，走了進去。
朱常洛對旁邊的常寧問道：“知道來混堂司干什么嗎？”
常寧已經從最初的震驚和擔憂中回過神，回想皇長子這幾天的所作所為和言行舉止，他已經基本肯定，皇長子取得了皇爺的信任，并且得到了皇爺的支持。
雖然不知具體原因，但常寧還是極其興奮的。
此時聽到朱常洛問話，他毫不猶豫的說道：“回殿下，混堂司欺辱景陽宮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來這里當然是教訓這些狗眼看人低的蠢材。”
朱常洛搖了搖頭，笑著輕聲斥責道：“什么話，好像咱們是來報復混堂司一樣，這樣話今后休得再提。”
常寧趕緊找補道：“殿下教訓的對，奴婢一時失言了，今后定不會說出如此混賬話。”
朱常洛點頭，“下不為例。”
隨后話音一轉，“我聽長春宮端嬪娘娘的人說，混堂司送過去的水是涼的，這么冷的天，我那常浩弟弟還不到三歲，怎生用的了冷水？這是想謀害皇嗣不成？我特來問問是怎么回事。”
常寧大吃一驚，微張著嘴，滿臉驚愕的表情。
謀害皇嗣？
這……這……
混堂司能有這么大的狗膽？
“混堂司不敢吧？”常寧小聲的說道。
“所以才要查清楚呀。”
朱常洛拍了拍常寧的肩膀，“你帶兩個人，去把負責送水的人帶來，快去吧。”
常寧十歲入宮，在內書堂讀書三年，擔任內書堂老師的幾個翰林院侍講、修撰們，一致認為他學業不錯，推薦他入了司禮監文書房六科廊任寫字。
在司禮監六科廊擔任寫字六年后，由于寫得一手非常棒的行楷，便被派到了景陽宮，擔任朱常洛的隨侍太監。
其主要職責除了照顧生活外，就是給朱常洛啟蒙，教導學識。
像這樣挑選出來的隨侍太監，每個皇子滿五歲后，都會有。
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內書堂出身，并且學業精湛，還需是“白身”。就是沒在各宮各宦官衙門待過，必須是司禮監下的文書房或禮儀房，或者中書房。
因為這些人都較為單純一些，還接觸不到勾心斗角的層面和手段，自身也沒有打上“標簽”，放在小皇嗣身邊也比較放心。
常寧帶了兩個御前近侍正要走，又轉回頭小聲問道：“殿下，我來混堂司找過他們很多次了，他們都認的我。混堂司的人都豪橫的很，我怕他們不肯過來……直接綁過來嗎？”
“不要造成太大動靜，你讓他們兩個出示下御前侍衛的腰牌，還有人敢反抗不成？”
朱常洛搖搖頭，以他對常寧的了解，常寧能想不到這一點嗎？肯定能想到，只是常寧做事求穩，不冒進，不激進，尤其在自己身邊，不會輕易自作主張，又能顧忌自己顏面。
這樣的人在身邊也是好事。
之前不受皇帝所喜，處處被動，景陽宮受到不少刁難，都是常寧出面解決。
也不知這是哪位大佬的手筆，提前挑選了常寧這種性格的人來景陽宮，回過頭來想，真是太合適了。
不一會，常寧他們進來了。
常寧走在最前面，后面跟著兩個小火者，兩個御前近侍走在最后。
兩個小火者因為經常往景陽宮送熱水，所以認識朱常洛。
他們也都聽了最近宮里的傳聞，不由得對視了一眼，不是說皇長子因為盜竊的事被牽連，惹怒皇爺關起來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拜見大皇子殿下。”
“嗯，我長話短說，這六位都是御前近侍，他們跟我一起來調查加害皇嗣的事情，有些話需要問你們。”
朱常洛說話，黃鶴他們配合的拿出御前侍衛的腰牌。
加害皇嗣？
兩個人都嚇傻了。
“往長春宮送冷水是誰的主意？我弟弟常浩才三歲不到，這么冷的天洗冷水澡是要命的！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樣的危險嗎？”朱常洛一本正經的問道。
啊？
兩個人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再次被驚到了，又有些想笑。
不到三歲的孩子，大冷天洗冷水澡肯定害病，可你知道水涼不洗就行了唄？怎么能扯上謀害皇嗣呢？
“你們明知道常浩殿下三歲不到，還往長春宮送冷水讓他洗澡，不是謀害皇嗣嗎？”朱常洛再次說道。
啊？
兩人又一次震驚了，這樣說的話，好像有點道理？但又感覺哪里不對。
“事關天家，關乎皇嗣，就沒有小事，不然也不會有御前近侍來這里。加害皇嗣是什么罪名，你們大概也清楚，如果是你們自己調換了熱水，那誰也救不了你們。”
朱常洛說完，揮了揮手，“帶走。”
“啊？不！”
兩人嚇得說話都帶著顫音，一個不住叩首，一個哆哆嗦嗦的說道：“殿下饒命，咱、咱們送往長壽宮的水是熱的，只有、只有景陽宮的是冷水。”
“啊對、對，奴婢記得，長春宮最近一直是熱水，不是冷水、不是冷水，就景陽宮是冷水，其他各宮殿全是熱水。咱們從沒有加害常浩殿下的意思，也不敢呀！”
另一個也反應過來，搶著說道。
朱常洛沉默了，一時間安靜下來。
“大膽！景陽宮也是你們能隨便欺辱的？”常寧怒斥道。
“只有景陽宮是冷水？那就是想加害我了？我也才十幾歲，難道就能洗冷水澡不成？我是大明皇長子，說，是誰指使你們加害我？”朱常洛接道。
啊？
“不，奴婢也沒有加害大皇子殿下，殿下饒命。”
“你們自己都承認往景陽宮送的是冷水了，這不是加害我嗎？”
“沒，沒有，奴婢絕對不敢加害殿下。是程懷軍，對，程懷軍，是他特意交代，不讓給景陽宮送熱水的，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殿下饒命。”
“程懷軍？”朱常洛喃喃自語。
常寧大開眼界，從沒想到還能這樣，一直在沉思反省，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刷新了認知。
他內心有種躍躍欲試的沖動。
此時聞言，在旁邊低聲解釋道：“混堂司的僉書，掌管混堂司的日常事務。”
朱常洛點了點頭，問道：“你那張紙上有程懷軍嗎？”
常寧低頭認錯，輕聲解釋道：“殿下恕罪，我來過混堂司很多次，也使了些……使了些銀錢，下面的人多說是奉命行事，我也知是程懷軍的吩咐……
可他是混堂司實際堂上官，手握權勢，貴人相助，我就沒……”
朱常洛抬頭看了看天空，輕笑道：“你是怕給我惹麻煩吧？放心吧，這樣的事今后大膽去做，小爺兜得住！”